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五章 潮起
名剑术的概念一出。
其实变色的不止是半年前的八尊谙,以及现下的华长灯。
那日当从虚祖化状态归来,徐小受同样被自己所悟出的东西惊得不轻。
“名是被动……”
八尊谙无意识下的一句话,似是戳破了他内心中遮困住自我大道的最后一层纱。
徐小受早就想修道了。
或者说,他的道不需要怎么去修,该做的事情其实是“合道”。
在一身被动技的基础下,他全身上下,可以说毫无短板。
防无可防,杀难杀死,有如铁桶一只!
这么说吧,就算是十尊座中单拎出来任何一位,恐怕如今在全方面发展上,都不如徐小受这个六边形战士。
但有一点,不论徐小受再怎么抻,他都比不及真正的十尊座。
就如爱苍生被逼急了,真能开出“虚祖化”,几箭射覆天梯上下一般。
十尊座,各有一技之长!
便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历来战绩平平的苟无月,也只是和九尊座其余几位在做对比。
他的道,在立意层面上,位格亦是极高。
谁都保不准,苟无月如果强开玄妙门,是会步入谷雨的后尘,还是一朝顿悟得道升天。
毕竟,二者在悟性和人生磨砺层面,都非处同一量级。
而就连香杳杳都掌握了一手大召唤术,她的一技之长不长于自身,长于她身后的神亦。
看上去很荒诞,这足够了。
“我呢?”
在战罢爱苍生后不久,徐小受扪心自问,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晓得之后要遭遇的对手,或许天赋上比不过爱苍生,但实际战斗力,该都要有所超过了。
半圣,圣帝,祖神。
这从来都是三个等级,由低到高。
如果一味安逸于当下,这等同于是在慢性自杀。
徐小受于是归拢了一下自身所掌握的手段,发现太平均了。
他的各道,各自独立。
被动技归被动技,古剑术归古剑术,古武修得不伦不类,炼灵更是只沾了一点边。
“在保命底牌上,我所掌握的已然足够。”
“但在输出层面上,只单单和我的保命手段持平,这远远不足,达不到‘一技之长’标准。”
“哪怕我抽再多的被动技,觉出再强的觉醒技,开再多的大道盘……上限,摆在那里,突破不了十分之九的囚笼,便做不到‘超脱’。”
“兵贵在精,不贵在多,所以还是得需要专精一门技艺,在此道上一骑绝尘,才有可能压得住这时代的各种妖孽。”
自身如铁桶,块块都是长板。
这对别人而言是高评价,落在天才身上,便是“毫无亮点”。
“而我所接触过的,掌握了的……”
“于输出层面,可以超脱桎梏的,唯有古剑术。”
可古剑术按部就班,只要封圣,自己应该就能点上圣帝、祖神等级。
约等同于,自己可以走完剑神的老路。
然后在十祖之中,进入最下位的“四祖轮回”,再次进入“囚笼”怪圈?
——别说比不上由二至一的祟阴了,这连圣药二祖都比不上。
当然,这里指的,不是战斗力,都是立意层面。
徐小受不想只是如此。
而今他也知晓,不论八尊谙、苟无月,亦或者其他古剑修,该都晓得剑祖之路走不出囚笼,所以都在另辟蹊径。
哦,饶妖妖除外。
她确实选择的是最保妥的路,只可惜如今看来,亦走错了。
这就是天才的世界!
另辟蹊径对常人而言无比危险,落在天才身上,才是最可能实现弯道超车的法子。
甭管如今修成了个什么样,他们想超的,都是祖神。
“剑念如成,则是最有可能超越剑神的路子,毕竟是站在剑神的肩膀上往前寻路。”
“可魁雷汉的二代彻神念,已有了六种变化,说明剑念不该局限于此,它该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于是乎,才有了徐小受去找八尊谙,询问“剑念之上”一事。
剑念之上,追问无果。
但意外收获,是得了一个“名”!
“名是被动……”
让徐小受大有触动的,不止是名之道似存在本身就与自身之道无比相契,仿佛量身订制。
这一句话,更能以最直白的方式,去诠释“被动系统”。
不论是“受到惊疑”、“受到钦佩”、“受到厌恶”……
这一系列“被动得到”,再化为被动值,再可往自身加点。
当以“名”的视角去看,这过程便不再是“无中生有”,而是“等价交换”。
“每一次‘受到xx’,都是在深化他人印象中的自我之名,而名量化之后的‘被动值’,也同名气可滋养名剑一般,用来滋养我之自身?”
