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五章 入我瓮者,安能轻易脱身?

  “啪嗒!”
  暗无天日的宫殿之中,再有水滴滴落,发出清脆鸣响。
  嗡!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隶属于奥义阵图的光亮闪起。
  但仅仅勾勒出了一个阵图的雏形,它就被不知名的力量消弭了。
  “啊——”
  狂躁的怒吼声回荡在宫殿之内,然而,没有激起半点回应之声。
  这里似乎连通了什么封印阵法,以至于连灵元都无法使用。
  而单单普通人的嚎叫,隔一个房间的墙壁就能挡下了。
  更何况,这宫殿如此之大,还有结界保护。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黑暗中,宇灵滴抓着自己散乱的头发,无措的摇头,目中全是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
  他已忘记了昏迷前后的时间。
  他尝试了无数种手段,可灵元无法使用,他无法逃离这座宫殿。
  他唯一记得的,是那个将他关在这里的人。
  “父亲……”
  宇灵滴无力瘫软在地,失声呢喃。
  早早之前,在饶妖妖令他先行进入虚空岛时,他带着任务,小心翼翼在行进。
  可遇到了八尊谙,他被秒了,被凭吊在了圣刑场的图腾柱上。
  等了好久、好久,他终于成了连通虚空岛的能量供给站——通过内外水系奥义。
  现在回想,宇灵滴猜测,他是受了什么指引。
  亦或者,饶妖妖受了什么指引,指引着自己进岛。
  虚空岛彻底打开吼,又过了一阵。
  在某一场梦境中,宇灵滴梦见了一个头戴黄金兽面的人,同样是水系奥义阵图,无比强大。
  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拥有水系奥义阵图!
  可梦,毕竟是梦,宇灵滴不认为是父亲宇墨活过来了。
  然而大梦初醒,自己却下了图腾柱,遇到了夜枭——不是夜枭所救!
  那也就是说……
  梦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一段过往!
  宇灵滴简直不敢想象父亲宇墨还活着。
  可他还有任务在身,只能放下一切,跟夜枭一并深入罪一殿。
  进入罪一殿,空间异变,他同夜枭分离,来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宫殿之中。
  再一次,他如梦似幻般,遇上了那个头戴黄金兽面的男子。
  只不过,这一次那黄金兽面男,顶着的是他宇灵滴的脸!
  巧合吗?
  宇灵滴不认为这是巧合。
  可是……
  不曾提问。
  没有交流。
  大战顿起!
  那人是如此强大,自己会的各般能力,他皆会!
  宇灵滴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毕生绝学都掏了出来,最后那人一发现招式重复……倦了。
  只动一手指头。
  宇灵滴当场被秒。
  阵法启动,他被镇压在了这座宫殿之中。
  黄金兽面男子是不是自己那死了多年的父亲宇墨,宇灵滴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
  他的衣服没了!
  他的空间戒指没了!
  他的外貌、灵技、思维方式,乃至是战斗方法,等等等等,对面全偷了去。
  就连最最标志性的水系奥义阵图,大陆无人可彷。
  对方也降低了档次,在战斗中调整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程度。
  ——真正的宇灵滴被关在了黑暗之中,虚假的宇灵滴走了出去。
  宇灵滴醒来之后,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罪一殿上方不断传来隐约的爆破声。
  却永远永远,影响不到这里,影响不到这座黑暗的宫殿。
  宇灵滴当即知晓,圣神殿堂要完了!
  “提防我——”
  他曾怒红着眼,扯着嗓子嘶吼。
  可他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
  想到那个走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会做什么的“宇灵滴”,宇灵滴绝望中知道,即便自己破开了这一片黑暗,走了出去……
  黑暗的宫殿中,他孑然一身。
  黑暗的宫殿外,他也回不去圣神殿堂,必将孑然一身了。
  ……
  堕渊之上,面对疑问,水鬼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
  “宇灵滴在哪里,抱歉,我无法告知于你,因为这关乎到他的生命安全。”
  “我已经为他承受了这么多,总不能再将他交给我……你们圣神殿堂,进行那不知生死的审判吧?”
