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回 风氏有余恩 真武镇乾坤
完颜弋那边到不像完颜敏瑛一样有那么大反应,他十三岁了,去年也跟着完颜松上了战场,他亲眼见到了完颜松被风冥安打成重伤之后的样子,虽然她现在已经死了,可父亲重伤的场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汗血马上银甲紫袍手握双刀的将军也还是他的噩梦。
纵使大汉那边至今都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可这样久的音讯全无,人怎么可能还在?
忘途河边有的是狼群和猛兽,尸骨全无……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他不想去大汉,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的父王是在大汉皇帝的“允许”下才成为月凉新王的,而他的新母后是大汉皇帝的亲姐姐,月凉的兵力更是被铁骑军灭了超过半数。
他这一走,便是自此与月凉国中的权势无缘,就连性命或许都没有了保障。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究竟能不能再回到月凉。
而他六叔家的那个傻妹妹居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攻击大汉亲王?将来到了安阳城她真的不会害死他吗?但他不可能逃走,如今王城里全是大汉铁骑军,若他要是真的走了,他父王就会有麻烦的。
完颜松宠了他这么多年,能为他做些什么,他是心甘情愿的。
只要他到安阳去,大汉多少会相信月凉求和的真心。
冬月廿五,使团离开月凉王城,返回章州。
完颜敏瑛终究是在不断地哭闹中被塞上了马车,而完颜弋只是在叩别了完颜松之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他们都没能带上几个属于自己的属下,到了大汉那便是真的孤立无援,心腹什么的,终究是不要想了。
将来他们别说做什么,只怕想什么都会在大汉皇帝的监视之下。
回到章州之后,在公孙明阳和福王的要求下他们又停留了一天,祭奠了风信一行人才再次上路,虽然带着两个质子他们也要加快赶路的速度,毕竟按照圣旨他们必须在年节前返回安阳。
腊月廿七,使团抵达安阳城,专门迎接季长庚和月凉两个质子的是怀王和兵部尚书季士祯。
完颜敏瑛闹了半路,可惜没有任何人惯着她,甚至都没有人理会她,就连完颜弋也只是偶尔警告她一句想要活命就别惹事。
今日终于到了安阳,看着这个陌生的、和月凉没有半分相似的城市,完颜敏瑛在这一刻切实的感受到了恐惧,在这里除了完颜弋她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而看这一路上的情形,完颜弋似乎并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云漠澜也带来的云漠寒的旨意,月凉的来客由礼部负责接待,先到馆驿中暂做歇息,等到年宴的时候再觐见便可,而使团和季将军稍作整理,之后还请尽快入宫。
季长庚看着怀王,见他面上除了一片笑意之外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又看了看季士祯,但是从这位同族面上他也没瞧出什么来。
使团现在进宫也只不过是复命,他其实不太明白云漠寒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让他回京述职。
西疆的这场胜仗,给铁骑军中将士的赏赐已经下来了,但应该是碍于大将军身亡,对于他们这些高阶将领朝廷到现在也没论功行赏。季长庚和一众守将对于这一点没什么怨言,但是云漠寒召他回京的这个举动……
毕竟大将军让他们知道了这位皇帝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而从对待月凉的这件事上,季长庚也看出了他的心狠。再加上他从前行事那么不按常理,对于他的皇后在西疆殒命这件事,没人知道他究竟会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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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庚上一次见到云漠寒不过是在他做慰抚使的时候的那匆匆一瞥,就算大将军说那时候的风七是他假扮的,但是那个侍卫没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印象,但在他的记忆里,年少时跟在镇国公身边征战过的那个少年皇子的模样还是十分清晰的。
那时候的七皇子三分跳脱,十分张扬。提着银枪跨在白马上的,是怎样一个耀眼又夺目的少年郎。
可如今在御书房里的皇帝一身黑衣神情莫测,带着上位者的威仪,只一个眼神便让人忍不住要跪拜了。
好似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福王和公孙明阳还有祁墨在回禀了开阳长公主和亲的所有事宜之后便在云漠寒的示意下先离开了,而云漠澜是根本没跟着他们进宫,所以如今御书房里就剩季长庚和季士祯了。
“季将军,许久不见。”云漠寒看着季长庚神情倒是稍微柔和了些。“朕也真是很久都没再去西疆了。”
“这一次对战月凉,你们有功,功在社稷,铁骑军麾下诸将都是我大汉的功臣。季将军多年镇守边关,亦是劳苦功高。”
“臣镇守边关,保家卫国是职责所在,不敢谈辛苦二字。”季长庚躬身说道,“此战能胜,一是圣天子得真龙庇佑,二是……大将军用兵如神领兵有方。”
云漠寒听着这场面话面上稍稍显现的那几分柔和倒是又收回去了,至于季长庚提到风冥安——
不过西疆的这些将领终究是得风家父女全心信任之人,对于他们……还是多几分真心更好。
“季将军有多久没回安阳城了?”
