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是非功过

  鲜血激荡似倾盆大雨!
  陈胜沐雨在大雨之中,势如破竹的顺着伪齐大军的尾巴一路向前冲杀。
  长剑一绞,十数丈长的剑气风暴,就将一大片伪齐军士绞成漫天残肢碎尸,其场面之血腥,就连久经沙场的一众王廷侍卫见了都觉得头皮发麻,暗道今晚一定发噩梦。
  长剑一劈,仿佛江河泛滥般的剑气狂潮,就将挡在他面前的诸如旌旗、辎重车、驴马等等事物尽数荡平,连凹凸崎岖的道路都被冲刷得平平整整,如同被压路车反复碾平过……
  杀生剑道的恐怖杀伐力,在陈胜释放出心底压制的狂暴杀意之后,第一次在人世间崭露出狰狞的獠牙!
  连堂堂庚金白虎战阵,在杀生剑道的恐怖杀伐之力下,都沦为了大号充电宝……
  在陈胜的率领下,锋矢阵一路追逐着伪齐大军向前冲杀。
  爆炸声,接二连三。
  哀嚎声,此起彼伏。
  奔逃的三万余伪齐士卒,连追杀己方的汉军到底有多少人都没弄清楚,就在这股好似阎王爷催命般的恐怖压力下,彻底溃散了!
  他们丢弃了旌旗、甲胄、兵刃、辎重,像受了惊的羊群一样,哭喊着、推攘着漫山遍野的逃窜。
  陈胜他们只得一千人,又无法分兵,没法儿追、也追不上,索性就无视了这些溃兵,一根筋的向前冲杀,一边冲杀,一边四下寻找彭越的帅旗所在。
  帅旗既是一支大军最重要的标志之一,也是主帅指挥大军的重要通讯手段之一,通常都和主帅一起置于中军。
  而且伪齐大军的溃散速度,竟远远超过他们冲杀的速度!
  到后来,整条道路上,除了陈胜他们前方百十丈内没什么人,四面八方都是溃散的伪齐士卒。
  就这样,陈胜还没能找到彭越帅旗的影子……
  这令陈胜知道,那老小子恐怕早在他们追上的伪齐大军之前,就已经偃旗息鼓跑路了。
  这人山人海的,想要从中找出割须弃袍的彭越来,不比大海捞针容易。
  “不管了!”
  陈胜左右一寻思,很快便拿定主意,一夹马腹高声怒喝道:“直取东武,拦路者杀无赦!”
  东武县乃城阳郡郡治所在,亦是城阳郡水陆交通核心,只要攻破东武县,伪齐便是秋后的蚂蚱,任他吕柏再长袖善舞,也决计掀起不什么大浪来。
  王廷侍卫们亦都是头铁汉,闻声想也不想的齐声应喏道:“唯!”
  “杀!”
  陈胜高举纯钧剑,打马向着道路尽头边逃边溃散的伪齐大军杀去。
  “杀!”
  王廷侍卫们高声呼应着抡圆了两条粗壮的大腿,紧紧的跟在陈胜的身后。
  一千人马,就这样在未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的情况,悍然扑往一座定然是重兵把守的郡治之城!
  待到蒙恬整顿好兵马,紧赶慢赶的带着两万红衣军追上来之时,就只见满地尸首、旌旗铺满了整条马道,连根活人毛都看不见!
  他的脸色变了变,瞬间就猜到了陈胜与一众王廷侍卫的去向,连忙下令道:“传令,全军卷甲而趋,天黑之前,务必赶至东武!”
  “喏!”
  ……
  陈胜一干人等,从伪齐大军最后方一路往前冲上。
  还未抵达东武县,三万余伪齐士卒就硬生生被他们在路上给尽数杀散了。
  以至于,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东武县时,城内的守军才接到消息,手忙脚乱的开始收吊桥、关城门。
  陈胜一见机不可失,连气儿都没喘上一口便直接一挥纯钧剑,怒声咆哮道:“二三子,随我攻城!”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骑当先,冲向正在收起的吊桥。
  “希律律……”
  战马在护城河边跃起,陈胜遥遥挥剑,劈出两道剑气斩断收束吊桥的铁锁,吊桥轰然落下,重新联通护城河。
  战马落在吊桥之上,奋蹄冲向正在关闭的城门。
  女墙上张弓搭剑的众多伪齐守军见状无不大惊。
  “放箭!”
  “放滚石!”