  “忘记他,你现在,没必要操心这么多了。”
  颜无色一怔,微微点头。
  确实没必要套情报了。
  试问,水鬼都能完成这恐怖大局中的每一个细节了。
  谁又能从城府如此之深的一个人身上,套出他想要的信息呢?
  颜无色望着身前人,想着自己初见“宇灵滴”时,是从堕渊上以光的方式,进入的罪一殿。
  那个时候,姜布衣的祖源帝劫还在。
  而“宇灵滴”,被贰号以最绝对的方式,当成了自己人。
  甚至自己登场后第一次出手,也是在救他。
  颜无色顿时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子,像个智障,他怅然道:“你如何欺骗得了贰号?”
  “宇灵滴是我的儿子,便是多年未见,我怎会不熟识于他?”水鬼呵了一声,“模彷,轻而易举。”
  “我的命想换的,不是这些。”颜无色认真摇头。
  水鬼眉头一动,轻轻颔首:“好,那就说点你想听的。”
  他再次看向了徐小受,令得徐小受心头发毛,身子瞬间绷直,跟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盯中了一般。
  “罪一殿,天人五衰三厌童目控住夜枭,是我救下的夜枭。”水鬼道。
  “对!”徐小受急忙点头,他还有些懵,宇灵滴是水鬼,那他救夜枭作甚?
  “那个时候,我已成为宇灵滴,已在真煌殿拿到了次面之门,等待着有人来兑换免逐令、免死令。”
  “姜布衣来了,他带来了黄泉、梅己人,以及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贰号。”
  水鬼笑了,他是炼灵天才,是圆满的水系奥义。
  虚空道则一变,哪怕是微变,不属于水之大道,他都能感应到。
  这样,他如何发现不了真煌殿大战并起时,贰号如隐形蜘蛛般,一直吊在高空道则中隔岸观火呢?
  “对于你伪装的宇灵滴,本来就无人怀疑,而你在贰号注视下先手救下的夜枭,既取信了夜枭,也取信了贰号?”颜无色明白了什么,牙关紧咬。
  “对。”
  水鬼点头,笑着摊手:“夜枭信我,信到让我不要将次面之门交给饶妖妖,我只能无奈答应……这,也在贰号的见证之下。”
  虚空岛上议论纷纷,不觉有怪。
  徐小受作为半个当事人——他推衍过当时战场,现今这么一想,浑身鸡皮疙瘩却即刻立起。
  这太可怕了!
  这波先手取信圣神殿堂,奠定了宇灵滴无懈可击身份的基础!
  “之后呢?”颜无色毕竟没经历过最先的战斗。
  “之后,夜枭以血世珠封圣破局,为被黄泉、梅己人围困中的姜布衣,打开了一条生路。”
  “姜布衣背负放逐倒计时,根本没法出手。”
  “我便以圣神殿堂灵部首座的身份,和他签订了半圣玄旨见证下的契约。”
  “这条老狗……呵,他死在了目中无人上。”
  水鬼摇着头冷笑,望向徐小受道:“你该知道的。”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包括颜无色。
  徐小受却唇角抽动,明了一切。
  犹记得深海之下,他同水鬼浅聊过,为何要同阎王联手“渎圣”,如果可以,甚至是“屠圣”的问题。
  这“圣”,自然是指姜布衣。
  最后聊出来的结果,仅是因为孤音崖上,姜布衣因为看中了大浪吞云仑,戟灭邪罪弓的水鬼,想要合作,夺取泪家童。
  但姜布衣目中无人,以为这就一普通太虚,于是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就想使唤人,因而被水鬼记恨。
  水鬼表面答应合作,暗地里联系阎王,共襄“屠圣”之举。
  “特么的,明明是这么久远的事情……”
  徐小受以为深海以前的事,在深海过后,也就揭过去了。
  不曾想,水鬼记仇,记到了这个份儿上!
  他在真煌殿内化身成了宇灵滴,都在开始布大局中了,还要算计姜布衣,契约来当狗使唤?
  这么一想……
  可怜的姜布衣,便是是临死之前,都不曾醒悟过来他是被谁指示着玩吧?
  跟阎王拼死拼活,最后半圣位格、三厌童目、三劫难眼,全都被夺走。
  这一切,都在水鬼的计划之中?
  就因为,孤音崖上,他对水鬼没有好声好气的说话?
