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 若心如匪石 则无物可转
“禀大将军,大营外有三位自称是来为太后送信的人。”
太后?
大帐中几位正在同风冥安议事的将令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太后这是让人来看望一下自己的儿媳妇?若真是这样——
风冥安却没有半分这些人的乐观,她和太后之间那层窗户纸早就捅破了,如今她做什么她和云漠寒都不会买账,而且最近安阳城里的事……令曦那边没有给她任何新消息。
“先带走让他们等着。”风冥安没有即刻让那些人来见她,“这里是护闻关,看好了他们绝不许乱走动,若是不听,你们先拿下便是了。”
传令兵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风康你跟着去看看。”风冥安想了想还是把风康也派过去了。
见风冥安这样的举动,她身边的几位将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大将军和太后……这婆媳关系可能根本不好。
若是如此那在这正与月凉交战的时候,太后派人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接着说,斯元那边如何了?”风冥安没太在意这些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现如今边境的战局比什么都重要。
“狮部大军的绝对主力依旧坐镇后方,虽是离了王城,但是依旧没有太过靠近我们这边的动向。”胡武也收了思绪,向风冥安禀报了斥候最新探到的情况,“但是长白部和贺兰部有些按奈不住了。”
戚天华抱着手臂瞧着地图面上稍稍有些不屑的意味,“月凉人绝少的情况能上下一心,他们就算将来都到西疆来,想来也不会——”
“想来?”风冥安拧着眉打断了他的话。
“这样的想法要不得。”
“属下知错。”戚天华身子一震,急忙放下了手臂对着风冥安躬身说道。
“我们最近是没有再输,但是也决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这一点你说得也不错,月凉人部族众多,很少能真的齐心协力,可我们不能单纯盼着他们保持这种状态,而是要‘帮助’他们一直这样相互猜疑下去。”
“分而治之,逐个击破。”季长庚语气中带了几分兴味,“因敌而制敌。”
“大将军好计策。”
“要尽快让这两位王子也能从王城里面出来。”风冥安轻轻叩击着桌面,冬日已过,有些事在入夏前做再合适不过。
“那咱们先打谁?”洪桂年说着也有些跃跃欲试,他的步兵已经有些日子没能好好效力了。
“月凉的部落再怎么多也还有王族存在,能做主的自然还是王族,和他们做交易,才来的长久。”风冥安沉声道,“斯年和斯元可没那么容易臣服在一个人的麾下,到时候压着狮部打,让他们认为大汉为月凉选好了新王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将军,”等到所有将领都离开的时候,季长庚落后了一步,“天华他还年——”
但是看着风冥安,季长庚还真是说不出来戚天华还年轻这句话。
“跟了查将军那么多年,戚天华自是有才也有担当,只不过上面一直有人帮他撑着罢了。”风冥安不怎么在意的摆摆手。三十一岁,放在边疆的这些将领里可不还算是年轻人?“过些时日就好了。”
“是。”季长庚松了口气,大将军对待军中将领比镇国公还要严苛几分,军中这些年起来的青年将校因着铁骑军连年的胜仗难免心气太高有些自负,有她压一压便也是好事。就是希望那些臭小子别辜负了大将军的一片苦心。
“你既然留下了,那有件事我们便先说说。”风冥安起身走到了季长庚身边。
“你那两个副将,哪个演戏的本事更好些?”
“过些日子去和完颜松或者完颜涛交手?”季长庚瞬间明白了风冥安的用意。
“大将军也了解他们,章张心细如发但确实有些刻板,至于厉平远——”
“一个炮仗。”风冥安笑着嗤了一声,“应该送到孟先生那去帮忙制火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点就着。
“不过大将军要真让属下举荐,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但那人不是属下的副将。”
“融子韶的副将,谢喆。当年跟过陛下的箭兵小队长,与陛下年少时的行事有三分相似。”
“像陛下……”
风冥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季长庚随后便也离开了。
“你最近安静得很啊,令曦。”风冥安转向了暗处,瞧着那暗卫一步一步挪到了她面前。
“我就要去见太后的信使了,你就没有什么消息让我先知道知道?”
“不少朝臣上奏,要主子……”令曦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纳妃!”
