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回 一群哭包

  京兆府衙署这两日忙的兵荒马乱的,公厨上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热着饭菜,府尹刘景泓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整整两日没有合过眼了。
  听到门外一阵喧嚣,刘景泓心头一悸,他知道冷临江查到了谢孟夏的下落,带着衙役和金吾卫一起救人去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变故啊。
  他面如枯槁,急冲冲的往外奔,出门的时候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扶住门框,抬眼瞧见了靠在冷临江身上,哭的眼泪鼻涕淌了满脸的谢孟夏。
  他骤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知何时,后背上全是冷汗。
  好,太好了,终于回来了,活的,会哭的,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汉王殿下,终于回来了。
  真是,老天爷,开眼啊。
  刘景泓喜极而泣,头一回跑得飞快,迎了上去,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番谢孟夏,才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祖宗保佑啊,祖宗保佑。”
  谢孟夏看到了刘景泓,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也嗷的一嗓子,扑到刘景泓怀里,痛苦不已。
  他力气大,把刘景泓硬是扑了个踉跄,险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幸亏有冷临江扶住了这二人。
  蹇义被这一嗓子嚎得耳朵疼,他掏了掏耳朵。
  这都是什么毛病啊这都是,没事儿哭两场,搁这求雨呢这是。
  冷临江还算清醒,扶着二人道:“大人,殿下累着了。”
  只这一句话,刘景泓就回过神了,一叠声道:“对,对,看老臣都糊涂了,快,先扶殿下进去,厨子呢,让厨子快做饭。”
  谢孟夏哭的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嗝儿:“不用太好,两个馍馍,一碟子炸花生米就行了。”
  刘景泓连忙道:“快,何登楼,快,吩咐灶上赶紧做。”
  蹇义无语摇头,作为一个备受圣人宠爱的龙子凤孙,这要求还真不高。
  他一路护送着谢孟夏进了偏厅歇息,又看着灶上送来了热腾腾的馍馍,炸花生米,半只鸡,一碗羊肉汤后,他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殿下,末将还吩咐了人在查抄那处宅子,末将先过去看看,一会儿再来向殿下复命。”
  谢孟夏吃的抬不起头来,摆了摆手,裹着满嘴的鸡肉,嘟嘟囔囔语焉不详:“不,不,不用,你和,和云归,商量着办就行。”
  蹇义又是一阵无语,跟冷临江低声说了几句后,才离开京兆府衙署。
  谢孟夏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肚儿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撑得直打嗝。
  冷临江扶着谢孟夏站起来:“殿下一次不能吃太多,还得多走动走动,免得积食。”
  谢孟夏手腕上的铁链子还没拆掉,一抬胳膊便哗啦哗啦的响个不停,他听得头疼,苦着脸问冷临江:“云归啊,这劳什子,该不会摘不掉了吧。”
  冷临江劝慰道:“殿下别胡思乱想,方才蹇指挥使走的时候,跟微臣说过了,他一会拿了趁手的家伙,就过来帮殿下把这铁链给摘了。”
  谢孟夏一看到这手腕上乌沉沉的铁链,就气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堂堂一个皇子,曾经的太子,几时受过这种羞辱。
  他悲从心来,趴在冷临江肩头哭的肝肠寸断:“云归,云归,你说,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这么倒霉啊。”
  冷临江叹了口气:“殿下,殿下,你冷静点,冷静点。”他劝了几句,没有劝住,突然便没了耐心,重重晃了几下谢孟夏的肩头,趴在他的耳畔低吼:“表哥!表哥!现在没有外人了,你清醒点,别装了行吗?!”
  谢孟夏被冷临江晃得头晕眼花,从前他的懦弱没出息,一分真九分装,现在,连冷临江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冷临江一声声恨其不争的怒吼在谢孟夏的耳畔响彻。
  谢孟夏突然泄了一口气,看了看左右,的确只有冷临江一个人,他的脸色恢复如常,不再惊恐惧怕,也丝毫不见懦弱无用,皱着眉头问道:“云归,你说,是什么人要,要害我?”
