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夜探

  “狗娘养的贼人,不好好安生在家种田,非他娘的造反不可!”
  “这人啊,还真就是这样嘞,一旦放下锄头,杀过人舔了血,再想拿回锄头可就难喽。”
  “那是……干啥有杀人抢劫来得痛快嘞?”
  “那帮子陕西逃卒最可恨,咱队里几个弟兄都是折在他们手里头的……”
  常正成沉声说道:“都歇了吧,吃过饭后,趁早打个盹,有那精神头明儿给老子逮几个舌头去!”
  刚才纷纷议论的几人吐了吐舌头,纷纷闭口不言,各自往火堆上的小铁锅里丢些肉干、飧饭,便蜷缩在屋角火堆旁歇息,等候飧饭煮好。
  常正成这一队游骑出来已经三天,昨日更绕路深入到临近水坡集那边,却见贾鲁河、涡河均已断流,处于其下游地带的官军几乎已无水可用之境地。
  这才又绕了回来,就是想看看贾鲁河、涡河上游是何情形,是否为闯贼故意截断的水流,顺便再捉一二个生口,回营审讯闯贼军情。
  今日午后,他们来到石岗村这边后,见上游贾鲁河虽然水流也并不十分湍急,但却远未到断流的程度,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沿着贾鲁河岸尽是闯贼游骑往来不断,在关键处更是一座座贼军营地相连,完全无法近前仔细观瞧,就这还损失了三个弟兄。
  不过,却也看到再往南去不远处,似乎多出来好些大水塘子,观其位置和岸边情况,应该就是新近才出现,塘子边都没有多少杂草的样子。
  此刻见大家都安静下来,常正成用手肘轻撞了一下身边满脸胡茬的汉子,道:“烟枪,我先眯一会儿,你多盯着点外面,待会儿记着巡一圈,别叫贼子给咱们偷了嘞!”
  “放心吧,常头。”
  烟枪说着便扭了一下身子,掏出自己钟爱的烟枪,又往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凑了凑,道:“俺吸上两口儿,就出去巡巡,保管不让贼子溜上来。”
  听了烟枪的话后,常正成只是点了点头,就闭目养起神来。
  烟枪原就是虎卫军中出色的哨骑,曾与铁匠、锁头等人一起在队官刘守柱麾下,而扩军后原虎卫军都转入羽林骑,刘守柱升任哨总,烟枪与铁匠都归入常正成队中,现在他也是一名什长。
  现在他们栖身的这处残庙位于一座土丘之上,其西面不远处就是贾鲁河流过,东面临着一条土路,沿着条路东行一里多便是官道,就在官道旁便是一座废弃村落,什长段成久带领九名弟兄暗藏在这里,以为外援。
  此地距离贼军驻防的石岗村只有不足五里之遥,贼军游骑时不时的就会从周边巡过,防范上可是一点不敢疏忽。
  常正成这一队三十四名精悍骑士,三个什长分别是烟枪、段成久和赵兴光,三日间与贼寇游骑也打了四五次照面,虽然击杀十余名贼寇马队骑兵,自己也损失了三名骑士。
  现在残庙这里就有两什骑士在这里休息,废庄那边还留了一什人马以为外援,免得被贼寇包了饺子,可就得不偿失。
  常正成乃是猎户出身,既懂得围猎的技巧,也有着防止被敌人围猎的谨慎,尤其是这几年军旅生涯,更使他不断成长起来。
  按照他的想法是要待天色彻底暗下来后,再带领一什骑士,沿着贾鲁河岸向下游探查,看看贼寇截断河道的确切地点,以及看守防护情况。
  众人在残庙大堂内燃起篝火,架上铁锅,烧起热茶,就着吃了些行军干粮、肉干,便纷纷躺下歇息,养精蓄锐。
  三什的什长赵兴光同常正成一般,都是常家寨的猎户出身,他三什的左伍除了两个常家寨猎户外,余下的也都是猎户出身,而右伍里面则有两个原来做过镖师。
  正是因为这些,常正成才安排他们三什先休息,晚些要带着他们出夜哨,毕竟猎户和镖师们除了个人搏战技艺精熟,且又都擅于伪装和潜伏。
  他们羽林骑现如今已经很少外出哨查,大部份由各营哨队负责,甚至虎卫骑都比她们出来的机会多,不过如今朱仙镇这边战场范围太广,而且周边如陈留、通许、杞县等地也需要哨探有无贼寇伏兵,所以,羽林骑也有近半数骑士被派了任务。
  小股骑兵外出哨探,自然是不能像大队行军那般,可以停驻下来埋锅造饭,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食用的都是预先制作的飧饭。
  此时明军中多以此为军粮,就是将米饭煮熟后再放到水中曝晒,如此反复几次后,最终得到的干米饭,与后代的压缩饼干十分类似,相当于就是一种压缩米饭。
  在需要食用的时候,只须将飨饭放到热水中简单泡煮即可,至于味道吗就不能说了,最主要的是是非常方便快捷,而且重量也减轻不少,更加便于携带。
  这样的一小团飧饭,泡开后可以化为一大碗米饭,甚至是一大锅!