  “我他娘的……”
  徐小受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他是可以理解姜布衣的,半圣对太虚,为什么要好声好气?
  有什么事,确实直接使唤就行了。
  不然,修炼到半圣的意义是什么,还不是为了高人一等?
  可是,就是因为如此,徐小受才更觉可怕。
  反正这一刻,水鬼在他心中,已经成了“恐怖”的代名词!
  而就是这样一个无比记仇之人……
  自己在深海下调侃过他,还扯他裤子,看到了他的粉紫色条纹内裤,还说他骚,还在真煌殿暴揍了他,甚至差点有过嘎了他的念头……
  乖乖!
  想到这,徐小受肝儿都在颤抖了,艰难吞着口水出声:“水鬼前辈……”
  “道歉有用的话,姜布衣就不会死了。”水鬼推了推黄金兽面,笑意岑岑打断了徐小受的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啊!
  你别笑啊!
  我特么真慌了呀……
  徐小受沉痛闭上了眼,悔不当初的缩回了龙角之后,藏好了自己。
  你跟我说你的身份啊,我跟你打配合就好,为什么要坑我呢,我是自己人哇呜呜呜……他心都在哭泣。
  暴雨如瀑,冲刷不了徐小受内心的悲伤。
  “姜布衣同你有仇?”水鬼对面,颜无色紧着身体剧痛,出声发问。
  “对,不大也不小,死了刚好可以抵债那种,他是小事,不值一提。”
  水鬼摆着手,显然不愿在姜布衣的事情上多说。
  他的姿态,就同半圣姜布衣的死是聒噪的蚊子被他随手拍没了,十分随意。
  换个人来,岛上之人得觉得他狂傲了。
  而现实所发生的,好像也真是如此,稀里湖涂的,姜布衣就被玩完了。
  “之后呢?”颜无色不关注姜布衣,只关注水鬼针对圣神殿堂的事。
  “之后啊……”水鬼抵住脑门,想了一阵,唏嘘道:
  “之后很简单,徐小受来了,把我暴揍了一顿,打得我呐,血肉模湖,还残忍无比的将我的尸骨塞在一个青铜鼎内。”
  “好心的贰号来救我了,毕竟次面之门在我身上。”
  “我呢,不能暴露身份,就只能忍着恶心配合徐小受,一次又一次复活,一次又一次出力,直至拖延到梅己人封圣成功,过来救他。”
  “啧啧……”
  水鬼摇起了头,视线一转,唇角勾勒,“徐小受呐徐小受,你真该死啊。”
  徐小受双目无神,心态已裂成了无数碎片,没法再裂了。
  原来、原来如此吗?
  “贰号打不过梅己人,关键时刻嘛,黄泉来了。”
  “阎王自然是垂涎泪家童的,于是乎,我便坐看姜布衣一点点被逼入绝境,泪家童被夺,半圣位格……”
  水鬼一顿,盯着面色惨白的颜无色,“跟你一样。”
  虚空岛上之人,这个时候已经惊异到无以复加了。
  他们隔空见过罪一殿炸开了重重圣劫,以及祖源帝劫,本以为那是封圣道基所在之所。
  却不曾想,那边的战斗如此疯狂,发生的故事这么精彩!
  最关键的,这一切,都在一个小小的“宇灵滴”的筹划当中?
  还好没去。
  还好当时因为不间断的爆破,没进入到罪一殿里头。
  岛上炼灵师们既后怕又庆幸,只觉躲过一劫。
  高空中,不待颜无色再度发问,水鬼盘核桃般盘着对面的半圣位格,继续说道:
  “姜布衣其实已经算报仇成功了,哪怕他被玩到死,死前毕竟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爆了我一次头……这很公平,我并不生气。”
  “但黄泉的仇,我还记着,会帮你们圣神殿堂报的!”
