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银色黎明
身处前线的叛军各级指挥官都注意到了矮丘上的战斗。势不可挡的亚亥仿佛古老的荒野众神一般轻松撕开了拜耶兰的防线，即将迎来彻底的胜利。但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形势急转直下，那些山一般雄壮的影子突然崩裂瓦解，一头接着一头的倒下。
眼看着就要打穿防线的叛军部队似乎遭到了可怕的狙击，停在原地不动了。
时刻关注战场的堕落巫师塞雷尔，恐怖骑士格林，猎魔人帕拉蕊三位高级指挥官立刻找到了奥斯卡，向他质问：
“这就是你那些连神明都要为之退却的王牌吗？”
“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击败了！”
古拉姆的指挥官奥斯卡神色凝重的像是极北的寒冰。在视野的终点，他所注视的、亚亥中最强大的战友已经不见踪影。
继卡兹之后，最忠诚勇敢的的伙伴米卡的气息也消失了。
“你倒是说句话！”猎魔人帕拉蕊上前一步，揪住了奥斯卡的衣领，“我们的战士仍然占据优势。但是，最强大的古拉姆战士损失惨重，若是拜耶兰的超凡者发动反击，你们，能不能提供掩护？
“我们，要不要，撤退！？”
“或者停一下？”堕落巫师塞雷尔也附和道。
只有步兵是打不了仗的。
密集列队的步兵方阵，侦察的游骑和突破的重骑，还有远程支援的弓箭手和投石机联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军队。除此之外，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防御、火力和机动性的非凡者和神话生物数量虽少，却是决定性的突击和反突击力量。
若是离开了神秘侧的力量，正规军突破防线时要遭受更大的损失，而且很容易在遭遇敌方高阶战力反扑时溃败。
“没有问题，我的同志们。”奥斯卡终于说出话来。但是，这几个简单的词却像是抽空了他全部的力量，要从绝望的深渊中爬上来一般困难。
“不能停下，”奥斯卡提高语调，“拜耶兰的强者已经被分散、牵制。离开了他们的带领，他们的步兵会像衰草一般淹没在义军战士的汪洋大海中。
“再加一把劲，同志们，拜耶兰的部队已是风中残烛，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我的古拉姆部队会带头进攻，我们所有的纵队，要集中最好的战士，全力一击！”
……
以古拉姆部队的碎脊·代达罗斯、饮血者·梅迪莎、魔眼·艾杰特为首，叛军的三千精兵在近百个混种实验体的掩护下，开始向着矮丘的上方推进。
奥斯卡也在其中。他没有显出蝎尾狮的神话形态，而是像往常那样披着外套，仰着头向前走。
山坡上到处都是散乱的战士。早先发起攻击的纵队在居高临下的射击和随后的混战中已经失去了组织。叛军的战士们放弃了无法施展的火枪和弓箭，手持长枪、长戟和大剑，在混种实验体的掩护下，拍成紧密的纵队快步向前。
他们原本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但是就在不久前，与后方指挥部的联络断了。大军侧后方的营地传来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似乎有恐怖的怪物袭击那里。
但是，奥斯卡他们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注意这些事。在这决定性的时刻，必须集中全部神秘侧的力量，而不是分散，才能给予拜耶兰的军队最后一击。
其它的事情，之后再说！
奥斯卡在自己的同伴护卫下前进。他们早已失去了人形，无论是少年少女还是后来加入的淳朴农夫牧民，手足成了蠕动的触肢，身上覆盖着蜥蜴的鳞片，尖锐的骨刺从脊背上凸起。
大家都已经被魔药改造成了非人的形态。
带领他们的少年兵头子神情复杂地回望了一眼静滞在战场中央的伊修斯。
“你在做什么啊？伊修斯……
“我们失去了米卡和卡兹，就连你也不能再战斗了吗？”
一连串的爆鸣和箭矢的呼啸打乱了思绪，接着是非人的嚎叫。最前面的古拉姆和士兵已经与拜耶兰负隅顽抗的部队交火了。
奥斯卡抬头看了看，只能望见摇动的枪刺和横飞的乱石、碎块。前进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
说什么富饶的维洛河流域的农场和矿场，平静而正常的生活……伊修斯，到头来，不还是变成这样了吗？
奥斯卡想起自己和伊修斯的结盟，带着威斯帝洛的少年兵扎根于这片战乱的土地。明明是去年的事，却发生了数不清的事。
说什么从今往后，我们就不再是被人的傀儡和工具，可以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伊修斯，到头来，不还是变成这样了吗？
如果不是在伊修斯的身上，感觉到了那模糊而熟悉的异常，奥斯卡很怀疑自己当初会不会接受伊修斯的提议。如果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奥斯卡感觉自己的细胞在破裂，身体像是时而被烈火炙烤，时而被冰水浸泡一般，不同的痛苦交替而来。
他是了不起的巫师大人们调制的混种实验体，是人与怪物的混合体。从吞服魔药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选择了。
