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 以战终止战 开阳入月凉

  云漠寒不太记得那天的早朝究竟是怎么结束的了,之后的几日在他的记忆里也并不清晰,直到令曦终于回到安阳并带回了所有风冥安的东西。
  他的暗卫跪在他面前说至今没有找到主母的任何一点痕迹,但发现西疆还有不少势力也在寻找她,除开风家,剩余的那些已经能确定多半都是杀手。
  最重要的证据就是最后攻击风冥安的那两支袖箭,那不是月凉人的武器,而且就算落在河边被忘途河的水浸泡过也依旧能验证其上曾经淬毒。
  可云漠寒终究是不信他的安安永远留在西疆了,她没有那么好杀的。
  她怎么能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逼仄的、让人无比窒息的皇宫里呢?
  她舍不得的。
  但是作为大汉的皇帝他却不能花太多的时间为皇后哀悼,月凉已经被铁骑军全面占领,他需要签订国书、需要确保月凉真正成为了大汉的属国、他需要让风冥安和西疆战死的那些战士的一切努力不会有一丁点白费。
  要助完颜松登基,他和完颜涛现在还在章州关着呢,这件事不能拖下去,不然月凉局势一旦大乱他们还得派兵镇压。
  云漠寒写下国书命人送去章州,同时也颁布了圣旨,大汉欲给月凉新王赐婚,命各宗室府邸献女辅政。
  虽然他心里早就有了人选,但这件事能利用就一定要利用,他只有抛出诱饵扰乱安阳城的局势,才能浑水摸鱼达到他想要的其他一些目的。
  至于是否为皇后发丧,云漠寒以找不到尸体就不能认定皇后身亡为由暂时堵了一些大臣的嘴。
  --------
  “这些送过来名册里的小姐们都查清楚了?”云漠寒将手里的一摞奏疏随意丢在了桌案上。
  “都查清楚了。”听柏将一个册子递给了云漠寒,暗卫大部分都被派到西疆去了,他们现在在安阳城里行事多少有些不方便。
  这次的消息收集确实有些慢了。
  “静平公府的嫡三女。”云漠寒翻着那册子停在了中间一页上,他家嫡长女被他留在皇宫里了,不过到现在那些姑娘小姐他连面都没见过,想来静平公府是想要谋求别的出路了。
  “他家要是出了个公主,今后……”云漠寒冷笑一声放下那本册子站了起来。
  时至九月,他这御书房里也多了些插瓶的秋菊,那些黄花开得灿烂极了。
  云漠寒拿了把小银剪子对着那最顶上开得最好的那一朵就剪了下去,花儿落下,跌在地上就散了架。
  这些菊花想来不是他二哥给他送来的了,也不是原先风冥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那些,宫中培育的鲜花也就是这样了,能看,好看,但是终究是失之脆弱。
  云漠寒原来是从来不在意他府中那些花瓶里究竟都有些什么花的,春日的碧桃、牡丹,夏日的菡萏、杜若,入秋了便是菊,冬天或许是梅花?
  只是风冥安总是喜欢修剪它们,试图造就一个美一点的花型,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次成功。所以原先景王府里插瓶的花其实都不怎么好看。
  不过他从来都不在意,毕竟安安开心就可以了。
  云漠寒想着过去的事开始走神,他面前那青玉花樽里的菊花原是被花房打理好才送过来的,花枝窈窕,错落有致,可如今在他不停地修剪下叶子落了一地,就连花苞都没能剩下几个。
  直到这一瓶子花被他糟蹋得差不多了,他便往边上挪了两步,对着下一个花瓶下手了。
  听柏看着云漠寒双目放空手下的动作却一刻也没停并不敢出声打断他,这御书房里只能听见剪刀不断发出的喀嚓喀嚓的声音和花苞落地的闷响。
  主母生死未卜,他们又察觉到了静平公府和鬼庄联系过的痕迹,主子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现在谁来谁倒霉。
  但似乎总有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勇气,听柏看着从御案上窜过来的影子在心下感叹道,其实也不太对,这个不是“人”。
  小松鼠趴在云漠寒肩上用大尾巴扫了扫他的脸。
  这些天大魔王很不对劲,也没有跟它念叨想要小主人赶紧回来了。
  “别闹。”云漠寒回了神将紫焰从他肩膀上捧了下来托在了掌心里,“她让你看着我你还真听话。”
  小主人的话当然要听。
  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云漠寒的手指尖,难得大魔王这么温柔,就是不知道小主人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可我好像……把我的安安弄丢了。”
  弄丢了什么?
