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出城

  海利亚，西门。
  西门承受的来自奥圣艾玛人的火力，仅次于直面阿德莱海的东门。城墙上还挂着断裂的云梯，护城河的边缘还看得到半具身躯耷拉在岸上的奥圣艾玛士兵的尸体。
  城墙上缺了一大块，那是被奥圣艾玛人的重型战争武器“火云炮”砸穿的。赛门·贝克莱还记得那道红色的赤焰在城防法阵破碎的一刻划过夜空、砸落在城墙上的场景——十余名士兵的身躯当场被高温溶化，城坳瞬间被砸瘫了一截。
  他抬起头，还能看到那犹冒着红色火星的缺口断裂处。
  波纹兵团以及海利亚防卫军能够出的战力,已经尽皆聚集在了西城门下、已然因战斗而被移平的空地上。
  他放眼扫过去，士兵们大多面带疲倦，连轴转地守城战让他们的精神状态糟糕到了极点，有些士兵的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血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军团长。”离得近的士兵轻声道，“我们……要出城了吗？”
  “是的,普利莫。”赛门·贝克莱喊出他的名字，“接下来的战斗，将决定我们十天的努力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海利亚究竟是得以幸存，还是率先毁灭于这场战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地撞着自己的胸腔——并非是因为言语中的豪情令他心胸激荡，反而充满了负罪感。
  他所下的这个赌上全军团、赌上全城的决定，只因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侯爵不知从哪寄来的一通话——他且不对其品格进行猜想，可万一那位侯爵出了意外，没能到场呢？
  赛门不由得吞咽着自己的唾沫，手不自禁地颤抖着。
  而这时，一道身影自士兵丛中走出——赛门看到那道身影时，不由得错愕了一下。
  那是一名精灵。
  海桃氏族驻扎在海利亚的法师团的首领，精灵“维洛”，在精灵语里，是“柳树”的意思。
  “维洛阁下。”他躬身开口道。
  精灵的法师团为他们提供了难以想象的帮助，他们自己随军的法师在战斗开始的第三天便已近乎魔力枯竭。如果不是这些精灵的法师源源不断的魔力予以支撑，恐怕守城不到七天,海利亚就已经沦陷了。
  但精灵的魔力也是有极限的,此刻的精灵们几乎全员魔力耗尽，昨晚的城墙上,那些之前一直手持长杖的精灵已经换上了长弓，开始以弓箭对付那些奥圣艾玛人。
  “贝克莱团长。”精灵法师维洛还以一礼。对于面前这群拉罗谢尔的士兵，他并没有任何高傲的架子——他亲眼目睹了这些人类悍不畏死的战斗，这足以换取任何一个种族的尊敬。
  “我听到了您的集结号声，但并没有斥候给我们通知，我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维洛阁下……”赛门有点没想到精灵会说出这番话，连忙迅速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计划，“精灵为海利亚做的已经足够了，我觉得……”
  “贝克莱团长。”维洛打断了他的话。
  而后维洛脱下长袍，露出了里头的皮甲，左右腰间各挎着两柄精灵的战刀，身后还负着一柄长弓。
  “战斗至今，难道你还不认为我们是与你共同并肩的战友么？”
  他的话音中，那仅存的两千余士兵的长队后，又多了近百名精灵。
  赛门忽然有些哽咽，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时间,而后转朝向城门的方向。
  机扩开始转动,面前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逐渐放下。昏暗的城门下逐渐被外来的光照亮，他眯着眼，随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诸位——”
  “为了海利亚，为了阿玛西尔，为了所有祈求和平的生灵，为了自然！”
  “诺拉在上！”
  “与那些奥圣艾玛的猪猡，决一死战！”
  亮耳的长剑出鞘声响成一片，上千人齐齐拔出长剑。而在这阵长剑出鞘声中，城门彻底打开，士兵们双手将长剑握持于胸前，在其军团长的带领下，迈开腿，向着城门外涌去！