“回陛下,有几十年了。”
“那今后呢?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再回到西疆去,面对那漫天的黄沙和边境的苦寒?”
云漠寒的这个问题让季长庚稍稍愣住了,他抬头看向云漠寒,但是却没在皇帝面上看到任何的试探,他好像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若他说要留在安阳,那皇帝会让他留在安阳;若他说要回西疆,皇帝也会让他回西疆去。
这一刻他是皇帝,似乎也是大将军的夫君,只是问问他们这些将领今后究竟如何打算。
“陛下,臣想回西疆!臣的太多同袍都埋骨在那里了,自臣跟在镇国公身边的那一天起,守卫大汉边境的安宁便是臣的心愿!”
云漠寒这次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回答完全在意料之内。
但是他还是会觉得痛心,可作为大汉的皇帝,能有这样的将领也是他的运气,这是安安留给他的运气。
“既然如此,季长庚,听旨!”云漠寒将御案上已经准备好的圣旨拿了起来。
“晋铁骑军原长风营将军季长庚为宁西大将军,加一品衔,统领西疆铁骑军各营、各战部,战时可同掌章州军备。”
“宁西大将军,今后朕的西疆就交给你了。”
“臣,”季长庚哽了一下才将这句谢恩的话说完,“臣谢陛下隆恩,今后定当恪尽职守,为国尽忠!”
风冥安的曾祖获封大汉武将之首的时候封为卫国大将军,之后便是她的祖父振国大将军,而后是她父亲为护国大将军,到她,先帝也以皇族姓氏赐她云凰,但如今季长庚的封号云漠寒却并未以国荣封,只给了“宁西”二字。
可即便如此,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也没有任何不满。
风家的功绩,只怕今后大汉也无人能超越了。而且至今皇帝都没有给皇后发丧,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承认云凰大将军已经牺牲,武将之首将永远都留给这风家的最后一人,谁也不会和她并肩,更不会凌驾在她之上。
而大汉的西疆,也将永远以铁骑为名。
这些季长庚都明白。
不过今后西疆的一切也都将压在他肩上了。
“大将军和季尚书是同族,没几日便过年了,大将军还是留在安阳,等灯节之后再走吧。”云漠寒在季长庚离开前,还是提了这最后一个要求。
季长庚出了御书房才明白云漠寒这最后一个要求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这个新晋封的宁西大将军在安阳城那就是个冒着香气能飘十里的鱼饵,不知道能给皇帝钓上来多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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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节安阳城里果然热闹,季府的门槛都差点被人踩平了,想要和他家议亲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这阵仗让面对月凉数万敌军都面不改色的季长庚第二日就躲起来不见人了,剩下的那些日子都是季士祯一个人应对的。
云漠寒的暗卫自是得到了不少情报,他案头的消息每天都有一大摞,皇帝是封笔了,但是云漠寒这半个月是一日都没歇,每天都在算计安阳城里剩余的事。
而且要晋封的将军也不止有季长庚一个,西疆剩余的守将也都是要嘉奖的,这场仗下来他们的军功都积到足够多了。
同时云漠寒从月凉要来的那两个孩子也得他来好好安置,云漠寒看到完颜敏瑛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女孩儿骨子里怕不是和完颜占桐一模一样,今后最好关起来,要是万一看上他家的哪个,那将来估计轻了说是鸡飞狗跳,重了说怕是要出人命。
可这个女孩儿还真是他思来想去选的,也是……安安当时建议的。他们得能牵制住完颜涛,毕竟要用他制衡月凉王,那关键时刻就要他能听话。
而且也好保证这两个质子在安阳城里不会结成一心。
至于完颜弋……他现在看着倒是有些像刚来时候的嘉诺公主燕幽然。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也不打算反抗了,不过他可不是完颜松的弃子,这个小少年……不能让他成长太多了。
云漠寒这个一天都没歇的年过完之后,老天可能是也看不得他有点安生日子,十五之后季长庚带着云漠寒晋封诸将的旨意离开,但安阳城中大臣私下走动过于频繁这件事依旧没有结束。
这件事的结果云漠寒没等太久,而众臣的请愿第一次他没猜中分毫,与将要到来的春闱无关、与西疆这次的封赏无关、与朝中去年的大事无关、与今年的人事调度也无关。
二月初三,早朝上众臣请皇帝为皇后发丧,称这是皇后应得的待遇,皇帝不该让她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皇帝应昭告天下,云凰大将军、皇后娘娘为国捐躯,在西疆的战场上牺牲,应为她拟定谥号,即便至今也没有寻得凤体,但终究要将衣冠冢葬入皇陵。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如此咒我妻子!”
