第三十一章 只有两个学生的太学

  第三十一章:只有两个学生的太学
  东晋如今的皇帝司马绍登基刚满三年,年二十六,刚大刀阔斧地启用流民帅平定琅琊王氏大将军王敦之乱,正是意志风发的时期。
  启用流民帅是他的一项削弱世家权臣的举措,流民帅分封荆湘四州成为东晋在长江防御胡人的严密防线。
  而司马绍平定王敦之乱后,在今年准备着手启用江东本土士族为官,缓解北方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的矛盾。
  如今司马绍带着四岁的太子司马衍来到了鸡笼山下的太学院,王导携谢安早在此等候。
  鸡笼山在建康城北,离宫城很近,与玄武湖毗邻,也是紫金山的入城余脉,八年前王导提出兴建因战乱废弃多年的太学,为国培育人才。
  毕竟玄学清谈修身养性倒有益处,治理一个逃亡江左的国家并不实用。
  治国需发展经济,使百姓温饱安乐,只是现在大批流民还在挨饿。
  治国也需发展军事,防止内乱与外敌入侵。
  这些都是玄学不能单独做到的,所以要兴建太学,培育人才。
  遥想五十年前,晋武帝司马炎还曾设立国子学,与太学并立。太学招收寒门子弟,而国子学则限于五品官以上的贵族子弟。不过还是玄风盛行的缘故,西晋还没亡,国子学与太学一同落没。
  没有了学生,学校自然开不下去。
  鸡笼山的东晋太学,也是如此荒凉。
  虽然说从王导提起开始建立,国家贫弱,入不敷出,这太学也是杂草丛生甚为荒芜。
  偌大的太学,背靠紫金山,西北是玄武湖覆舟山,东南是燕雀湖,一条大道能通往宫城北门与北市。
  是一个适应成为大学城的地方。谢安如是想。
  离开主城区是远了些,从乌衣巷过来除非骑快马,否则还是要花上个把时辰,但也不算偏僻,如果真的建了太学,住在这里是极为适宜静心学习的。
  可惜,目前看来,这太学学生似乎只有他和小太子两个。
  太子是今年新春才封的,太子还有个弟弟,比他小一岁,都是庾皇后所生。
  所以庾皇后的哥哥护军将军庾亮也来了。
  正是三十六岁美大叔年纪的庾亮不仅做过先帝的秘书,还当过东宫侍讲,当时的东宫自然就是他的妹夫司马绍了。
  不过那时司马绍并没有被封太子,两人的交情甚好,也算是布衣之交了。
  这侍讲可比谢安的侍读要高许多。讲者为师,所以当今皇帝既是庾亮的妹夫也是他的学生。
  如今谢安被推举成为太子侍读、玩伴、书童,这一消息让谢父在谢家祠堂烧了一晚的香。
  太学园里建筑不多,荒草丛生,真是一大块没人开垦的好田啊,谢安与太子的牛车跟在司马绍、庾亮与王导牛车的后面,他坐在车上,望着这片荒地开动脑筋。
  看来他以后少不得要与小太子在这里苦修读书了。
  可是这也太荒芜了吧,这么大块土地不种点水稻茶叶开些商铺饭馆小吃一条街真是浪费啊。
  正遐想连篇着,在一旁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的小太子忽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袖角。
  小太子司马衍生得灵秀可爱、聪明伶俐,尤其一双眼睛透着早熟的机灵劲。司马衍悄声对他道:“起得太早来,都没吃饱,小安郎要吃吗?”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绢帕包,包着糕点,司马衍偷偷地吃了一块。
  谢安摆手,“殿下叫我阿狸或阿安就好了。”
  “阿狸,那你叫我阿衍,父皇和舅舅都说你是小神童,让我同你学习,不得与你摆太子的架子。”司马衍真是乖得让人想摸头,“阿狸,你书法学到什么了?”
  谢安也诚恳答道:“握笔之时大哥就教我隶书,练得最多的是《曹全碑》,后来就开始学钟繇先生的真书和张芝先生的草书,不过草书还未踏入门径,真书初窥墨道,还需多多读帖与临帖。”
  “原来阿狸是双书并学啊,我现在还在临隶书汉碑,大舅舅教我入门,翼舅舅也曾悉心指导,可惜他们都太忙了,所以父皇找你来与我作伴。”
  司马衍口中的大舅舅是庾亮,而翼舅舅正是庾亮的五弟,今年刚满二十,墨魂榜四品,擅长隶书与草书,是东晋墨坛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两人又悄悄说了会话,过了不久,牛车外一老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殿下、谢家小郎请落车。”
  终于是到了么?