  不过,勇毅军的待遇明显高过其他各部明军,而羽林骑又是勇毅军中的骄子,自然是待遇最厚,既体现在饷银和装备上,也在伙食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他们外出哨探时候,虽然肉瓷罐不方便携带,但肉干、鱼干和腊肉等荤娇子是有许多的,尤其这腊肉碎块,更是去年腊月新制,再经风干而成的。
  当然,这也不能风得太彻底了,跟木乃伊还是有所区别的,英米的腌肉、干肉就是因为风干得非常彻底,才成了正正牌牌的木乃伊产品,看起去就跟风干的木柴一般,连肌肉的纹理看着都很像木纤维似的。
  所以才能够保存很久很久,不说米国人,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英国水兵们吃的都还是纳尔逊时代腌制的干肉,因为数量太大,存活太多,那些军粮干肉一直吃到了二十世纪才终于吃光……
  英米的干肉质量确实相当过硬,只不过,他们的士兵们在吃干肉时,其实就像是在吃猪、牛、羊的木乃伊一般,吃前要用锯子锯开,刷洗干净后再泡上一夜,唯有如此在第二天才会煮得动。
  而张诚为勇毅军将士们准备的干肉和腌肉,则还不需这么过火,大致能有一年的保存期就可以了,只不过这腊肉到农历三月味道还算正宗,然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虽然肉质不变,但味道么就会变得略有些刺喉啦。
  当然,若是有个冷藏室的话,即使存上个三年五年的,那也不会变味,更不会生虫,只不过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和时间,暂时先勉强将就一下吧。
  就目前情况来说,大家出外哨探还能有口肉吃,已经是很高兴的啦!
  大堂内一共燃起两小堆火头,上面各支着一口小锅,各人纷纷往锅内投入飧饭与肉干之类,还有一些盐巴等调味料。
  很快就煮得沸腾起来,大家捞起来就着汤汁大口吃了,此时春寒刚走,虽然白天已经很热,但到了晚间还是冷风习习,有了这热腾腾的饭食下肚,就会感到分外的舒服。
  烟枪吸了两口,就放下了烟枪收入怀中,他盛了一碗端给队总常正成,回身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连带着汤汁吸溜着下肚,吃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他们虽在军中相当于宪兵一般存在,平日里最重军规军律,然出哨在外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一个个皆举止粗豪且随意,各类粗话荤话也可以毫不顾忌的张口就来。
  常正成因受了常家几个兄弟的督促,平素里还算举止有度,但在出哨时对下属们也并不过多约束,毕竟如此既可缓解出哨的疲惫,又能增进大家的感情。
  烟枪可就不一样了,他以前曾经在镖行做过,走南闯北见识很广,再加上刚才吸了两口烟枪,如今正是精气神足的时候,便轻声给众人讲起他以前那些稀奇古怪的经历,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假,反正烟枪绘声绘色的讲着,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当然,他们多是一边听着烟枪讲段子,一边轻轻擦拭自己的盔甲武器,尤其是身边常带着的那两杆短手铳,这玩意每日里都要擦抹、上油,做好清洁等等,若不然真到用时说不得就可能会卡壳,真那样的话可就不是保命神器,而变成送命坑货啦。
  …………
  烟枪只是他的诨号,其实他的本名叫史达诚,只不过在军中众兄弟都叫惯了“烟枪”,即使他什中的弟兄也多是称呼他“烟头”,或者是“烟哥”,本名反倒被大家习惯性遗忘啦。
  他讲了两个段子后,便叫起他一什右伍长韩先成,让他带着右伍的弟兄去外间,替换左伍在外间布防巡哨,好让铁匠的左伍进来吃口热食,歇歇气。
  这时,三什长赵兴光也对身边两个伍长吩咐道:“安排两个弟兄,去把战马喂喂,免得晚间出任务体力不济,可就误事啦。”
  战马可是比人还金贵的存在,一日三餐那是一点也含糊不得,最好是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再加凌晨还要多一次,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嘛!
