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荷美尔之城的豪赌

  “a3区检修完毕，飞行阵体受损严重！”
  “c7区检修完毕，魔力传输阵体受损严重！”
  “一级警戒，耶夫可防护力场展开——”
  这座正缓缓自高空下降的天空之城各处，都不断传来检修者的汇报声。一具具魔力人偶的眼睛闪烁着红蓝黄交替的光，底盘的车轮转的飞快，奔行在宽敞而空旷的道路上。
  而在这座天空之城的高处,一块圆形托盘似的平台上，聚集着荷美尔之城的话语权掌控者。
  “我们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荷美尔之城的修复?”
  身着长袍的中年外貌者的声音有着冰冷的金属声线，他抬起的右手亦是呈现出金属的色泽。
  “根据现在的损伤情况……”
  一名外貌看起来相当精神的中年人抬起手，汇报道：“菲赛博尔的反击力度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全城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三个缺口，在坠落之前没有修复的可能……我们要做好坠落的准备了。”
  他的这句话一出，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坠落了我们还有足够的动力升空么?”
  “别说升空了,我们还扛得住一次坠落么?”
  有着金属手臂的中年人双眉紧皱，而后目光落向站在后排的一个男人：
  “克里斯蒂安，汇报下库存情况。”
  被点到名的克里斯蒂安面露愁苦，迟疑片刻，开口道：“我们……已经没有能够用于修补的材料了。”
  “已经没有了?”中年男人声音骤然提高，激起一阵阵空间的回响，“我们的库存怎么会……”
  “奥席金属，科勒洛瓦原石……”克里斯蒂安报出了一长串的材料名，“在历史记载的上一次文明纪元遭遇的，来自列军之神的重创，耗尽了荷美尔之城的最后存货，并且以上材料随着纪元更替已经绝迹。”
  “虽然学者也在努力寻找材料的替代品，但一直没有结果……”
  克里斯蒂安的话语起初还令众人中喧闹一片，但说到最后，已经再没有人开口。
  “这种结局在这一次出发之前的第七十三次会议上，已经有过相应的预测。”克里斯蒂安的声音依然平稳，而后合上了手里的厚书。
  “因此，诸位，非常遗憾,这一次的重创,荷美尔之城将无法修复……飞翔了七个文明纪元的荷美尔之城将在此坠落。”
  失落的情绪在人群中扩散着,他们脸上尽皆露出颓然的神情，无法相信这一次的出击，居然成为了荷美尔之城的绝唱。
  “人类……神明以后的生灵，终究还是无法取得永久生存的权利么?”
  那名中年人仰起头，喃喃低声念着。
  然而就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抹金色的光晕，自视线的尽头扩散开，紧接着迅速地将大半边的天都染成了绚丽的金色。
  “那片金色……和菲赛博尔应该没有关系吧！”
  中年人突然提高了音量，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金色的起始之处，立刻有人大声回应道：“据记载，没有任何神的污秽与金色这类色调有关，菲赛博尔的污秽颜色为灰色与青黑色，也不可能是这片金色的来源。”
  而人群中，一名身着披风、戴着兜帽的高瘦者突然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其下漂亮的金色长发与尖长的耳朵，显然是一名精灵。
  “那是自然的力量，最最纯正的自然的力量——”他几乎的尖叫了起来,“诺拉在上,那是一位虔诚的自然信徒的自我奉献！”
  “自然的力量？在这個时候？”中年人呆了一下,“那不是等于送死吗？”
  他话音才落，自荷美尔之城的东边，菲赛博尔的潜藏之处，响起了一阵隆隆的轰鸣声。
  那边本就阴黑一片的天空在这一刻变得更加令人恐惧，那原先单纯的阴黑仿佛化为了一片无底的深渊，将大片大片的魔力元素给吞入其中。
  而这片深渊在以一种极其夸张的速度向前方扩张着，转眼间便已扩张到了荷美尔之城的上方。