“云漠寒说他没钱是不是。”风冥安想了想万分笃定地开口道。
“……是。”
“还有别的事情吧?”风冥安瞧着令曦依旧没敢看她那样子追问了一句。
令曦盯着自己的脚尖依旧没抬头。
“不想说?”风冥安挑着眉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不从你嘴里知道也有别的渠道吧?或者一会儿太后的人就会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沛国公上奏……说、说——”令曦,使劲一咬牙看向了风冥安,“说皇后的职责就是母仪天下给皇室开枝散叶不在京城也得帮着皇帝纳妃冷炙还传信来说太后的信主子要知道究竟写了什么这件事不能听您的说哪怕您把信烧了灰也得送回去!”
风冥安瞧着令曦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然没有半分停顿的说完这些话倒是沉默了。
皇后的职责。
太后的信件。
“我知道了。”
“主母……”令曦在风冥安离开前又开口唤了她一声。
“会让你把信送回去的。”风冥安轻声说道。她自然……永远站在云漠寒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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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被太后派过来的这些人并没有见过风冥安,但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女子就算没见过也知道她定然就是皇后了。
他们到了这边疆大营原以为还能仗着太后获得几分优待,却没想到自始至终都被人牢牢盯着,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你们说自己是太后的人,有什么凭证?”风冥安也没叫面前这三人起身,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为首一人似是不服,抬头便反问道。
“大胆!”风康在风冥安身后怒斥一声,“这里是护闻关大营,如今是战时,身份不明之人一律以奸细论处,你们可要想好了再说话!”
为首那人听着风康怒斥面色也有些发青,但还是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了一封信,那丝绸做的信封上绣着两只飞龙和九只飞凤,足以证明这件东西的出处了。
风康从那人手里把信接了过来,然后才转呈给风冥安。
风冥安将目光从依旧跪在地上的那三人面上移开,然后才拆开了那封信,她简单扫视了一遍信里的内容,然后再一次看向了太后的信使。
“三位远道而来,想来是挺不容易的。”风冥安挥挥手,这时候才让他们起身,“不过边境苦寒,本将军也没什么东西能招待太后的贵客,更何况如今局势不稳,月凉随时可能攻来,本将军就不留三位在这护闻关里了。”
“想来三位除了这封信也没有什么要交给本将军的了。”
“皇后娘娘,太后可还等着您回信。”为首之人面色更差了些,他的声音也带了些冷硬。
“是吗?”风冥安挑挑眉,“可这里是边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不要说你们带来的东西连懿旨都算不上了。”
“本将军提醒你们一句,在这里没有人认得你们是谁,如今护闻关和章州都是最严守卫状态,若是胡乱走动被当成细作,那时候想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如今战乱,边境也没那么安全,看在太后的份上本将军应该派人护送三位回转安阳,不过本将军看你们自己也平平安安过来了,连衣服都干干净净,想来三位是有本事在身上的,那本将军也就不浪费如今宝贵的兵力了,还请三位赶紧回去向太后复命吧。”
“风康,好生送他们离开。”风冥安也没有给这三人再说什么机会,直接下令然后便离开了。
回到大帐中她才再次把那封信拿出来仔仔细细又读了两遍。虽然有不少东西说得无比隐晦,但是风冥安还是明白了太后的言下之意。
镇国公的功绩、风家的名声。
皇后的职责、后世的评说。
她至今无子、大汉皇帝不能后继无人。
看来先帝指点过太后了,用什么能捏住她的命脉,什么又是云漠寒的软肋。
风冥安捏着那封信手都有些抖。
这是要她劝皇帝纳妃,以皇后的名义。
凭什么?
凭、什、么!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太后和先帝确实让她无从反抗。风家……无愧百姓、无愧君王,她决不能让父亲的名声受损,让风家几代人的英魂不宁。
她做了大汉的皇后,那她就必须承担皇后应尽的职责,就像她如今是大将军,她就必须拼死守国门。
风家要护大汉的江山社稷,这战场可不仅仅限于边境的厮杀。朝堂绝不能因为风家人太过动荡,不然最后遭殃的就是百姓。
云漠寒是皇帝……那他就需要固国本,绵延皇嗣。
风冥安磨着牙提刀便去了校场,一直到太阳落山她身边的人倒了一地,被人叫来救命的尹明忠和季长庚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风冥安身边。
“你们两个是想一起上?”风冥安挑着眉看着这两个人语气不怎么好。
“大将军,”尹明忠掐季长庚一把没让他先开口,“水牢里还有几个没审呢,要不——”您换个地方?