  紫焰并不能全然明白云漠寒究竟在说什么,它只是不断在他手指间蹭着,希望云漠寒的脸色能变得好些。
  “原先我只是希望你这小东西能讨她欢心而已,”云漠寒在紫焰背上轻轻抚着,“现在你倒是什么都听她的了。”
  “烈焰和青焰都留在西疆了,现在也就剩下你了啊……”
  “你可得好好活着,和我一起等她回来。”
  “以后别乱跑了,乖乖在我身边待着吧,这宫城里坏人太多了。”
  要乖?
  紫焰盯着云漠寒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抖了抖小耳朵,它会听话的。
  不过“坏人”是什么?
  云漠寒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对着满地的败叶残花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紫焰的皮毛,似乎在等什么。
  “陛下,开阳长公主殿下到了。”又过了许久门外任彦生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份沉默。
  “还真慢。”云漠寒嗤笑一声回到了御案后面坐下了,他挥手示意了一下,听柏才去开门。
  开阳进到御书房里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也愣了一下,之后才对着云漠寒行礼。
  她今日只着了一件简单的青衣,就连发髻上也没戴什么饰品,但似乎是因着这些年没有了云漠若和他们母亲的摆布,倒是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你起来吧。”云漠寒看了开阳好一会儿才让她起身,但也没让她坐下。
  云漠若这胞妹总是看着这样柔弱,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能欺压她几分,而她从来都没什么力气反抗,他原来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利益从来也没有什么交缠的地方,所以他原先也不曾真的在意过。
  “不知陛下今日召开阳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开阳见云漠寒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捧着他手里那只紫色的松鼠不断抚摸着,终究是有些难以承受这御书房内的低气压,开口询问道。
  “月凉成为了大汉的属国,朕想着你在宫里应该也听说了朝廷要选人和亲的事情。”
  “……是,开阳虽在深宫,但也听闻已经有不少宗亲上奏愿意献女辅政。”
  开阳是真的不知道云漠寒究竟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就把她找来了,自小她和这个弟弟就没有什么私交,他登基之后除了中秋和年宴他们就基本没见过面了,如今因为和亲的事找她来——
  “朕想你应该挺擅长这件事的,所以把你找来让你帮着挑一挑。”云漠寒说着以很小的幅度扬了扬下巴,示意听柏把刚才那个册子递到了开阳手上。
  “陛下言重了,这种事情开阳怎么会……擅长,再说选定和亲人选是十分重要的国事,以开阳的身份……如何能置喙?”开阳没去接听柏手里的册子,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云漠寒实在是过于难以琢磨了。
  “你怎么会不擅长,”云漠寒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开阳,“选妃的时候,你这位开阳长公主不是忙得很吗?”
  “朕觉得你真的很会挑选姑娘啊,谁该放在哪里起什么作用,你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不是吗?”
  或许是云漠寒的语气过于冰冷和讽刺了,开阳扑通一声跪在了云漠寒面前,“陛下说的……开阳听不懂。”
  “这里没有韩氏,也没有云漠若,你还演给谁看?朕自来是个冷心的狠绝之人,不会怜惜你的。还是这张唯唯诺诺的皮披在你身上太久了,自己都忘记了?”
  “咱们这一家子虽都是惯会做戏的,但你这样的还真是让朕开了眼界啊。”
  “云漠若是什么德行朕再清楚不过了,朕早就该想到了,作为他的胞妹,你怎么会和他一点都不像呢?”
  似乎是因为察觉到了云漠寒身上出离的怒气,紫焰在他掌心里突然转过来冲着开阳呲着呀吱吱叫了两声。
  云漠寒瞧着手里的小东西倒是有些意外,他把它放到了桌子上,在它脑袋顶上轻轻拍了拍。
  开阳低着头没敢去看云漠寒,这位皇帝身上的气势太强了,甚至在某一刻开阳觉得他比云帝都更像个帝王,可他明明才登基了几年而已。
  “云漠若的事,原先终究只是朕跟他之间的私仇,朕没想牵连韩氏也没想牵扯到你,你终归还是朕的二姐姐。”云漠寒看着开阳靠在了椅背上,那双凤眸里已是冷漠一片。
  “但是你为什么要插手选秀的事呢?”
  “你明知道朕不愿意的,非要帮着太后和那些大臣违逆朕的心意,是想安排个和你有些关系的女人到朕身边好能让韩氏和你今后的日子好过些?”