  “最高级戒备，克莱因防护立场展开！”
  荷美尔之城一阵震动，在命令下一层层总计七层的魔力护罩展开在荷美尔之城的上方，这七层护罩才刚刚生成，便被上方传来的恐怖吸力疯狂地拉扯着，似乎整层护罩连这座城，都要被那恐怖的吸力直接吸上去。
  但人们的关心点已经不在这片深渊之上了，而是聚集在那片在深渊下、岌岌可危的金光之上。
  他们似乎能够看到一道身影在其中燃烧着，那道身影散发着磅礴的自然之力，对于那片深渊而言，却无疑是最诱人的饵料。
  那深渊中逐渐凝形出一张庞大而扭曲的人脸，他张开巨大的嘴，想要一口将下方的金光尽皆吞入其中。但金光再一次开始蓬勃盛放，化为灼灼的火焰点燃半边的天，竭力抗拒着妄图将其吞没的巨口。
  而在其奋力抗击之下，那张巨口居然真的停滞在了半空中，与金色僵持住了。
  “这金色……能赢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纵然其未能被一口吞下，但周围的阴影已经包围而来，不断地压缩着它的范围，只需要再过上没几分钟，它便会被巨口吞入其中。
  “但，为什么呢？”
  克里斯蒂安突然开口的一句话，令所有沉浸于这一幕的荷美尔之城的高层们醒转了过来。
  “为什么它要试图去以这样的方式抗衡菲赛博尔呢？如果它想要击败菲赛博尔，那么应该将力量爆发在菲赛博尔的核心之处。像这样点燃自身，顶多摧毁一片黑森林，对诺拉的污秽而言，就算少了十片黑森林都算不了什么。”
  “所以，为什么它会以如此愚蠢的手段，去挑衅菲赛博尔呢？”
  “还是说，它本就没想着要击败菲赛博尔，只是单纯地想要吸引菲赛博尔的注意力？”
  克里斯蒂安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众人尽皆醒转，那名中年人提高音量，大声喊道：“魔力检测，搜索荷美尔之城以东，向菲赛博尔靠近的移动目标！”
  他的命令传下去不到三分钟，便有人给出了结果：
  “确实如克里斯蒂安猜测的一样，有东西在靠近菲赛博尔，速度极快，无法追踪……”
  “所以这片金光，那位自然的信徒的自我燃烧，只是为了为那个‘东西’吸引注意力？！”
  “他怎么敢的啊，天灾级的自然力量爆发，只是用来当诱饵？就算能够成功接近菲赛博尔，难道就有击溃菲赛博尔的手段么？”
  眼见着人群又要开始哗然，中年人再一次提高音量，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安静！”
  他怒目看向身周的人们，直到他们都冷静下来，这才继续道：
  “这是现文明的崇高者的抗争，我们没有评判的资格……与其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不如想一想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这确实是荷美尔之城现如今面对的最大的难题。
  他们的坠落已然无法挽回，如今连维持飞行都无法做到，而且还要承受接下来坠落的伤害……
  就在众人皆踌躇之际，克里斯蒂安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犹豫也是浪费时间，我们所有的手段都早已得到历史的验证，倒不如趁现在赌一把吧。”
  “赌一把？克里斯蒂安，你什么意思？”
  “我的想法很简单。”克里斯蒂安发出一声轻笑，“现文明纪元，天灾级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而这样的力量都愿意燃烧自己，为那个向着菲赛博尔奔去的家伙吸引注意力……”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现文明的生灵，像那个天灾级一样呢？”
  “像那个天灾级一样？”
  “如果那个奔向菲赛博尔的家伙真的有将菲赛博尔歼灭的手段，那我们，就用我们自己来充当诱饵，对，就像那个自我燃烧的天灾级一样，我们也来吸引菲赛博尔的注意力！”
  这个疯狂的想法令所有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但克里斯蒂安没有任何怯场，笔挺挺地站着，一头棕色微卷的中发自然地垂落，明亮的蓝色眼睛犹如晴日的天。