  “快放檑木封城门……”
  霎时间,密集的箭雨好似乌云一般,瞬间笼罩了陈胜头顶上的天穹。
  陈胜举起纯钧剑,厉喝一声,狂暴的剑气蜂拥而出,一举将空中密集的箭雨冲开,而后纯钧剑重重往下一斩,悍然劈向即将落下的城门:“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包铁的厚实城门当场碎裂成无数块,倒飞进城门洞子里,力道之刚猛,整面城墙都随之剧烈颤抖。
  一剑斩破城门,陈胜纵身自马背之上跃起,瞬间便超过了城池的高度,而后居高临下,向着城门两边,拥挤在女墙后的过道里的密密麻麻伪齐士卒,一边斩出一剑。
  两道十数丈长的玄色剑气落入过道内,城头上登时就绽放出无数多鲜红的花朵……
  天地为之寂静。
  紧跟着陈胜跨过护城河的一千王廷侍卫,顺畅的通过城门,冲入了东武城内。
  陈胜落在城门上方的城楼里,周围百十伪齐士卒尽皆双眼发直、浑身颤栗的看着他,无一人敢将手中的戈矛刀箭对准他。
  陈胜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圈,随手一剑砍下一个伪齐士卒的头颅……喷涌的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鲜红的血点衬托着他白皙而俊美的面容,残酷而妖异。
  “吕柏可在城内?”
  他轻声的问道。
  “哐当哐当……”
  霎时间,枪矛刀箭落了一地,所有伪齐士兵都颤抖在跪倒之地,垂下头颅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就像是他的模样比恶鬼还恐怖。
  陈胜一言不发的等待了三息,三息一到,手中纯钧剑再度一挥。
  “咚咚咚。”
  又是三颗人头落地。
  无头尸体“噗通噗通”的到地,殷红鲜血“滋滋”的往外冒。
  众多伪齐士兵见状,连心跳都似乎暂停了一息,霎时间,不知道多少人膀胱一紧,小便失禁……
  陈胜加重了语气:“我问,吕柏可在城中!”
  众多伪齐士兵齐齐一个激灵,慌忙一齐开口道。
  “启禀大人,大王不在城中。”
  “启禀大人,吕贼不在城中。”
  “回大人,吕逆六日前便已前往胶南……”
  陈胜提剑,精准的将人群中仍旧称呼吕柏为大王的所有士卒点杀。
  又是十数人“噗通噗通”的倒地,一颗颗血糊糊的头颅像皮球一样满地乱滚。
  纯钧剑点地,陈胜微微笑道:“很好,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么,第二個问题来了——彭越可曾入城?”
  这回,再无人敢有丝毫迟疑,异口同声的一齐道:“启禀大人,叛将彭越未曾入城!”
  “可惜……”
  陈胜失望的低声呢喃了一句,说完,他抬眼看向周遭这些低垂着头颅、瑟瑟发抖的伪齐士兵,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凶光,握剑的手也随之青筋暴起!
  但剑锋刚刚离地,却又重新落回面,插入石板中。
  “呼、呼、呼……”
  他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眼眸中尽是挣扎之意。
  “你们这些蠢货,我为了你们豁出命去跟姬周干、跟世家干,你们却跟着世家一起反我……真是该死啊!”
  他叫骂了一声,强行合上双眼,动作僵硬的提起纯钧剑,缓缓收剑入鞘。
  轻若无物的纯钧剑,这一刻却像是有万钧重,待到剑身完全归入鞘中之后,他的额头上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依然没睁眼,径直转身背对着这些伪齐士卒,沉声道:“卸甲、弃兵,自缚双手、听候发落!”
  一众伪齐士兵听到这句话后,才齐齐跌坐在地,像是出水的鱼一样拼命大口大口呼吸。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的背心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
  当蒙恬带着大部队赶到东武县之时,就见王廷侍卫们,正将一个个哭爹喊娘的世家中人押在护城河边,砍下头颅。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斩首的都是世家中人,寻常百姓哪有他们那么中气十足的声音,更不会他们那一嘴之乎者也。
  而城门另一侧,堆积的尸首都够填平城墙了。
  血水,将整条护城河都染成了红色……
  蒙恬扫视了一圈儿,眼神之中隐隐透出几分忧色。
  他下令大军扎营,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行至正在行刑的王廷侍卫们身畔,和颜悦色的询问道:“众兄弟,大王在何处?”
  一名浑身血污的王廷侍卫,一边按着身前拼命哀嚎的世家中人,一边向城内努了努嘴:“大王在郡衙大堂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噗哧”的一声,一蓬温热的鲜血溅了蒙恬一脸。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再看了看滚落到自己脚边死不瞑目的死人头,心下越发沉重。
  “多谢!”