  冷临江扶着谢孟夏坐下,吁了口气:“表哥,您想想这几日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跟我说一遍。”
  谢孟夏是受了罪的,虽然方才那懦弱没出息,那吓得魂飞魄散,多半都是装的,如今一口气泄了,他也平静了,可骨头里的疼痛也沿着骨缝渗了出来,整个人垮在床上,喃喃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冷临江闻言,低下了头。
  他是明白谢孟夏的,他根本从来都不想争什么,也从未想过那个位置,可是,总有人觉得他就是在争,就是看不得他的存在,就是想让他死,让他无力再争。
  谢孟夏平静了,那点子不甘和矫情也如风飘散,笑嘻嘻的开口道:“其实也没啥,就是三日前我去逛了教坊,点了阿芙陪着,这你都知道吧。”
  “刚才是谁吓得要死要活的啊,现在又没啥了?”冷临江嘁了一声,满脸嫌弃:“我是听说了。”他将几日前韩长暮告诉他的消息仔细跟谢孟夏讲了,继续道:“就是因为这个,我安排了人一直盯着阿芙,阿芙一出事,我就立刻知道了,这才赶去看到了你留下的标记。”
  谢孟夏重重拍了一下大腿,笑的没脸没皮:“那要这么说,我可得好好谢谢久朝了,等他从贡院出来,我可得好好请他吃一顿。”
  “久朝是您的救命恩人,您要请他吃一顿,那我算啥?”冷临江指着自己的两个黑眼圈儿,愤愤不平的撇了撇嘴:“为了救您出来,看我熬得,就剩半条命了。”
  谢孟夏拍了拍冷临江的肩头,笑的跟一朵花似得:“你是自己人,自己人。”
  “哦,自己人就不用酬谢了啊?”冷临江拖长了尾音,戏谑的轻笑了一声:“那后来呢,阿芙死了之后,您怎么又被人给掳走了?”
  谢孟夏的脸一垮,苦着脸哼唧道:“还能怎么样,我刚醒,一群人就冲进来了,我当时还想着坏了,碰到仙人跳了,谁知道这些人跟恶鬼似得,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揍晕了,等我再醒过来,就在你们找到我的地方了。”
  冷临江疑惑发问:“那,没有人看守吗?”
  谢孟夏哼了一声:“怎么没有,四五个人呢,个个都凶得很,饭不给吃饱了也就算了,他们还打人。”他捋起袖子,指着上头斑斑点点的青紫,抽了一口冷气:“你看看,你看看,这打的,都没有一块好肉了。”
  “你挨打挨得还少吗,这算什么啊?比得上圣人的巴掌吗?”冷临江忍笑道,眼看谢孟夏黑了脸,他赶紧往回找补:“也是我大意了,我这就吩咐人,给你找药去。”
  话是这样说的,可他却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只继续问道:“那,我们带人找到您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看守的人?”
  “那还不是你们没用,把他们都吓跑了。”谢孟夏愤愤不平的嘁了一声,继续道:“说来也是奇怪,就在你们过来前的半个时辰,他们把我给打晕了,后头的事情我就都不知道了,一直到你把我给哭醒了。”
  冷临江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对啊,他们绑了您,什么也没提,什么也没要,就这么跑了?这不对啊,谁会提着脑袋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什么叫什么也没提,什么也没要!”谢孟夏一下子就炸了,跳起来八丈高,气的嘴唇子都抖了:“谁说他们啥都没要,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三万两,三万两啊。”
  谢孟夏竖起三根手指,气的哇呀呀直叫。
  冷临江脑中白光一闪,一把握住了谢孟夏的手指,急忙问道:“三万两,银票吗,哪个柜坊的,您平白无故的,身上带那么多银票干什么?”
  谢孟夏鄙夷的望着冷临江:“我傻啊,我带着三万两银票去逛教坊?”他顿了顿,继续道:“就是,就是,我有个小印,拿着那个小印,可以,去恒昌柜坊提,提三万两现银。”
  “你把小印给人家了?”冷临江错愕不已。
  “......”谢孟夏心虚点头。
  冷临江抽了抽嘴角:“我,你,这还不算傻吗?”
  “我也没法子啊。”谢孟夏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捂着心口哭的泪流满面:“我也心疼啊,三万两啊,我得,我得攒多久啊,都是我的命啊,我,我不给他们,他们,他们就要废了我,废了我的命啊。”
  冷临江轻轻吁了一口气,走到门口,大声喊道:“何登楼,进来。”
  何登楼急匆匆的跑过来,束手而立。
  冷临江沉着脸色,雷厉风行的吩咐了几件事情:“一,去教坊,再查一遍失踪人口有没有回去的,二,去恒昌柜坊,查一下有没有人用汉王殿下的小印提取现银的,若没有,安排人在柜坊里守着,若有人提取现银,不必当场拿下,跟着即可。”
  何登楼瞄了一眼里头捂着心口,肉疼不已的谢孟夏,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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