  “赌一把吧，诸位，我们本来也是坠落在及，为什么不趁最后赌一次呢？”
  “如果真的能在这里歼灭菲赛博尔，那就算荷美尔之城破碎，也是值得的——”
  “就按你说的办。”中年男人接着他的话，突然开口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传令。”他举起那金属色泽的手臂，高声命令道：“放弃飞行动力维护，放弃防护罩，全荷美尔之城魔力输送向‘闽科尔修斯’。”
  闽科尔修斯——与奥圣艾玛人用于新奥威港的那门试图击穿维什林根名字相同的存在，但奥圣艾玛人所用的只不过是这门闽科尔修斯的劣质模仿品。
  真正的闽科尔修斯，在中年人的命令声中，自城池的下方打开的豁口处缓缓露出炮口——那是一门看起来有一座小山那样粗的炮口，此时这门炮口中，已然有魔力在疯狂地蓄积着，堆垒起一个明亮炫目的光球。
  “闽科尔修斯蓄力百分之三十，一次校准！”
  “闽科尔修斯蓄力百分之五十，二次校准！”
  中年人直视着身周的人们，后者脸上起先还有的惧色已经尽皆消失，他们甚至能够轻碰酒杯，以微笑互相对视。
  “这是一场豪赌，诸位——愿文明昌盛，愿纪元不再迎来终末，赞美荷美尔——”
  “愿文明昌盛，愿纪元不再迎来终末，赞美荷美尔！”众人皆高呼，高呼声中，第三次的汇报声也已响起：
  “闽科尔修斯，蓄力百分之一百，三次校准完毕！”
  中年人抱着手臂，坚定而决绝地开口：
  “闽科尔修斯，开炮。”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禁止。
  除了这一声自城池下方响起的轰鸣声之外，他们再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没有魔力护罩的隔绝，脆弱者的耳膜都直接被震碎，甚至干脆昏厥在地。
  那粗大如小山一样的炮口中迸发出一道夸张的光柱，其宽度几乎跨了小半边天，暴虐的魔力将周围的空间都撕成了粉碎，留下一个个吞噬一切的空间漏洞。
  这道光柱笔直地轰向了他们已经进攻过一次的东边的深林中，将所过之处尽皆染上了其混沌在一起后，呈现为银白的色泽。
  漆黑被撕碎了，属于菲赛博尔的漆黑破碎在了这道银白之下。那片黑森林迅速地被镀上了一层银白之色，如同落雪后的雪林一般，陷入了一种宁静的美丽之中。
  而黑森林的最深处。
  那被光柱的尽头所命中的存在，所有漆黑的源头，那棵藏匿于阴云中的枯朽的巨树，在这片银白光柱的洗礼下，头一次发出了悲鸣。
  这棵枯朽的树剧烈地摇动了起来，紧接着，那保持着轰击之势的光柱突然静止不动了——那些游动的银白色粒子静止在了半空中，失去了所有来自闽科尔修斯的动力。
  “绝对永恒——”中年人一直关注着这道光柱的动向，在其停滞的一刻露出了一瞬失望的神色，但这已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正如克里斯蒂安所说，他们的所有手段在菲赛博尔的面前都是徒劳，这一点他们早就清楚。
  “绝对永恒”，菲赛博尔的自身领域，在这样的领域中想要重创菲赛博尔，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他们本就没打算靠着闽科尔修斯击杀菲赛博尔，他们要的只是令菲赛博尔愤怒，而后吸引祂的注意——
  就如同那道燃烧的金色一样。
  “来了。”他低声说道。
  “来了。”众人附和道。
  他们抬起头，天空中的阴云剧烈地扭曲着，像是倒扣过来的海，而后自其中探出了无数的触须，疯狂地在空中捞着离散的魔力，将魔力吞纳入其中。那张此前将金色都吞入其中的巨脸此时再次浮现，巨口缓缓张开，恐怖的吸力甚至将本已在坠落中的荷美尔之城都吸向了高处——
  而此时此刻。
  年轻的半精灵站在原地，看着那停滞在头顶的银白光柱，与后方那被吸向高处的荷美尔之城。
  他攥紧了拳。
  掌心，捏着那枚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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