  水鬼语气中多了几分情绪,最后化归无奈:
  “当然,他提前走了,离开了虚空岛,所以我留在他身上的次面之门虚影,就没法奏效。”
  “真是可惜啊,但凡他还在虚空岛上,我现在就能传他过来,让他跪着忏悔,跟你一样,交出半圣位格。”
  水鬼耸了耸肩,黄金兽面下那恣意洒脱的笑,给虚空岛上所有人看得毛骨悚然。
  徐小受心情五味杂陈,根本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原来大局是这么展开的,黄泉和姜布衣搏杀,这确实在水鬼最初的计划当中。
  而计划里,水鬼是渔翁,自然得收最大的利。
  水鬼也做了,在黄泉身上留了后手,只是为大局计,他无法提前暴露。
  而黄泉能见好就收,拿了泪家童,直接遁走虚空岛,这份运气……
  怎么说呢,逃过一劫?
  可真面打,水鬼打得过黄泉?
  徐小受不由思忖起来,很快他想到,根本不需要正面打。
  黄泉若还在,定也被卷入局中,无法自拔。
  水鬼这棋,真下得太可怕了,算计了所有人!
  堕渊之外,跟着众人一样听到此处的天人五衰,已经感觉到了情况不妙。
  黄泉走了。
  自己留在了这里。
  水鬼在黄泉的身上有着后手。
  那同为阎王的自己,可以得到幸免吗?
  不待他多想,堕渊上空水鬼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藏身于道则之中的天人五衰。
  隔着虚无,如狼盯猎物!
  “黄泉走了,可阎王还留了一个尾巴在这里。”
  “要不怎么说贪得无厌只能葬送自己呢?明明一起走就好了的……”
  水鬼谈笑风生间,脚下奥义阵图一旋,手中驭海神戟一引。
  轰一声响,天人五衰感觉被水流推动一般,就从道则之中被推出了身形,面具下惊骇莫名。
  “为什么……”
  自己,明明藏得这么好!
  “你,拿了我的东西啊,我盯上的姜布衣,你们阎王分尸之后,连汤都不留给我?”水鬼讥讽着笑出了声。
  天人五衰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怀中那来自姜布衣的半圣位格,倏然跳出。
  一滴金色的水,从中跃现,展开化作次面之门虚影,将天人五衰吞下。
  嗡!
  虚空空间一震,有如罪一殿空间异动。
  继而堕渊之上,颜无色之侧,便多了天人五衰的身影。
  而水鬼的驭海神戟,早已在天人五衰出现之时,深深扎入了他的心脏!
  “噗!”
  鲜血飞溅。
  这一刹,虚空岛所有惊议声,纷纷沉寂。
  可如墨的暴雨不断,覆盖了整座虚空岛,正如虚空岛的一切,都在水鬼的计划当中。
  天人五衰一口血喷出,仓皇的催动圣力,想要逃离。
  可是驭海神戟也是十大异能武器之一,且跟水系奥义相辅相成。
  比他那操纵不熟,时不时还要噬主的血世珠,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血世珠……”
  某一刻,天人五衰思绪空白,隐隐明白了自己为何在咒完饶妖妖身死传送之后,还要过来堕渊。
  死亡之指引!
  水鬼藏在半圣位格中的那金色水滴的指引?
  电光火石间,驭海神戟操纵了天人五衰全身的血液、水分,令得他完全无法动弹。
  而来自水鬼的目光注视,更是几乎堪比三厌童目。
  天人五衰只觉自己的意志都被扭转了,艰难挣扎。
  他终于、也陡然睁开了右眼。
  三厌童目!
  彭一声响,适时,水鬼却炸成了水花,蹿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呃啊啊——”
  这一刹,虚空响彻痛苦哀嚎,叫人不寒而栗。
  天人五衰的三厌童目可以操纵世间任何人,唯一无法控制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过瞬息,他便停止了挣扎,脚下展开水系奥义阵图,背后血水凝聚出了一个佩戴黄金兽面的水之头颅。
  暴雨之下,水鬼唇角微掀,血水之手抬起,捏住了黄金兽面不断。
  他以太虚之境,强控住了半圣,在天人五衰的身上,对着天人五衰,附耳低笑:
  “很好听的名字啊,天人五衰……”
  “但你还记得吗,你被封于谨封印之后,就是落到了我的手上啊。”
  “孤音崖上,更是我亲手将你推入了深海之中。”
  顿了下,水鬼的声音变得稍显病态,笑声也变得略微癫狂:
  “是,你是命好,到现在还没死掉、死透,也修成了不死之体。”
  “可入我瓮中者,安能轻易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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