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温其如玉(十六)
百里瑛感慨片刻,随后便见魏明扬接过气息越发微弱的裴娇。
魏明扬正色道,“我已联系宗门,马上就会有飞行法器前往此处,我会努力保住她的性命,撑到回宗门救治。”
林倾水蹙眉道,“明扬,顾景尧没死,仙盟花了如此之多的精力,搭上了无数条性命,这邪魔居然还活着……”
林倾水攥紧了手心,便连她所敬爱的师伯,也死在了剿灭这魔头的战役之中。
想至此,她看向裴娇的目光也逐渐警惕起来,“为何裴宁的侍从会是这个邪魔,她去了雪域,后来身边便多了这样一个侍从。你说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魏明扬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
他缓缓摇了摇头,“无论裴师妹知不知道此事,她今日救了我们大家,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先将她救治好,此事往后再议。”
裴娇发觉,死亡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可能也是因为经历过第二次的缘故。
像是走马灯花过了许多场景,许是因为受到神树影响的原因,她看见了楚梨跟宗明走后的过去。
楚梨的性子冷淡不羁,加上起初对妖族的憎恨,初入永夜城时便不受欢迎,与此处的妖族有过许多矛盾。
后来被别有用心的人算计引去不归林,在林中久久找不到出路。
她害怕地蜷缩在了林中一夜,睡醒之时,身旁却多了一个人,纵使看不清,她也能听清宗明的声音。
她闷声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宗明温声道,“在城内,每人身上都有特殊的香料,我能通过蝴蝶找到你。”
楚梨微微一怔,城内身份高的妖族是有香料,这点她知道。
只是……
她……也有么?
她并非他族类,难道也算城内的人么?
她抿唇转移了话题,“那你知道如何回去么?”
宗明实话实说道,“不知。”
楚梨愣住,“那你为何……”
他笑道,“两个人呆在这里,总比一个人呆在这里好。我想到你哭鼻子的样子,便想也没想就进来了。”
楚梨握紧拳头,暗暗擦去眼角的泪:“我才不会哭鼻子。”
宗明轻笑道,“嗯,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小姑娘。我还同弱水渡口的老伯许下承诺,必须要带坚强的小姑娘回去。”
整整三日,宗明带她于黑暗的林中探索。
他教她如何于黑暗中作下标记,如何对付林中的怨魂,如何记住出口。
他说,“若是以后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躲进这里来,记住了出路,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仅仅只有我们二人知晓的地方。”
尚未年幼的楚梨捏紧他的衣角,冷冷道,“你才不会不在呢,你整天阴魂不散的。”
宗明失笑着,拨开了不归林迷雾。
裴娇看到这里,总算知道为何在被魔族算计群狼环伺之时,极为重要的灵玉玺会被楚梨藏在不归林中。
为何渡船的老者会说,他曾经度过永夜城的两位城主。
她就这样看着他们的关系逐渐冰释,唇角携着笑的龙族一手牵着女孩,一手像是逗小孩一般往她嘴边递桂花糕。
女孩神情有些冷淡矜持,却不敌他温柔而又不耐烦地催促,迟疑启唇时就被塞了满嘴。
龙族清润的笑声传来,桂花糕香甜的气味弥漫。
女孩面色冰冷地将他的手甩开,可藏在松散发丝间的耳根却红了大半。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龙族陪伴少女长大,二人温书习武,花前月下,楚梨也渐渐出落为一位窈窕少女。
这样岁月静好的代价,却是各自将苦衷藏入心胸,将身上的刺自愿拔下。
少女渐渐意识到并非所有的妖族都如同堕妖那般残忍,在日复一日的痛苦心酸与折磨中,心中复仇的火焰渐渐熄灭。
而涉世尚浅的少年龙族表面温和随性,却始终从不敢提及那桩令他时常梦到的灭门惨案。
午夜梦回,那开满梨花的小院和站在一片尸骸血泊中眼神愤恨的女孩成了他长年以来难以忘怀的执念与心魔。
裴娇未曾尝过情滋味,自然不会知晓这其中滋味,只是觉着恍惚。
原来爱一个人,便是甘愿包容一切,包括改变自己。
不知他们二人最后如何了,既然她死都死了,那便祈祷一下牺牲她一个幸福千万家好了。
画面的最后,她望见纷扬而落的梨花中,本该远去的楚梨忽然转过身,深深凝视着自己的方向,薄唇开合之间,似乎在说——谢谢。
谢谢你将他从心魔中解救。
谢谢你的到来,让永夜城不再孤寂黑暗。
在裴娇错愕之时,铜镜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冷不丁响起,“谁说你已经死了?”
顿时心神一阵,所有梦魇的走马灯消失殆尽。
裴娇才像是大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随后,她猛然睁开了眼。
她与床前的温元秋对视,半晌才哑声道,“……师兄?”