  但半夜里喂马可就是一个苦差事儿了,特别是在冬天的时候,那叫一个寒冷难耐……
  这战马最讲的就是一个细嚼慢咽,人可以吃得很快,可战马就不行了,它们吃一次草料豆料至少要一个时辰,而人在喂马时也不能离开,要少给勤添,十分的繁琐费时。
  而且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要每天给战马刷洗,最好是一天两次,否则马匹出汗得不到及时的清洁,就会很容易生病,同样不洁净的水也不能给马儿喝,否则马匹也会得胃肠病。
  再有就是这胃肠病,还十分的不好医治,一旦得了这个病,马匹就会快速的消瘦下去,不再能够承受人们的骑乘,更别提上战场啦。
  唯有这样精心的照料,战马才会膘肥体壮跑得快,成为马主人最亲密的战友!
  就好比常正成他们出哨,每人至少带上两匹战马,但却从不互相换乘,只是自己骑乘自己的战马,除非厮杀紧急时刻,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会抢敌人的战马,或是临时借用同伴的战马。
  主要还是因为每匹战马的性子都各不相同,它们除了自己主人外,对别人还是很认生的,主人骑乘时自然会老老实实,然换了一个人骑乘,说不定就会想法阻止,有时怒了,甚至还会尥蹶子给你掀翻下马来,又或者咬上一口……
  …………
  “常头……常头……”
  阵阵轻声呼唤中,常正成缓缓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身前五大三粗的赵兴光,轻声问道:“时候到啦?”
  听他话语哪有一丝迷糊的样子,分明早就醒来,只是蜷缩在这火堆旁假寐罢了,然赵兴光却不敢计较这些,轻声回道:“嗯,俺瞅着差不多二更天哩。”
  看着已经准备停当的赵兴光,常正成心里十分满意,他点着头说道:“动作轻点,别吵醒他们,能安心歇一宿,不易啊!”
  众人十分小心地起身,缓缓向殿外走去,三什左右两伍的十名骑士都已准备好一切,正牵马以待,就连一什长烟枪史达诚都候在庙门外,给常正成送行。
  “常头,注意安全,若不可为,就撤回来,待天明了咱再去探查。”
  常正成看着烟枪,说道:“我不会硬来的,放心吧。这边也不能松懈,两伍弟兄交替守夜,还要废庄那边,也要多注意下,若遇袭也好相互策应。”
  “嗯,常头放心,我会小心照看的。”
  常正成也不再多说废话,他这一行十二人皆是一人一骑,每匹战马也都套上了笼套,以防战马嘶鸣之声暴露行踪。
  他们先是牵着战马缓缓往土丘下行去,直到离开残庙已经很远后,这才纷纷翻身上马,轻轻驱策各自胯下战马奔西面贾鲁河岸驰去。
  有如一条黑线般纵享丝滑,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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