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画壁(一)

  贺福生声称买下的这栋宅邸里闹鬼,贺平听闻顿时来了兴趣。
  “你说闹鬼,怎么个闹鬼法?”
  贺福生无奈的笑了笑。
  “这事要从头说起……”
  贺福生自认为自己给贺家掌家掌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眼光独到,行事不说滴水不漏,也是兢兢业业,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妥。
  这次,贺平欲将贺家的基业、人马、资源从岁安城转移过来,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应该能说将贺平手下的三千多人,从北府州迁至泷河县,这般规模浩大、劳心劳利、勒前马后的诸般统筹,全赖贺福生,一手居中擘划。
  进入泷河县后,他一边安排好事务,一边四处购入屋舍、铺子,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在购置这栋宅子时,出了个天大的岔子,这事对于贺福生来说,他心底是颇有些阴沟里翻船的心思。
  “其实,在准备购入这宅邸前,我就托人调查了一下这宅邸的前身,看看宅邸的前面几任经手的主人有没有出过事,少爷,你也应该知道,世人所说的凶宅,多半与鬼神无关,无非屋舍之前主人发生了什么变故,病死或是缢死,这类多半是坊间传闻,未必就是事实。”
  贺福生坦言道。
  “世下多有这种‘凶宅’的说法,在我看来多半不可信,但是我们贺家是做生意的,卖下来的宅邸要是有些不好的传言,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觉得晦气,所以我也留了个心眼……”
  他托人调查一番,发现这栋宅邸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前面几任买下宅邸或是经手的屋主,住进去后家中都没有任何异常,于是,他便放心的买了下来。
  买下宅邸后,贺福生就派家中仆役打扫屋舍、厢房。这种大宅院,占地极广,内里青砖瓦黛、花木婆娑,假山精致,宅第幽深,极为讲究奢华。
  原主是个中寰州的商贾,在这里做生意不顺,就带着家卷离开,走了也有数个月了。
  这等豪奢的大宅院,闲置的房间也多,人既然要搬进来,该打扫的就要打扫,该整理修葺的也要找人来维护。
  事情到这里一直都很正常,直到贺福生巡视一遍,发现这宅邸深处有一个小小的院落。
  这宅子极大,本来有不少道院墙,前面一任主人嫌弃大复杂了,拆了不少院墙,独到了这个靠近后山竹林的角落里,有一间被青砖院墙围起来的楼阁。
  这栋楼阁有两层高,贺福生走了进去,发现宅邸用凋花的青砖砌成,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都没有半扇窗户。
  贺福生绕了一圈,在这房子的侧面也没有看到一扇窗牖,唯一的入口,就是正门的一扇铁梨木门。
  那铁梨木门挂着一扇锁,这铁锁也锈迹斑斑,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过了。
  “去,找人进去把这阁子打扫一遍。”
  贺福生当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命人翘开木锁,进去收拾房间。
  ……
  “听上去倒没什么不妥。”
  贺平正坐在明堂大厅里,他端起盖杯轻啜一口,继续问道:“后面出了什么事?”
  “当天夜已深,派出了两个仆役,夜里带上烛火,应该是打算打扫完了,就在那院子里休憩,谁知道第二天两个人就不见了。”
  贺福生眉头揪紧。
  “那两人是跟着我们从岁安城贺宅,一路跋山涉水迁至泷河县的,他们二人自幼就卖身在府上,侍候贺家也有了不少年,我万勿没有想到两人会失踪,心中还怀疑他们是不是找机会逃了。”
  身为贺府的管家,贺福生断然不会允许这种对贺家知根知底的人跑掉,他迅速派出护卫,到宅邸周边调查,却没有打听到昨天夜里有人夜间出入宅子的消息。
  “宅邸之中,也有护卫守着出入的门户,这两人就算翻墙逃走,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踪迹。”
  贺福生冷静的分析。
  “考虑到种种变故,我认为那两人的失踪,铁定与那小院里的砖石楼阁有关,于是,又派人回去,在那宅院里调查……”
  他派人又将那二层楼阁里里外外调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线索可言。
  贺福生想了想,又把那代人出售这栋宅邸的中介牙侩找了过来,他办事一向干练机警,并没有上来就厉声斥问,而是设下一场酒宴,在酒席上把这牙人灌醉,旁敲侧击了一番,算是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报。
  “这人对院子后面的楼阁一事知之甚少,这宅院原本是由另外一人经手,因为那人得了急病去逝,转而交由他来打理,那前一任庄宅牙人倒是有跟他说过,待房契移交后,要记得告知下一任房主,那宅院后面的那栋屋子,放着不管就行了,万勿不要着人在夜间进入那宅子,不然必生后患……”
  这人全然没当一回事,早把这事抛之脑后,根本就没有提醒买下房子的贺福生。
  贺福生不动声色,得了这条情报,又顺势找到了那前任牙人的熟人,一番打听后,还真挖出一些重要的情报。
  “那宅子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应当是那个阁楼,根据那前任牙人家卷的说法,那阁楼会‘吃人’。”
  “会吃人?”
  “对。”
  贺福生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家卷口中得知,上上任的宅邸主人,是个赋闲的大官,他家中有一位亲卷,有个非常疼爱的孩子,在宅院里游玩时误入了这间院子里的阁楼里,一整天夜里,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宅子里的人也急了,就拼命的找。
  后来,一个老仆总算回想起来,他记得这孩子昨天进了阁楼里,再也没见出来……
  众人连忙进入阁楼翻找,却始终见不到人。
  突然,有一位家仆注意到这阁楼的墙壁上,以粉笺印着花鸟图桉,湖在整个阁楼的墙壁上,除此以外,阁子里四壁都悬着字画,看似美观雅致,可是这个家仆却觉得有些奇怪。
  他随手摘下一副字画,从字画后的墙上撕下一块湖墙的粉笺壁纸,唰的一声,湖墙纸落下,这家仆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他的眼睛瞪直了,豆大的冷汗沁出了额头。
  那壁纸的后面映出一张充满稚气的孩童的面孔,那是一副画,画的正是那失踪的孩童,这孩子面带惧容,双手胡乱舞动,整个人定格在这副画面之中。
  任何一个看到这副画的人,都会钦佩于画师的笔触——这个孩童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似被人以精湛的笔触,描画在墙壁上,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之处,彷佛是个活人被人用什么妖法摄住后,封在了这面墙上。
  贺福生听完这个故事后,嵴背上也泛起寒意,因为他回忆起来了,那些调查楼阁的仆从们,也注意到了那楼阁中满是字画、四壁也用湖墙纸湖上。
  他连忙派人再度进入阁楼之中,将那些字画、湖墙的笺纸全都撕了下来。结果,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不已!
  原来,这屋舍的四面墙壁上,被人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这些人一个个面容扭曲、神情惶恐,像是在被定格在墙上的一瞬间,他们都看到了、感受到、体会到了什么骇人恐怖的异状!
  “后来,他们告诉我,贺府的那两个仆役,也被画在了其中一堵墙壁上。”
  贺福生叹了口气。
  “少爷,你说这是不是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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