白衣男子灰黑的眼底终于带了些光亮,憔悴的面色终是有了些许光亮,“小师妹,你醒了。”
裴娇怔怔看着他,“师兄,我还没死么?”
不应该啊,她不仅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还煞气入体。
没死简直就是个奇迹。
温元秋露出一抹笑,“我将师父种了百年的雪莲喂给你了。”
裴娇:“……”
行吧,看来她的死亡只是推迟了一步。
要是被老头发现,她绝对死的更惨啊!!
谁不知道老头在后山最宝贝的就是他那朵雪莲,安置在灵气最盛之地,每日悉心呵护,每夜捧着话本给它讲睡前故事。
裴娇连忙弯下腰捶胸干呕几声,“我看看还能不能吐出来。”
“……”
温元秋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师父前段时间去探查魔域的消息,尚未归来。”
裴娇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过师妹,煞气入体是极为严峻的事情,你被送回来时已然奄奄一息,这株雪莲只能暂时吊住你的性命,实则煞气还是侵蚀进了你的体内,甚至影响到了筋脉和识海。”
“若是不管不顾,怕是会后患无穷。”
“我尚未遇见过此等情况,不知如何处理,要等到师父回来询问他,我已然通过灵符通知了师父,他应当会在三日内迅速赶回来。”
裴娇万万没想到,一株如此珍贵的雪莲还救不了她,那不知往后要花多少灵石去买多少天材地宝。
旁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是只要侥幸没死就会穷死。
更何况……
她脑海中浮现出立在漫天白色火海中的少年,默默地打了个冷颤。
顾景尧应当是彻底恢复实力了,居然能够调动那毁天灭地的天光焰。
只是恰好禁制发作失去理智,才没有第一时间找她算账。
若是等他缓过来了……按照他那种性子,虽然有血誓的约束,但她可能也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她苏醒的消息传开之时,宗门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而当掌门通传她时,温元秋的面色显然不是很好看。
他看向裴娇,向来温和的神情多了几许凝重,“师妹,我与你一同去。”
裴娇通过他此刻的神情大致知道,此事多半来者不善。
想必顾景尧出现在永夜城的消息已然在整个修真界掀起轰然大波,造成极度恐慌倒是小事,就怕这个喜怒无常的杀神前来报复。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众门派都在思索对策。
裴娇被引路到了宗门内的刑法堂。
她能觉察到周围的人的窃窃私语,天岚宗众人本就对她颇有微词,此番更是许多人落井下石。
“就是她,她先前身旁的那个侍从,居然就是、就是魔域的那位……”
“莫不是她与魔域早有勾结,想要里应外合,背叛宗门?”
“真的假的?她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吧?”
“不然如何解释?雪域之行,可是只有她一人回来……一想到拜她所赐,我们居然和那魔头离得如此之近,我就浑身发寒……”
裴娇恍若未闻,只是参拜了掌门和各个峰长老,见他们皆是面容肃穆,裴娇便垂眸不言。
“裴宁,对于先前发生之事,你如何解释?”
待到堂内趋于安静,掌门率先发问。
不知是不是裴娇的错觉,他看起来似乎更加疲惫了些,甚至在看向自己时目光都有些飘忽不定。
裴娇尚未作答,那位头戴抹额的明悦长老率先不怀好意地开了口,“无需解释,此女本就心怀鬼胎,想必早就与魔域那魔头勾结,欲对天岚宗不轨。”
裴娇沉默一会,目光略有些不可思议:“……原来长老如此看得起我,甚至还认为那位魔头会和我合作。”
不止是明悦长老,此番仍有杨家众人向她施威,灵根受损的杨炜咬牙切齿道,“你这女人在千机谷的时候就和那幕后黑手的妖女交好,还毁去了我的灵根,先前我胞弟杨铭失踪一事,也绝对与你有关,你莫要再在这里狡辩!”
比起他的咄咄逼人气势汹汹,裴娇显得格外平静,“我确实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温元秋目光掠过杨伟,向来温和的面上结出几分冷凝之色,“我愿为师妹担保。”
魏明扬此刻也站了出来,“裴师妹不会是这样的人。”
“魏师兄,你可要好好擦亮双眼,先前不就被这个女人给骗了么?”
“笑话,就凭你温元秋的一面之词,叫我们如何相信?”
“就是,此事事关魔域,必定要严格处置!”