云漠寒手中的那封众臣集体请愿的奏折被他甩了下去,宣纸被内力阵散了,但是依旧如刀锋一般飞射着,有些钉入了跪在大殿中央那几个人的冠中,还有些划破了朝服在地毯上都留下了痕迹。
这是云漠寒第一次真正在大汉的这些文臣面前展现自己的武功。
这样直面死亡的恐惧让那些刚才还慷慨陈词的朝臣险些跌坐在那里,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到有一天带着杀机要向他们索命的仅是几张纸而已?!
死亡的威胁向来是最直接的,毕竟有些东西哪怕是挣到手了,也要有命享啊。
“你们给朕听好了!只要一日没找到云凰的尸身朕就不信她死了,她活着你们就别想大汉的后宫能有新的皇后!”这些人这样急切想要给皇后发丧是为了什么?皇后一旦离世他就必定要立新后,如今的后宫里可不是没有人。
“陛下,你即便赐死臣,臣也一样要说,”可即便在生命的威胁下也还是有人开口了,“半年过去了,皇后娘娘依旧音讯全无,臣明白陛下与皇后年少夫妻定是伉俪情深,但陛下如何能这般意气用事?大汉在将来也需要新的国母,不然谁来为陛下管理后宫?”
“既然你这样说,那朕也只好如了你的意。”云漠寒盯着他冷笑了一声,鉴院,好一个鉴院,“来人!”
听松带着侍卫很快便出现在了大殿上。
“诅咒国母,即便你是言官,朕也要你的命!而且是你自己说的,即便朕赐死你你也一样要说,那朕听完了你的胡言乱语,现在也杀得你了!”
“既然他想死,还求朕赐死,那朕便成全他。”
“拖出去!即刻杖杀!”
“陛下息怒啊陛下!”
“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当然听松并不会在意这些朝臣有多么努力在让云漠寒收回成命,他只是在自家主子面上认真地看了一眼,便知道他是铁了心要送这位御史归西了。
他们虽也从不觉得主母已经离开了,但这或许都只是心里的期望而已,可主子是真的相信主母还活着的人,他绝不会承认她死了,所有让他发丧的人都是在诅咒主母,在诅咒他的妻子。
听松忽视了耳边的那些声音,亲手将那位大人拖了出去,这短短的距离他手底下的人不断挣扎,像是一条离了水被人用草绳串了的鱼。
不断挣扎,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按在凳子上,困了四肢,听松却没堵他的嘴,主子要震慑,那便要让他们听。
板子重重落下,一下接一下,逐渐声音变得沉闷,边上还有人在不停报数,毕竟最后要记录在案。
这些所有的声音混着麟德殿中众臣恳求皇帝高抬贵手的呼声,渐渐那些呼声小了,因为外面的叫喊声逐渐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听松才返回麟德殿中,“回主子,已经咽气了。”
“给他一副棺椁,送回他家去吧。”
领了云漠寒的命令离开的听松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官员,虽然刚刚死了一个人,但是那些人似乎还没有全然放弃的意思。
那么接下来他们会选择的方式……
听松抬头看了看天,他指挥着手下收拾大殿前的一片狼藉,然后叹了口气。
如此大的风、铅灰色的云。
要下雪了。
“朕看你们今天也没有更多的事情要说了,那便想想怎么趁着你们的脑袋还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好好用用它。”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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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黄沙漫天忠骨铁血金不换,宁西长安英灵尽慰誓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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