你也没有选择吧，伊修斯，明明是和我们一样的，可悲的存在。
进攻的队伍发出高声呼喊，最前面的代达罗斯好像是冲破了拜耶兰的枪阵。恐怖骑士格林正带领他的自由骑士、重装步兵正紧随其后。
整条战线都动了起来，胜利就在眼前。
“我要上了，伊修斯。”
奥斯卡扯下自己的外套扔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僵硬的，像是一个蚕茧的僵死血肉要塞。
“我要上了，伊修斯，你也不要停在那里啊！
“跟上来，让我们打碎这个悲惨痛苦的世界，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从王座上拖下来！”
他的身体在膨胀，蝎尾，蝠翼从体内长出，俊朗的面容也化作雄狮的模样。他用人类的声音，对着山呼海啸的战士们怒喝：
“进攻！”
……
变异的战士，长枪兵和长戟兵的纵队对着拜耶兰的阵地发动全力一击。最强壮的牛头人代达罗斯和格林的徒步骑兵表现得最好。他们发出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铁甲的摩擦声、刀剑的撞击声和一片粗野的喘息。
全部战士都向矮丘的顶部冲锋，要一口气拿下山脊的最高处，然后从山背冲下去。奥菲莉亚、ls尔、华伦海顿等人指挥的部队一个接着一个被击败，防线出现了犹如天崩地裂的局面。
就连嘉拉迪雅带领的迦南幽魂也抵挡不住。他们有最精良的装备和战技，但是四面八方都是明晃晃的破甲长枪，这些非凡的精锐也不得不暂时后退。
附近的叛军也受到鼓舞。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遭到了惨烈的损失，这会又振作起来，用熔岩雷霆般的气势席卷而来。
遭到围攻的拜耶兰部队再也抵挡不住了。有些暴露侧翼的中队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全部消灭。
恐怖骑士格林用长剑砍下了一个火枪手的胳膊，然后一脚把他踢倒。牛头人代达罗斯的战斧在人群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遭到他们蹂躏的拜耶兰四个步兵营已经找不到一个完整的中队。
“我们赢了！”格林举起自己的巨剑，朝着奥斯卡大喊，“博罗迪诺矮丘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奥斯卡迈开雄壮的四蹄，踏过尸骸，来到他们身边。他四处看看，应了一声：“哦！那么就越过山脊，拿下拜耶兰的辎重。”
梅迪莎护卫在他的身边：“感觉突然安静了，我都没赶上动手，拜耶兰的人就被消灭了，没想到这么容易。”
艾杰特晃动着触须说：“这都是米卡他们的功劳，刚才的战斗已经把拜耶兰的战力消耗殆尽了。”
梅迪莎低声道：“但是米卡他们……”
“打起精神来！”奥斯卡高声说道，“我们终于胜利了，多亏了同伴们的努力，我们也要加把劲！山下那条奇怪的船上，有着可以成为我们盟友的力量，我们……”
话音未落，泛滥的登萨河上，亡者巨舰阿隆比斯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炮火。射击的方向，分明是朝着矮丘的。
“怎么回事！”聚集在矮丘顶部的叛军一起俯下身去，好躲避危险的炮击。可是，炮弹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迎来了第二轮齐射的轰鸣。
“那艘船怎么回事！？”一部分叛军怒吼起来，“为什么攻击我们？”
大地传来阵阵颤抖，像是沉重的炮弹砸下时的震动。但是，在这摇动和战栗中奥斯卡还察觉到一种不同的，更加森严的共鸣。
这是……
“列队！结阵！这炮击不是瞄准我们的！”奥斯卡跳了起来，“战斗还没有结束！”
躲避炮击的叛军战士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矮丘的顶部平台，拜耶兰的防线、指挥部、炮兵阵地和物资都已经被夺取，哪还有……
“看那边！”
“那是什么！”
突然有人喊道。士兵们抬起头来，只见通往南侧山坡的山脊线上，出现了一线明晃晃的枪刺。
笼罩战场的阴霾被这道光芒刺破。山脊线的方向，在持续不断的炮击轰鸣中，升起了银色的黎明。
“列队，前进！”
格里菲斯返回了自己的部队。他高举鹰旗，直属的拉文奈尔燧发枪营和赶来增援的哈兰迪尔半精灵大队在他身后排列，银色的胸甲、闪亮的枪刺连成一条细长的银线，一直延伸到矮丘的边缘。
他们在米典麦亚、哈兰迪尔的带领下，埋伏在山脊线的背后，直到叛军夺占矮丘顶部都伏兵不动。发现了伏兵的阿隆比斯急忙用炮火轰击他们，但是罗兰和迦南训练的精兵们依然纹丝不动。直到他们的指挥官，格里菲斯回到他们中间。
1400名燧发枪兵和游侠列队完毕。他们在鹰旗下列队，行列整齐，神色镇定。当他们自现在战云迷雾中出现时，数以千计的叛军恍惚看到了胜利之神张开双翼，飞临战场。
格里菲斯左手执旗，右手举起含光：
“全军，举枪上肩！”
成片的架枪声和游侠弯弓的嗡鸣如同海浪潮涌，枪管下插着刺刀，弓弦上搭着利箭。格里菲斯甚至可以看清敌人脸上惊骇的表情。
阴霾退散的天空中顿时雷电翻滚，光明驱赶着阴沉迷雾，一直追到地平线的远端。两军的距离不到三十码。
无论怪物还是凡人，在近距离的齐射下众生平等！
“让我们用炙热的铅弹宣告，旧时代的落幕。”
格里菲斯将手中圣剑向下一压。
“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