裴娇抬眸轻声道,“既然如此,我自愿退出宗门。”
说实话,她对这个宗门的感情并非很深厚,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归属感,所以也并没有什么所谓众叛亲离的失落与不舍。
唯一不舍的便是老头与她的师兄,可是很显然,若是她继续留在此处,便会拖累他们。
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极为危险,顾景尧不知何时便会找上门来,无论是为了保护师父还是师兄,或是为了她自己,她都不该再留在天岚宗。
恰好出了这般事,刚好借此机会脱身,也不会连累旁人。
谁知她愿意做出让步,可其他人却不一定愿意放过她,尤其是杨家人。
“我看她就是心虚了!”
“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女人,说不定她也参与了魔域的阴谋!”
“还和她废什么话,直接抓起来好好审问便是。”
杨炜缓缓走过来,扬唇冷笑道,“你若是想证明自己与那些魔族无关,就去刑法堂的清净门灵光下走过,若是敢,我们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刑法堂的清净门是天岚宗建总以来便一直流传至今的,据说是内含老祖的神魂。
清净门之上的匾额之内蕴含着灵光,但凡有魔族在匾额之下,轻则被灵光灼伤,而修为弱小的魔族便会直接灰飞烟灭。
“不可。”
温元秋率先开口,他是知道裴娇的情况最清楚的人。
那南荒魔君身上携带的煞气已然侵蚀入她的筋脉识海,届时灵光将魔气驱除之时,也会灼烧裴娇的五脏六腑。
魏明扬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毕竟裴娇在永夜城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刚踏出一步时,肩上骤然一沉。
他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环带血玉的男人,“明扬,不可冲动。”
魏明扬微微错愕,随后垂头应声道,“是……师父。”
“你口口声声说她与魔域无关,又不让她坦坦荡荡证明自己,莫非已然不是她,而是你们整个藏玉峰,都与魔域有所勾结,酝酿什么阴谋?”
说话的是杨炜身后一位中年人,肤色黢黑,生着四方国字脸,是杨家的家主杨宏文。
饶是温元秋脾气再好也被激怒,他暗暗握上腰侧的剑柄,快速思索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带师妹突袭出去的可能性。
只是这后果,很可能是整个藏玉峰都要从天岚宗中除名。
这时身后的人按住了他欲有所动作的手,温元秋心中的怒气瞬时消散,错愕回眸对上裴娇的双眼。
尚未见小师妹之时,他其实曾听过宗门内关于她的传闻。
说她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比比皆是,可这些荒唐的流言蜚语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便不攻自破。
初入藏玉峰那日,她身穿做旧不合身的月白色长袍,背着竹条编织而成的背篓,从山腰的小路一路走上。
他在这世间见过太多渴求长生渴求力量渴求名利的眼睛。
他其实并没有表面那么好相处,在客气疏离的礼遇中,他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所有人。
可和她对视之时,却令他心惊地开始审视着她清澈双眸中倒映着的自己。
他的小师妹应当是这修真界中最无欲无求之人,哪怕是哪日修为道义有所长进,被师父多奖励了几枚红糖馒头,她都开心雀跃许久,同时也更加勤勤恳恳。
哪怕嘴上抱怨着师父种种作为,却又能将整个藏玉峰打理的紧紧有条。
这孤寂许久的山峰,因为她的到来平添许多生机。纵使师父不说,他也知晓,他们都一样喜爱小师妹。
正是因为知晓小师妹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可想而知当这些恶毒荒唐的传言加注在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身上时,他会有多愤怒。
裴娇看向他,“师兄,没关系的,他们要我试就去试好了。”
她自己的名声是如何倒是无所谓,说她是荒淫无道的女魔头她都能一笑而过。
但是事关于藏玉峰的清白,事关她师父和师兄的名声,她不会允许任何人玷污。
因为他们是在她落魄无依时,唯一收留她的人。
“可是,师妹,你——”
在温元秋阻止之前,裴娇缓步走向天岚宗宽敞刑法堂的清净门石柱之下。
悬梁定高高挂着遒劲飞舞的“问道于心”四字,这乃是天岚宗建宗之处由已然仙逝的老祖亲笔的匾额,尚存于中若隐若现的灵光遍布其中。
裴娇环视一圈,随后道,“魔域在酝酿什么阴谋我不知道,你们如此正义凛然,为天下苍生着想,与其在这里逼问我一个藉藉无名的末流之辈,为何不敢去问问他名扬四海威震八荒的顾景尧或是其他魔君?想必他们知晓的一定比我清楚的多。”
人群里有人涨红着脸回了句,“魔域那个魔头行踪不定,我们如何去何处寻他?”
裴娇扬了扬唇,“是寻不到,还是不敢寻?”
温元秋注视着他看似弱小的小师妹温温柔柔道,“我辈问道,无愧于心,这是当年老祖建宗的初衷,天岚宗也闻名于此。”
“我坦坦荡荡无愧于心,所以今日应你们的要求走过清净门,若是我过不去,便由你们处置。若是我走的过去,那便是你们是非不分,好坏不辨,无能至极。”
比起先前咄咄逼人的他们,她的声线很轻,却字字带血,句句诛心。
“在此刑法堂清净门,有老祖的神魂在上,你们敢不敢让他看看,你们是如何做的?”
