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启程
2006年3月9号，石大分院大四学生正式离校实习了。
今年石大分院一共1000名学生，即将从学校毕业，从而投入到我为祖国献石油的伟大贡献中，而若干年后，这些人有些成为了石油系统的技术骨干，有的则成为了中层领导，当然更多的人则是成为了石油系统无数个螺丝钉的一员，为整个石油系统的发展，贡献着微不足道，却又不可或缺的力量。
每年白城油田、黑城油田、盘龙油田，这三家单位都会派专车把学生从学校带走，据说到了单位后，还会组织一些欢迎仪式啥的，由此可见这些油田，多多少少还是缺人的。
而早上9点，所有大四学生操场上组织最后一次国旗下讲话以后，大家也就如同潮水般的拎着行李朝着大门涌去。
而其中将近一半的学生，也都在同学、老师的注视下上了大客，随后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
赵博、孙铁是第一批走的，而他们上车的时候，李斯、钱斌、刘天帮着他们拎着行李，随后又依依不舍得说了点儿话，孙铁倒还好，情绪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赵博在临上车之前突然搂着钱斌哭了起来，而李斯竟然感到了有些心酸。
赵博放不下钱斌，这事儿寝室的人都知道。虽然李斯这一次也去了西川，但是李斯这人有能力、有钱，而且在那儿也就是混几天就回来了，所以大家都不当回事儿。
可是钱斌不一样，这小子的性子执拗，而且还非常老实，而他去了西川以后，先不说能不能被欺负，但是以后想要再见一面估计真的是很难了。
赵博依依不舍得和大家挥了挥手，临别时有一个劲儿的嘱咐李斯：一定要好好照顾钱斌，别让他受欺负了！如果田甜要是结婚了，或者看不上钱斌，一定要把他弄回来。
李斯点头同意，反倒是钱斌多少觉得赵博的声音有点儿大，而且动作太夸张，让他有点儿不大得劲儿。
随着10多辆大巴从学校门口驶离，整个学校门口的学生也少了一半，而这些没有走的学生，有的是在等中午来的车，而有的则是像李斯这种单位有些远，需要自行报道的学生。
房城油田今年一共招了7名学生，但是单位还算不错，上午11点钟的时候，也派了一辆车过来，而这个时候，其他能派车过来的单位，几乎已经都把人接走了，而房城油田的这辆车，基本上就是今天最后一辆来接学生的车辆了。
来的这辆车虽然车不大，但是刘天几个人上了车后，车里还是有不少的空座，所以行礼什么的也有了安置的地方，并没有像第一批走的学生那么狼狈。
刘天上了车，放好了行李，而他看了看李斯，突然有些感触的说道：“李斯，其实昨天就想和你说声谢谢的，后来看你回来的时候喝多了，我也就说。”
“都是兄弟，说这些干什么啊！回头和齐美茹好好过日子，以后需要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打电话。”李斯拍了拍刘天的肩膀道。
“你帮我的地方够多了，我也能一辈子都靠着你！反正我也没啥大能耐，以后到了房城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到时候和你不醉不归。”刘天这时候感激道。
“那是必须的，对了，到了房城后记得给黄长龙打电话，这小子现在混的不错，有啥事儿你直接找他也行，这人啊讲究着呢。”李斯想了想又补充道。
如今的黄长龙不但是房城电台的当红主播，而且家里面的饭店也算是做的不错，在当地也算是小小的成功人士了。
而刘天这一次去房城，虽然齐美茹也跟着过去了，但是刘天毕竟不认识谁，所以前几天李斯就给黄长龙打了个电话，专门把刘天介绍给了他，算是给他找了个依靠。
“我知道了，我这年一直都在倒霉，运气也不好，但是老天还是对我挺好的，把你扔到了我身边！谢谢，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刘天这时候紧紧的拉住了李斯的手，一脸感激道。
“行了，你就别煽情了，痛快把包子吃了得了，一会儿都凉了。”钱斌站在旁边，心里也不好受了，随后把早上买来的包子，塞进了刘天的怀里。
“我跟你说了，我不喜欢吃酸菜肉的，这咋有买这包子了啊！？”李斯咬了一口包子，玩笑道。