但这又如何解释,自己的被动系统中,不止剑道,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厨艺的,画画的……
类古武的,类术法的……
凡有应有,无所不有;凡所不应有,居然也有?
长思无果,徐小受便再次压下对“被动系统”的思考。
至少他一路走来,从那破转盘上得到的结论都是“没有恶意”,这便足够了。
而既然名之道与自我如此契合。
在被动系统上短暂也压榨不出更强的资源来。
半年来,徐小受当然不至于因此放弃对被动值的获取,虽说后续基本没怎么乱花,但他也算是摸到极限值了。
“被动值:999999999。”
十亿!
严谨点讲,还差蚊子一口,便到十亿!
这是第一次徐小受摸到被动值的上限,也令得他悟出了一个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的事情:
“被动系统,或许要到极限了。”
如果这个助力,最后的上限是在自己封圣时,再推一把,推到普普通通的十祖之境。
看上去够了。
竟也是囚笼!
徐小受不急着封圣,更放下了去花被动值的心思。
问道八尊谙之后,他并未犹豫多久,便下定决心,将自己重新当成一个初学者,去修名。
他看到了保底。
他还想更进一步。
于是半年时间来,他花了接近九成九的时间在“名之道”的修炼上,在对“上名如水”的诠释上,直至今日……
……
“半年!”
徐小受手握石剑,抬首盯着华长灯,目光恬淡,似水无澜。
上名如水。
水无定形,顺势而为,逢石则拐,道阻则弯。
一切人不欲前往,兽不欲定居的污秽肮脏之地,水,皆可寻到安定。
水自无根之处生。
水于自然,或成于雨,或凝于雾,或自地底暗无天日之处渗来,滋养万物。
名,亦然!
名自无名之处生。
名于五域,成于万千关注,凝于大道本根,生于无人问津之所,今得召唤,汇于江海。
徐小受手中石剑,便是江海。
当他提剑,当他道出“上善如水”时。
华长灯惊的不是其道立意之高,而是他的道仅用了半年时间,成功践实了!
“呼呼……”
名声呼啸,如风长鸣。
落于五域炼灵师目中,圣神大陆之上架构出了另一重世界——名之雾海!
谁都看得出来,那是第二世界。
可那是虚幻的吗?
不,大幻无虚,大想如常。
受爷的第二世界,早已脱离了“幻剑术”的范畴,脱胎于现实,亦成就于现实!
一剑召出名之雾海,有如战祖异象降临。
而受爷之意,便立于雾海孤楼之巅,石剑如江海,则名泽名流,最后通通汇聚于其剑、其人之上。
“隆……”
中元界忽而一震。
继而整个鬼佛界,都开始地动天摇。
徐小受于虚空中拔出石剑,石未裂、鞘未脱,他已如拔出了藏剑多年后的出鞘剑,一身锋芒四溢。
在名之雾海的万千滋养之下,石剑剑身之上,快速缠卷而上清澈透明的水流,潺潺流动。
“半年,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受爷提剑踱步,徐徐踏向华长灯,随行气势更甚。
五域观战者,在瞧见大陆异象之时,已开始追寻缘由,不多时通通涌入了红娘金杏传道画面中。
八百万……
九百万……
一千万……
红娘从未企及这般高度!
受爷半年后出山,只是带来了他的第一剑,红娘便已经被推上了传道界的至高尊位。
金杏画面中,沸议更甚。
有的人在问“受爷如何”……
有的人在问“名剑术是什么”……
有的人在问“这一剑,不正是方才受爷的‘名·十段剑指’么”……
红娘已失去了解说的能力。
她承认,在大场面上,她确实还是比不过风中醉,根本窥不破受爷这一剑的真谛。
可事实是风中醉也在看这一剑,他亦不懂。
别说他不懂了,老家主风听尘都不懂,就连面对面的华长灯,都看不懂!
不需要懂。
凡所关注,名必滋生。
而要名彻底裂变,要名之道彻底证道,这一剑徐小受不止要斩出,还要斩得华长灯明明白白,死得清清楚楚!
“半年来,我观溪、湖、江、泽、海,品雾、雨、潮、瀑、洪,参人生,悟玄妙,颇有所得。”
“上名如水,海纳百川,则我之一剑,当敛五域无主之名,有主之名;无名之名,有名之名。”
“此名初生,如溪泉叮咚,滋我养我。”
“此名终末,似怒浪狂涛,倾覆天下。”
“而华长灯,斩你无需七分力,一柄石剑已足矣,我这一剑,掐头去尾,取个折中,名为‘潮起’。”
“接得住,我便认可你为‘鬼剑仙’。”
“接不住……”
一笑,徐小受面露讥讽:“老登,见鬼去吧!”