  “韩承明不愧是掌握户部那么多年的人啊!他人都被贬到东海挖沙子去多少年了,这朝堂上竟然还有韩家的忠仆给你用?!”
  云漠寒这话一出瞬间就惊了开阳一身冷汗,所有的朝臣那都是属于皇帝和大汉的臣子,怎么可能是韩家的忠仆?若是承认她确实在选秀这件事上推了几次倒是没什么,但韩家的事,这是断断不能认的。
  “开阳从不曾勾结朝臣,还望陛下明鉴!”开阳长公主叩首在地声音中带了些急切。
  “不曾勾结朝臣,那你是承认你插手选秀的事情了?”
  “还有你真的觉得朕没有证据吗?朕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云漠寒依旧靠在椅背上,并没有因为开阳急切的否认而有什么神情上的变化。
  “那今日陛下召我前来,是要处置我吗?”开阳明白云漠寒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说了那他手里就定然是有证据的,可看今日这个场面他似乎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那他就是有什么事要她来做?
  “处置你没什么意义了,毕竟要不是你朕也不可能钓的出来那些原先先帝没能找出来的鱼。”云漠寒轻轻哼了一声,他瞧着开阳轻轻在椅子的扶手上扣了扣。
  “他们选上来的这些和亲的人选朕都不满意,所以就有劳二姐姐,为国奉献一次吧。”
  “你要本宫和亲月凉?!”云漠寒话音落下她就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但是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开阳明白她不可能违逆她这位弟弟,可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本宫是你姐姐!你竟如此狠心要本宫嫁给月凉人?!”
  “终于演不下去了?”云漠寒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倒是终于觉得有些顺眼了,云漠若最终那不甘心的神情和他这妹妹一模一样。
  “你不是原先也想和亲去璃国吗?当年你配合着韩氏和云漠若装柔弱想要翊王带你走,到了璃国你多少也就自由了,而且有个两国和平友好象征的身份,多好啊。”
  “可惜翊王终究是以国事为重娶了长姐,这么多年你依旧装着唯唯诺诺骗过了所有人,可自从朕登基之后,后宫里的事你是真没少参与啊。”
  “云漠若当年勾结月凉王女,私设重税,手上的人命多得数都数不清,说他犯下重罪都是便宜他,他那是叛国,你能不明白?”
  “即便如此处置他的时候先帝都没有牵连你,朕登基后也从不曾苛待过你,可仅仅你帮着那些人逼朕选妃这一件事就足够朕把这些年的债一起清算了!”
  云漠寒说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在皇宫里爱做什么做什么朕原是懒得管的,别太过分朕也只当没看见!”
  “但你帮着人害我发妻,我就绝对饶不了你!”
  “和亲去月凉的人只能是你,”云漠寒说着走到了她面前,“朕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璃国多好啊,有钱又与大汉没有国仇家恨,可月凉就不同了,那里是朕的云凰才打下来的属国,是和大汉征战了几十年的所在,完颜松的孩子更是不少,你去嫁给他绝对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而距你最近的后盾,只有西疆铁骑军,你想想,要是他们知道你害过他们的大将军,他们会如何?虽然因为大汉他们还是会成为保护你的力量,但——”
  “只怕也不会那么面面俱到。”
  开阳颤抖着看着在她面前满脸怒容的云漠寒,她没想到他会对皇后的事情反应这么大,他可从来都没怎么表示过对皇后的喜爱,还把她丢到边关去让她打仗了啊!
  但如今看来她不去月凉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你去月凉,韩氏在后宫的晚年才有得保障,而韩承明和韩氏一族还有和他留给你的那些人才能有个不丧命的下场。”
  “开阳,你自己好好想想。”
  “朕今日还有的是时间。”云漠寒说完便又回到了御案后面的椅子上,他把那仍然看起来气呼呼的小松鼠重新捧在了掌心里,依旧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开阳……谨遵圣命。”又过了许久之后开阳似乎终究是认了命。
  云漠寒将桌面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封奏疏扔在了她面前,“那就有劳皇姐明日早朝的时候当着麟德殿上所有朝臣的面把这个读了,好好说一说你是怎么痛下决心决定为国献身的。”
  开阳捡起地上的奏疏翻了开来,才看了两行她便不可置信地盯着云漠寒向后退了两步差点踩住裙摆跌在地上。
  那奏疏里的字迹和她的一模一样,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云漠寒是什么时候准备这个的,他是怎么得到她的墨迹的,她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而若将来他再用这样的字迹给母亲给外祖父的人写信……
  “开阳,朕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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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往事前尘风过本不牵,不清局势推波终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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