“因为我喜欢吃啊！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想吃也没机会了！我们下车了，一路顺风，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从西川回来。”钱斌这时候又从兜里拿了个信封塞进了刘天怀里，随后急匆匆的就把李斯拉下了车。
钱斌一下车，就拉着李斯往大门口的方向走，而没过多久刘天就从车窗朝着俩人喊了起来，可是此时的俩人已经走远，已经听不清刘天在喊些什么了。
两分钟后，车驶离了学校，而站在校门口的俩人，看着远去的汽车，突然莫名的伤感起来。
这个时候，有车接的学生几乎都走了，剩下的学生要么已经坐上了去火车站的车，要么就回寝室收拾去了，而此时的校门口几乎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了。
“你刚才往他怀里塞的是啥啊？”李斯笑着问道。
“我给他塞了2000块钱，也不知道他结婚的时候我能不能赶回来，就当是提前随礼了。”钱斌叹了口气道。
即使后世高铁已经普及的时代，从首都到西川也得坐10个小时左右的火车，而现在从首都到西川没有个30多个小时，那基本上就甭指望能够到达西川省会。
再加上西川油田并不在西川的省会都城，而从都城转车估计还得7、8个小时，所以从首都到西川油田一来一回，最少得4天四夜，再加上李斯家里还是白城的，以后结婚还得去白城办，所以等钱斌要是想参加刘天的婚礼，最少也得7天的时间。
但是2006年的这个时候，刚刚实行双休制没几年，而年休假、探亲假这种假期还没有普及，最主要的是油田岗位非常重要，而且人员紧张，不是你想休息就能休息的，所以钱斌真的不敢确定，以后等刘天结婚的时候，自己能够拿出一个礼拜或者更多的时间去参加他的婚礼。
当然，除此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刘天现在家里苦难，钱斌想多帮帮他。
钱斌的话一说完，李斯叹了口气随后更是拍了拍钱斌的肩膀道：“兄弟，后不后悔去西川？你就真的不怕田甜结了婚，或者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你？”
“没啥后悔的！我这辈子一直都挺窝囊的，从来都没有坚持过自己的想法，这次就尝试一次吧，以后不后悔。”钱斌说完这话后，朝着李斯灿烂的笑了起来。
李斯和钱斌订的火车票是下午3点的火车，而这个点儿的火车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耽误睡觉，而且第二天到达都城的时候，也还没天黑，还能在都城逛一逛。
钱斌和李斯回到寝室后，简单的把东西收拾了一遍，随后就拎着行礼上了车，其实石大分院不仅仅他们两个去了西川油田，只不过李斯和其余的人算不得熟悉，也就并没有和他们同行，但是到了火车站后，李斯还是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虽然平时大家都不认识，但是这个时候，大家也都自来熟的彼此打了个招呼，而以前说过话的人，更是和李斯交换了一下电话号。
李斯和钱斌上了火车，随后又来到了自己定的软卧车厢，而几分钟后火车也就启动了。
当火车高速运行起来，周围的建筑呼啸而过的瞬间，李斯突然有了种特殊的情感，而他甚至有些期待，这次的西川之行了！
反倒是钱斌，似乎有些心事儿，可是当这小子跑出去打了个电话后，他的脸色不但好了起来，而且整个人都有些兴奋了。
“出去打一通电话，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啊！”李斯看了看钱斌，笑着问道。
“我刚才给田甜老师打电话了，她说要到潘城接我们！”（盘城是西川的一个地级市，西川油田的总部就位于盘城，而从省会都城到盘城，大概得3个小时的距离）钱斌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而李斯还是头一次看到钱斌这么兴奋呢。
“行了啊！你挺有面子的啊！看来兄弟你有戏啊！”李斯倒是挺高兴道。
“等到了地方后，你可别瞎说话啊！田甜老师那人脸皮薄，而且我还是她学生呢，这种事儿不能着急的。”钱斌想了想，多少有些羞红了脸道。
李斯以前就知道钱斌这小子，隔三差五就给田甜发条短信什么的，虽然钱斌从来没有透露心里的感受，但是那股子殷勤劲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超出了一般师生的尺度。