“那不是你的工作吗?”风冥安把手里的木刀扔向了尹明忠,“怎么干不了了?”
“没,没。”尹明忠赶忙接住了风冥安扔给他木刀,“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风冥安瞧了这两个人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一群,最终还是离开了。
云漠寒是大汉的皇帝。
可……
皇帝是皇帝。
云漠寒是……云漠寒。
“跟上去了?”风冥安回到大帐,看到令曦正在那里等她。那些人来的时候定然是被跟丢了的,如今离开算是第二个机会。
“是。”令曦应了一声。
“信也抄完了?”
“……抄完了。”
“送回去了?”
“……还没有。”
“那正好。”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她净了手走到桌边坐下了,摊开了一张净宣,研了墨,却一直没有下笔,直到灯花爆开,她似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提笔蘸墨,最终在纸上只留下了四个字。
风冥安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直到墨迹干了,她将那张信纸拿起来仔仔细细折了三折,然后塞进了信封,滴了蜡,拿了云漠寒前些年给她刻的一枚私章印了个花。
封皮上风冥安一个字都没写。
“一并送回去吧。”风冥安把信递给了令曦,“要比我的奏折快。”她说着又摊开了另一张纸,这次落笔要比刚才快很多。“太后那封信你也不必送你抄的那一份了,连着信封一起给他送回去。”将来没准还能有些别的用处。
“是。”
“记得提前提醒他一下,皇后过些日子会上折子。”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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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七,云凰大将军的奏折从西疆抵达安阳城,由阁部转了一手才到云漠寒手中。
所以有些消息在云漠寒公开这奏折的内容之前朝堂上就有人知道了。
风冥安以大将军的身份上奏,奏折里写了些西疆的现状和最近的几场胜仗,后面大段的内容却用了皇后的身份说话。
首先谢罪,她身在西疆抗击月凉确实没有尽到皇后应尽的职责,以致陛下烦心朝野不安,实在是罪过万分。
然后上谏,言明皇帝纳妃的必要性,皇帝子嗣充足才是国泰民安之相,只有国本稳固才能使朝野内外安宁和谐。
但是她虽然身为大汉皇后却也是陛下亲封的云凰大将军,如今边境战乱频仍,边民不安,先帝有言,生民乃家国之本、社稷之根,终究她还是要以边境百姓为重,军职在身实在无法回到安阳城为皇帝安排选秀之事,希望在皇帝选秀之时太后能多多协助。
最后还提了一句她这军职首先受封于先帝,先帝赐号云凰,希望她能多忠勇,敬尽与国,其后她才嫁入景王府成为景王妃,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对得起先帝所托,一切以西疆为先,以与月凉的战事为重。
任彦生念着风冥安的这封奏折只觉得背上冒出了冷汗,这皇后娘娘、云凰大将军看着像是在请罪表明自己疏忽了身为皇后的职责,实际上拉出了先帝来说她现在正在和月凉打仗这件事应该排在所有事情之前,若是有人觉得有什么还能比抗击外敌重要那就是根本不把天下百姓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她有军功,有资本来说这些话。
任彦生合上了奏折悄悄看了云漠寒一眼,如今他也算多少获得了一些这位新帝的信任,却也在现在为皇后娘娘捏了一把汗。
纵然皇帝再宠爱她,纵然她有再多的军功,她这明摆着不希望皇帝充实后宫的善妒想法真的不会被皇帝厌弃吗?
云漠寒垂眸没看站在麟德殿中的那些人,他知道这封奏折不过是他的安安给天下人的一个说法罢了。
你看她说了,她支持选秀的,只是回不来,太后帮忙办一办也挺好。
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不过她也是真生气了,护闻关的刀斧手全都被她揍了一顿。
还有她传回来的那封私信。
只有四个字。
寒郎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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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君非君云氏七郎烽火候家书,后非后风家云凰奏疏道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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