  他一抱拳,转身按着战剑匆匆往城内行去,耳边还依稀能听到那名王廷侍卫怒其不争的训斥声:“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刀刃朝脖子下、刀身往脑子斜,血就不会喷得到处都是,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蒙恬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
  蒙恬在一名王廷侍卫的带领下,踏入郡衙大堂,就见陈胜与陈风围着一副舆图,正研究着什么。
  陈风早在正月初一,就已经先行潜入城阳郡,指挥城阳郡内的密探们散布陈胜的“杀奸令”,此刻在东武县见到他,蒙恬倒也不觉得惊奇。
  听到脚步声,陈胜抬起头来看了蒙恬一眼,笑着招手道:“来得正好,过来一起研究研究!”
  面对着陈胜那往日只令他感到平易近人、宽容仁厚的笑脸,此刻蒙恬却只觉得心下莫名一寒,连忙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道:“末将蒙恬,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好了,甲胄在身还楞多礼!”
  陈胜再次看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的随口应道:“快过来一起研究研究!”
  “唯!”
  蒙恬再次抱拳一礼,这才起身垂首匆匆行至二人身旁,看向地上的舆图。
  舆图是新近绘制的,蒙恬一眼就认出这是陈风的手笔。
  舆图上边用朱笔,清晰的标注今日潍河之战的位置、眼下伪齐王廷的位置,以及伪齐剩余兵力的分布、青州黄巾军若入徐可能会走的水陆路。
  蒙恬聚精会神的打量舆图,很快就从中得到了一个结论:就算青州宋义出兵徐州,伪齐覆灭也已是定局,再无任何变数!
  伪齐王廷,眼下位于胶南,仅余不到一万兵。
  而唯一有能力出兵援助伪齐的青州宋义军,无论陆路、水路,都无法赶在他红衣军抵达胶南之前,与伪齐合流。
  注意,青州的宋义军,只是有这个能力,而不是有这个可能。
  他宋义若是有这个胆量入徐,又岂会拖到现在?
  就在蒙恬聚精会神的琢磨舆图之时,陈胜突然开口道:“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所为不似仁君?”
  蒙恬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抱拳道:“末将不敢!”
  陈胜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不敢?”
  蒙恬连忙又道:“启禀大王,末将绝无此念!”
  陈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得蒙恬心头直发毛了,陈胜才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轻声道:“其实我也认为今日杀戮过重,不教而诛亦有违我大汉以法治国之根本。”
  “然过不在我!”
  “我是本着只株首恶不连坐之心来的,是他们自己不肯给自己留活路!”
  “这是第几次?”
  “你来告诉我,这是第几次了?”
  “打不过,就悬赏刺杀。”
  “打不过,就勾结妖族设伏。”
  “啧……”
  “人人都当我陈胜是泥捏的!”
  “人人都欺我陈胜是老实人!”
  “可就算是泥捏的,也总该还有三分火气吧?”
  “我若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指不定他们下回又想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来招呼我!”
  “这回是大毛给我挡了一劫。”
  “下回轮到谁?”
  “是你蒙恬?”
  “还是他陈风?”
  “凭什么?”
  他抬起头,和往常一样和煦的笑了笑,眼神却森寒得刺骨:“凭什么好人就该被枪指着?凭什么君子就给该被欺之方?”
  “我忍不了这口腌臜气,也不准备忍!”
  “那就只能杀!”
  “杀得他们胆寒,杀得他们怕!”
  “杀得往后任何人想动我大汉的歪心思,都必须先想想,他担不担得起我汉廷的怒火、顶不顶得住我汉廷的屠刀!”
  “九州如此!”
  “九州之外亦如此!”
  “此乃杀一儆百,一劳永逸!”
  陈胜合起了双眼。
  他想起了昔日那个陈胜,那个看着陈七他们砍黄巾道徒的头颅,差点将胆汁儿都吐出来、直呼噩梦的陈胜。
  再想起了前世那句他曾深以为然的话: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而且都是被猎人催熟的,后来虽然开窍,但是仍然保持善良与赤诚不断地寻找同类,最后成为最孤独一个。
  或许,他的本性,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善良吧……
  蒙恬亦沉默了许久,而后浓重的叹息了一声:“末将真不觉大王今日之作为有何不妥,伪齐勾结妖族、霍乱九州,百死不可赦……末将只是以为,大王圣人之姿,必当声托弦管、名垂竹帛、万世诵扬,岂可与烂泥同污?些许小事,末将来做便是,何须劳动大王亲自动手!”
  陈胜睁开双眼,豪气万丈的大笑道:“我自做我认为当做之事、能做之事,是非功过,自由后世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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