  “为了海利亚！为了阿玛西尔！为了自然！”
  他们高声呼喝着，奔出了城门，跨过了吊桥，奔至了城外的平野上。
  向着远端的奥圣艾玛的军营阵地，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
  伊拉里力亚军第三军团，是伊拉里力亚军中较为中庸的一支军团。
  这个中庸并非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他们并没有在哪一方面做的特别突出，但是其余军团会有的短板，在这支军团上都找不到。
  这得益于其指挥官，伍德罗·奥博安。他年仅三十五岁，出自伊拉里力亚将军，断指罗威尔·奥博安所在的奥博安家的旁系，是将军的侄子，却并没有得到罗威尔·奥博安的过多关照，却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军团长的位置上。
  他的行军风格也不同于他的叔叔，后者的行军风格侵略如火，而他则温温吞吞，虽然同样拥有进攻性，但却更像是“温水煮青蛙”。
  率领自己的军团，并统帅将近万人的贵族私军围攻海利亚城，对他而言是势在必得的一战。
  但拉罗谢尔人反抗的比他想的要坚决得太多，而且这些拉罗谢尔人也确实有着反抗的能力，他们韧性十足，居然能一次一次地抵御住奥圣艾玛人的进攻。
  无论是其城防法阵、还是城防用的装备，都给奥圣艾玛的部队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他没想到这样一座边陲城镇居然会拥有那么多门重炮，抢着要上去打头功的“埃菲”家族三千人的部队，在一轮炮火集中下，被轰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
  而后便是漫长的围城期，对方的城防法阵强度高得离谱，为此他们不得不选择围城消耗的方式，逼迫后者不断地开关城防法阵——一直保持城防法阵的开启所需要消耗的魔力量是惊人的，围城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耗尽对方的口粮，而是为了耗尽对方储存的魔力。
  攻城战一直持续到第十日才有了进展，被攻破城防法阵的海利亚绝对不可能再做多余的挣扎，只要他们修养一番，再次发起总攻，定然能够一举将海利亚拿下。
  只是这场攻城战打的确实不太漂亮——将近一万五千人的部队被对方耗掉了三分之一有余，几个随同的贵族私军的军团都快被打的不成编制了。
  好在伊利里亚军第三军团本身的战损并不大，顶多是耗费了一些攻城器具——
  他正如此盘算着，却听得帐篷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军团长，军团长，那些拉罗谢尔人出城了！”
  “什么？”伍德罗·奥博安站起身，眼中满是惊喜——只要这些拉罗谢尔人出城，那就等于是在送军功给他们！
  “他们有多少人？骑兵？步兵？”
  “大概两千人，都是步兵，没有骑兵！萨克斯顿伯爵已经带兵迎上去了！”
  “两千人……海利亚还能拿出两千人？这不就是它剩下的所有战力吗？”
  “命各军立刻出兵，准备一举攻下海利亚——谁砍下对方指挥官的头颅，奖赏地龙军团入伍名额三个！”
  他大步走出帐篷，奥圣艾玛人连成一片的军营里，士兵们已经纷纷走出，在营地外迅速地整军。
  他拿起望远镜，看向前方的战场，正看到一群拉罗谢尔人手持武器，向着他们所处的方向奔来。而侧翼的萨克斯顿伯爵已经带领自己的私军迎了上去，显然是要抢夺这份战功——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拉罗谢尔人的数量果然如传令兵所说的那样，确实只有两千余人。
  只是……这些拉罗谢尔人真的是觉得守不下去了，才出城拼死一战吗？
  他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但没有多往心里去，只是下令道，“不用特意整军了，让将士们直接带队上前，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功劳。”
  “是！”得令的传令兵立刻下令，于是一队队的奥圣艾玛人从营地中飞奔而出，骑兵一马当先，试图抢在侧翼的萨克斯顿伯爵之前，拿下这份战功。