  谢安落车后望着面前荒草中高耸的九层青云塔,听到塔身的无数铜铃被风吹响的声音,顿时觉得心静清凉。
  青云塔,是收藏墨魂榜上书墨作品的地方。塔身有玄气守护,塔身是从昆仑山运来的石料,传闻秦汉朝时由一名修仙者带领教徒们建成。
  可秦汉朝时国都在长安、洛阳,那时的建康名为秣陵,还是个小县,归属会稽郡。
  三国时诸葛亮向孙权大赞秣陵地势,言: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此后孙吴在秣陵建都,改为建邺,直到东晋定都才改为建康。
  所以看来早有先知者预见建康数百年后的王气,将青云塔建在此地。
  如今青云塔不但是存放书墨作品的地方,还是皇室的藏书阁,以及太史令观天象之处。太史令就是后世的司天监、钦天监,主管历法与天象。
  谢安自然知道这是个好地方,青云塔背靠的钟山,后来因山上多紫色岩石在太阳照射下有又被称为紫金山。
  千年后的紫金山天文台可就是建在山腰上啊,只是现在从山下望去,只看到郁葱林木与突出的岩石,深山莽莽,尚待开发。
  众人登塔,谢安与司马衍短腿行得慢,等他们来到塔顶时,皇帝与王导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
  君臣虽有间隙,但谈起兴建太学、南北士族矛盾调和的野望,皇帝司马绍还是很尊重王导的意见,连庾亮都不敢插话。
  由此可见王导的威信与威胁,并不是他躲在家里闭关养生就能躲避的,也不是堂兄王敦作乱,他就能被轻易牵累获罪的。
  司马绍与王导又聊了会,就见有一中年大臣到来,介绍之后谢安方知这人是兵部尚书、领军将军卞望之。
  也就是谢安与小太子今后的教学老师了。
  卞望之的草书在墨魂榜上名列三品,其字如人,铮铮铁骨,礼法端正,他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严师。
  谢安这便安心了。
  拜过老师,卞望之忽道:“小安郎的诗不错,稚童情趣,为师刚从藏帖阁出来,见你那幅鹅凫水图也画的不错,果真是建康小神童。”
  建康小神童是近来谢安在外头的名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在家谢尚未免他骄傲,外面的传言夸奖一概不让他知晓。
  “老师谬赞了。”谢安见自己的画被夸了,心安理得接受夸奖。
  不过,果然验证了谢尚当初的抱怨,幼年成名必然麻烦,因为人们喜欢让你作诗。
  眼下王导忽然接过话茬,“谢小猫儿登上青云塔,不如做一诗?”
  卞望之心领神会附和道:“不知太子可有诗?”
  太子司马衍惭愧答道:“衍儿只觉得登高望远,心境开阔,只得一句。”
  皇帝司马绍十分喜悦问道:“衍儿快说。”
  司马衍沉吟片刻道:“青云塔上望江山。”
  然后这位小太子将脸转向谢安,“不如阿狸你接下一句吧。”
  谢安点点头,这句倒是简单,不用抄袭古人的,他就能凑上一句,“秦淮河畔观沧海。
  之后自然是得到大人们的夸赞,当然主要是夸赞太子。
  太学院没什么可参观的,除了青云塔,几间屋院,便是满目草与林木,时值盛夏,若谢安能认得野菜,恐怕还能采上一筐。
  书院屋子廊下种着成排的兰草,都是院里的花匠从紫金山深处寻来的,显然是闲的。
  花匠姓杜,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年纪轻轻倒也耐得住寂寞。
  皇帝王导他们欣赏会兰草,又去书院的书阁里看了看,最后众人打道回府。
  自后,谢安与太子成为了太学院唯二的两名学生,如今民生未定,皇帝与王导认为还不适宜兴建太学,说白了就是没钱。
  谢安今后将每三日入东宫与太子伴读,每月要在太学院一连住上七日,忆苦思甜。
  事情就这么定了。
  谢家大喜,焦氏虽然嫉妒,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天大的喜事,如果谢安与太子交好,日后对谢家的前途也是大大有帮助的。
  谢安隐隐记得历史上阿衍是幼年皇帝,如果自己没有干预历史的话,那么现在这位志气风发想要将东晋变强的皇帝司马绍就快要驾崩了。
  如果司马绍驾崩,小太子登基,国舅庾亮将会独大,那么苏峻之乱也就不远了吧?
  只是他往后每次入宫伴读,见到皇帝司马绍都觉得他龙精虎猛,并无病态,那就不是病逝了?
  不过这一点疑惑被他很快遗忘,因为生活还要继续,未来是可变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即使是熟读东晋历史穿越,也不见得就能一步步按着历史来走。
  东晋太宁三年,就在他奔走东宫与太学院的时间里匆匆逝去。
  有太多的人命运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
  连同他自己的命运。
  这一年的冬天,他在王熙之的小院里写下了一句诗。
  作为一名比卞望之还要严格的老师,萝莉书圣王熙之对他进行了期末考试。
  考试的题目就是:用这一年所学写一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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