但是钱斌从来不提田甜这事儿，而寝室人一说这事儿，这小子就翻脸，所以俩人到底关系到了什么程度，其实李斯心里也没底。
但是钱斌这小子既然选择来西川去追求田甜，估计这小子就觉得能有点儿希望，否则谁也不是傻子，愿意拿一辈子的前途，去博一个一点儿戏都没有的情感。
而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钱斌了。
“对了，田甜老师，现在混的怎么样？”李斯想了想，随即问道。
“还行吧，听说到了西川油田这边，没过多久就进了大队机关，现在好像在政工方面工作呢。”钱斌想了想实话道。
一般油田是厅局级单位，拿西川油田举例，西川油田的一把手是厅级干部，和一般地级市市长一个级别，但是权力却没有那么大。
而油田下面一般都是由各个采油厂构成，而这些采油厂一般都是处级单位，单位一把手也是处级待遇。
至于采油厂里面，一般会有10多个到30多个不等的大队组成，而这些大队的一把手就是科级待遇。
至于大队下面还有小队，小队长就是股级待遇。
你要是以为到此结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小队下面还有班站，虽然这些班站长干的活儿最多、挣的钱最少，但他们却没有任何级别。
可以这么说，2006年的这个时候，在油田工作的人，一半以上的都是在机关或者一些乱七八糟的单位工作，而这些人虽然名义是油田人，可是工作却非常轻松。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1000多人的处级单位，仅副处级以上的领导就20多人，科级以上的领导100多人，至于有干部待遇的人那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当有人告诉你，他是油田系统的科级干部，别当回事儿，没啥大能耐。
当然这个科级干部要是胆子大一点儿，管的多一点儿，挣的钱也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当年在油田有这样一句话，那就是把全部科级干部抓起来，隔三个就拿枪崩一个，绝对没有冤枉的，由此可知此时的油田系统多么黑暗。
而真正在油田底层干着最辛苦工作的人，其实也就是一半左右，也正是这些油田最底层的人，干着最辛苦的活、拿着最少的工资，而且时不时还得应付乱七八糟的检查，为整个石油系统的发展，贡献了简单却又不能替代的工作。
至于油田的组织构架，也弄出了一大堆可有可无、或者说可上可下的干部来，而所谓的机关里，更是养着一大堆吃闲饭的人。
而田甜所在的大队机关，算是基层机关的一种，虽然没什么提干机会，但是工作却是轻松不少，而所谓的政工员，也就是没事儿写点儿报道、组织点儿活动，给领导拍几张照片，对于女人来说，算是挺好的一个工作了。
李斯虽然在石大分院呆了将近两年，但实际上对于油田的工作还是不大明白，随后继续问道：“啥叫大队啊？”
“这么跟你说吧！小队是孙、大队是爹、厂子是爷爷，至于西川油田那就是老祖宗，这下子懂了吧？”钱斌一副很有经验的架势道。
“不是说还有采油站吗？那算是啥啊？”李斯又道。
“采油站？采油站那地方你不用管了，咱们是大学生这辈子都不会归采油站管！”钱斌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骄傲！
其实这就是油田，一个名义上是企业，可实际上等级森严却比任何机关都要夸张的单位。
而和钱斌想的一样，大学生来了就是干部！这辈子也就是刚实习的时间会在小队待一段时间，而且根本不用到采油站去做具体工作！等实习期以后，混的不好的，留在大队，慢慢发展，混的好的去厂里等待升迁，要是有关系的，直接就到油田总部混日子了，随随便便混两年，只要下来那都是不小的领导。
可是那些以工人身份来的员工呢？这辈子可能最高点也就是这些大学生的最低点了。
这事儿公平吗？公平啊！人家大学生念了4年石油专业，回来肯定就得比一般员工牛啊！
这事儿公平吗？不公平！凭什么干的做多、懂得最多的基层员工，却只能永远呆在基层？
可是这世界上哪有公平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