  而伍德罗·奥博安缓缓踱步回到帐篷中，面向军事地图，伸手在海利亚的城堡图标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海利亚这一点并不被元帅所重视，他们此次带了新型的战争武器，海利亚的位置太过偏僻，并不适合用于布设。
  但他认为海利亚依然非常重要——如果那些拉罗谢尔人还有着对他们进行反攻的想法的话，那么海利亚就是反攻号角吹响的地方。只要攻克海利亚，那些拉罗谢尔人就绝对没有再翻身的可能，只能将阿德勒地区尽皆拱手送出。
  因此他接下了攻克海利亚的任务，率领第三军团来到这里——不然按照资历，他当然可以参与对圣海特尔的围城战，所收获的战功也要远超现在……
  只是这群拉罗谢尔人……是真的因为放弃，才会出城吗？
  “军团长，军团长！”
  传令兵惊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一转身，正看到方才那名传令兵急匆匆跑进帐篷，慌乱无比地叫道：“军团长，拉罗谢尔人，拉罗谢尔人！”
  “急什么？”他淡淡问道，“是谁斩下了对方将领的首级？”
  “不是斩首，是拉罗谢尔人，从我们的后面，冲过来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帐篷之中，伍德罗·奥博安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忍不住破口骂道：“你在放什么屁？哪来的拉罗谢尔人？”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名传令兵慌乱声中，伍德罗再次走出帐篷，回过头看去，却看到军营的后方，卷起了滚滚的烟尘。
  地面在震动，帐篷在震动，奥圣艾玛的龙旗在杀意凛然的风中猎猎着，此刻却似乎失去了其威严，转为了瑟瑟发抖——
  那是骑兵。
  数量过千的骑兵，正自他们的后方，向他们发起冲锋——
  “怎么可能？”
  拉罗谢尔人是从哪过来的？他并不是没有在西侧的平原上安排侦查哨岗与骑兵部队，可并没有收到过这等规模的拉罗谢尔部队的动向。
  难道他们是从磐石堡的位置过来的？
  但阿德勒地区此时可是在经受着奥圣艾玛人的全面入侵，拉罗谢尔人哪来的余力去组织起这样的部队来救援海利亚？
  现如今的情形已经不容许他多想了，他大声地呼喊道：“其余部队，全都调头，迎击后方的骑兵！”
  “长枪兵，快快快，盾阵！！”
  伊拉里力亚军团的执行力非常惊人，那些还未走出营地的部队立刻调头回来。他们本来打算到营地的后方去组织起防线，但那来自拉罗谢尔骑兵的闪亮的银光来得是那样的迅速，以至于他们根本来不及赶出营地，只能在后方的空地上匆匆结阵！
  盾牌竖起，长枪搭在盾牌之后，奥圣艾玛人面对着那些银盔银甲的重骑兵并没有丝毫的怯懦，他们有着丰富的抵御骑兵冲击的经验，只要挡下这一波……
  “坚如磐石！”“坚定意志！”
  随军法师的法术已经落在了前排的士兵身上，他们感觉自己如同江流中的巨石，坚不可摧！
  可就在这一系列法术施加完毕，他们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迎接拉罗谢尔骑兵的冲击之时，自那一片骑兵之后，飞起了一片阴云——
  那片漆黑的阴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以远超过骑兵奔行的速度来到了他们的头顶。
  他们才看清那并非是阴云。
  而是箭雨。
  箭矢裹着微黑色的流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砸落在前列的奥圣艾玛士兵的阵列之中。
  叮叮当当的格挡声接连不断，他们身上的甲胄提供了有效的防御，在这样的箭矢攻势下他们仅仅是受了些许伤势，但并不会因此而崩溃。
  可随即，有士兵发出了怪叫声：“火！火，火烧起来了！好疼！”
  这样的叫声一瞬间响满了整个阵线，此时奥圣艾玛人才发现，那些箭矢上的黑色的微光并没有就那样熄去，而是顺势爬上了他们的甲胄，悄悄地开始燃烧！
  一瞬间，原先还整肃的阵线陷入了混乱之中。指挥官们试图稳住阵线，但令人绝望的此刻才真正降临——
  那些拉罗谢尔的重骑兵，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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