刑法堂内陷入寂静可怕的沉默,杨宏文面色阴暗得快要滴出墨来,他还从未被一个小辈如此教训过,当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无需在这危言耸听花言巧语,我看你是不敢。”
“你若是真的问心无愧,就立在清净门之下一柱香!若是你真的与魔域有所勾结,那便废了你的灵根,赶出天岚宗。”
杨炜更是咬牙切齿地看向她,握拳道,“我以杨家百年名讳起誓,若是你做得到,我杨家无后而终。”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逼问,无非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裴娇被魔气侵蚀的事情,料定她不敢过清净门。
毕竟身染魔气,在这灵光之下每呆上一分一秒,都是蚀骨钻心之痛。
先前杨铭的死与裴娇脱不了干系,虽然他们也知道,很大可能是魔域的那位祖宗干的,但是心中却也不愿承认。
此事也只能找裴娇算账。
裴娇定定注视着他,随后直直朝着清净门之下的金色灵光走去。
瞬时华光大作,在踏入清净门之时,便有一股钻心的疼痛漫入她的双腿之间,她双膝一软,差点就要跪下来。
若是放在平常,只有她一人的时候,她定是会撑不住痛得双目流泪瘫软在地。
可是现在不一样,当着这些人的面,她难得倔强地认为,绝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绝对不能给藏玉峰丢脸。
灵光没入经脉,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直到那灵光漫入她的识海。
她曾听师兄说过,煞气已然侵入识海,因为有那株雪莲暂时压制,所以她觉察不到痛苦。
可是现在她恍若觉得识海中疼得快要炸裂,似是狂风暴雨中的浪潮在不停的击打她的神经,刺耳的轰鸣声叫她视线模糊起来。
她忽然便能理解到,顾景尧发疯之时的感受,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痛苦与狂躁感,哪怕有着如何惊人的自制力,都无法抵抗。
裴娇想要转移注意力,便主动找铜镜聊天,苦笑着开玩笑道,“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也稍微能理解他一些了?”
铜镜轻声安慰道,“其实,他身上禁制触发时所承受的,比你现如今还要重上千倍。”
裴娇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少年失去理智的模样,通红狂躁的双眼与浮现在他狭长眼尾的符文。
虽然有些不道德,但是相比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并没有那么难熬了。
毕竟她只需要撑过这短短的一炷香,而他要煎熬的却是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疼得浑身冒汗,身上皮肤甚至因为灼烧感开始泛红。
眼见一柱香的时间很快便要到了,许多知情的人没想到她竟然能挺过去,而亲眼见过裴娇被煞气贯穿身体的魏明扬和林倾水便更加震惊。
魏明扬不忍再看,掩去眼底愧疚之色,裴娇在为了救人被南荒魔君重伤,如今却被当做成魔域的细作,这何其可笑。
虽然不知道为何师父不让他出面,但是他却不能违抗师命,只能心痛煎熬着隐忍不发。
杨炜面色发青地看着那一柱香快要烧到尾,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就算你真的与魔域无关,你也害死了我胞弟杨铭,兄弟之情血浓于水,今日就要替他报仇!”
在他话音落下之际,有弟子神色慌张得闯入刑法堂,“不好了,不好了——”
明悦长老皱眉道,“此乃刑法堂,当着掌门的面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弟子面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道,“不是的,是……”
话音刚落,外边忽的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刑法堂内的石柱都开始发颤,如雷贯耳般叫在场的人纷纷惊愕失色。
空气倏然变得凝固黏稠,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那弟子颤巍巍道,“是那魔头……他打破了宗门阵法,朝着刑法堂来了……”
刑法堂之外,十二根石柱轰然坍塌,群山环抱之下的宗门燃起波澜壮阔汹涌澎湃的白色火焰,一人缓缓从火海中走来,他高高束着马尾,眉目清隽,身着一袭梅红色直襟长袍,像是走马观花的少年。
他幽深的眼底映照着冷漠跳动的火光与众人瑟瑟发抖的模样,这艳丽的梅红显得肤色苍白甚至有些病态,殷红的唇微微上扬的弧度却又为这张禁欲清冷的脸画上了点睛一笔,多出几分锋芒邪气。
当着众人敬畏而又瑟缩的目光,他缓缓走来。
“人是我杀的。”他声线清而厉,像是初春浮在江面的薄冰,令人遍体生寒。
他目光慢悠悠地转向面色发白的杨伟,漆黑的眼底携着揶揄的恶意,似笑非笑道,“现在,你可以替他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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