轰——
一剑扬起,五域雷震。
名之雾海,顷刻动荡。
便覆五域的虚幻深海之下,似有承陆巨兽苏醒,翻身而过,是时海浪破空,天崩地裂。
红娘感觉双目、双耳都要被“名”刺裂了。
她低下头,惶惶不敢张望,如无勇气再视祖神。
可名之雾海生于虚幻,存于现实,但凡此刻脑海里尚有“受爷”,有“第一剑仙”之名者,想避都避不开。
不过短暂一刹,名之雾海在暴动之后,彻底炸碎,万千水流爆破涌起,终汇于受爷、石剑,乃至整个鬼佛界之地上。
“名·潮起!”
徐小受一剑斩出,剑光泄银,水色撕天。
这一剑,形同辟易阴阳,仅是初现,轻而易举将圣帝华长灯的气势斩穿,将他带来的黑夜撕破!
“潮起?”
鬼佛界确实潮起。
但那大潮卷空,名流翻涌,又何止潮起?
“受爷是在开玩笑嘛?”
“这叫‘潮起’?这不妥妥的‘海啸’么!”
华长灯面色终于也变得无比凝重。
在他眼底,此一剑已非一剑,当徐小受将石剑斩来时,他的世界便黑暗了。
在剑光诞缔之初,天地间飞跃出来九剑。
九剑开辟混沌,灵国浑然祝起,而当人欲退时,名如潮水,又似饿鬼捉足,重叠浪淹而来,竟将人抓得动弹不得。
“心剑术,般若无?”
华长灯古剑术启蒙之师,亦是梅巳人。
他哪里看不出来,徐小受这一剑的基础,便是巳人先生的般若无?
可,仅仅如此吗?
绝不!
“般若无、天弃之、第二世界……”
他的心意被拘禁在灵国之中,他的身体在剑月之下被弃离,他的神魂堕入名之雾海坍塌后的崩溃世界……
身、灵、意,三道齐封。
名·潮起,甫一发动,便将三境合一,将人牢牢锁住。
可,仅仅如此吗?
还不!
“大红神之怒、归一极剑、无欲妄为剑……”
限制敌人,只是限制。
此剑本身,还叠了不尽伤害。
九剑辟易混沌之时,衍化万千,如名无所不在,终末归一,合叠为一斩,当华长灯意欲招架之时,那剑光又渗出一抹青色,居然从他身体斩出,无视防御之意,斩穿了真实自我……
“六境合一?”
除了鬼剑术、情剑术、藏剑术。
这所谓“名·潮起”一剑,完美糅合了十八剑流中,超过三分之二的第二境界。
而这,仅仅只是古剑术部分……
最强之处,还在与此剑,以“名”之本质斩出!
名?
论名,孰强孰弱?
华长灯固然圣帝,昔日鬼剑仙之名,时下无多少人记得。
后来者居上,第一剑仙徐小受之势,而今可是乘风破浪,汹涌如潮。
两相一较,谁如沧海一粟,谁人自知。
“我……”
华长灯艰苦难言。
他只是一道普通圣帝意志,仅此而已。
他想从身灵意三道的拘困中挣脱,根本做不到。
他没想过这少年如此强势,甚至有过于当时年少的八尊谙。
惊醒后,他试图唤醒自我死神之力对抗,却发现这在名之大潮下,如大浪淹轻舟……
动,动不得!
反抗,无法反抗!
华长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酆都异象被那小鬼一剑被迫斩出,继而……
“轰!”
剑光撕开彼岸桥,石翻鬼覆。
“轰!”
剑光撕开忘川河,浪破水涸。
“轰!”
剑光撕开黄泉路,门断人惊。
一式潮起,剑名初动,当从鬼门关中撕出,从鬼剑术形态切回意形,从华长灯胯下撕其颅骨斩天而去穿破星河时……
全程到尾,圣帝华长灯,只发出了一个艰苦“我”字,再无有任何其他动作。
他最后一道目光,怔怔然投向下方那少年。
少年将石剑一翻,反手别于腰侧,他连眉眼都不抬半分,只余一侧脸,仿剑出时已知结局,轻笑侃道:
“杀鸡焉用牛刀?我出此剑,只图一问。”
“华长灯,这一剑半年功力,比你三十年屏风烛地苦修,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