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太失望了
“景行，你别吓着了孩子。”女人拼死拦他。
我爸被那女人拦着，他没法抓住我，于是他指着我：“你骨头硬了，想反天是不是？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去读书了，滚回家来种田。”
“米蓝这孩子，没大没小。今天不教训你，旁的人还以为我们家没家教呢。”一直沉默的爷爷瓮声瓮气，说完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向灶膛边。
我爷爷的手像铁钳，我挣扎不动。
我爷爷从柴垛里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然后照着我的后背和屁股就重重地抽了下去。
我痛得嗷嗷大喊，厨房门口，沈米珠他们胆战心惊地围观着。
“你错了没有？”我爷爷抽一下问一次。
“我没错。”我梗着脖子喊。
我爷爷打得更用狠，我硬生生地扛着，后背和屁股痛得钻心，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想认错。用武力和权威来逼我认错，这算什么本事儿？
我爷爷手里一根棍子打断了，他弯腰要抽第二根时。门口的沈米珠冲了进去，她哭喊着抱住了我。
“大爷爷，你别打蓝了。”
“米珠，你走开，我今天教训米蓝，等你做错了事，我自然会教训你。”我爷爷语气很重。
“大爷爷，你看，蓝的后背全都被打烂了，她本来后背就有伤口。你再别打她，要是把她打坏了，怎么办呀？”沈米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爷爷，刚才是我想要吃鸡肉，蓝才会帮我夹的，我也有错。”
“她爷爷，别打了。”站在一旁吓到手脚冰凉的奶奶总算缓过神来了，她也走上前来，伸手从我爷爷手里抢下了树枝。
我爷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爸一眼，哼了一声，背着手出了厨房。
“大奶奶，蓝的后背全是血痕，怎么办啊？”沈米珠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我后背的衣服。
“死老头子，太手也太重了。”我奶奶嘴里咕哝着，回头又道：“景行啊，家里不是有紫药水吗？拿来给她擦吧，这一大片，晚上睡觉遭罪。”
“活该。”我爸没好气的。
站在桌边的女人见此情景，她道：“景行，我吃完饭就回去了。”
我爸一听女人要走，他有些着急：“不是说下午和我去地里看看吗？这么快就回去啊。”
女人看了看他，抬起手把手上的手表摘下来递给他：“家里也很多活，我早点赶回去，下午还得去打一趟药呢。”
“你这……”我爸接过手表，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我回去了。”女人也不肯多说。
“秀丽，我送你。”我爸跟着女人往外走。
就这样，我把我爸的第一场相亲给搅和了。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我爸见了我都没有好脸色。
我背后的伤口擦了紫药水，足足疼了四五天才缓过劲来。不过，我挨了这一顿打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奶奶再也不敢小瞧我，只要我在场，我奶奶就不敢肆意地骂沈米珠。
学校的日子也风平浪静起来，我现在声名在外，谁也不敢轻易欺负我。最让我头疼的张春平最近也请假了，听说是他老婆生了儿子，他回家去帮忙照顾老婆月子。兼课的是四（二）班数学老师，那老师人很好，谁也不为难。我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很轻松，不知不觉，又一个礼拜过去了。
周六下午，田里的白莲收尾，我买了点排骨回家，让我们剥点新鲜的莲子放排骨里炖。
我弟一边剥一边咽口水：“我告诉你们，我刚才去数了，爸砍了二十三小块排骨回来。每个人三块，三七得十九……”
“山，你就是个笨蛋，三七得二十一。”我妹无情地嘲笑他。
我弟恼怒起来：“我说十九就是十九，反正我要吃五块排骨，你是女孩子，你只能吃三块。”
“沈明山。”我喝了一句。
我弟立刻噤声，他有些胆怯地看着我。
“是谁说女孩必须少吃，男孩子就得多吃？你是多长了一张嘴巴，还是立了什么特别大的功劳？”我瞪着他。
他张口结舌的，他哪里懂那么多，他是男孩子，打小他就听惯了身边的人说，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那，那我也吃三块。”我弟小声说。
“你记住，男孩和女孩都一样，都是人。我们都姓沈，是一家人，我们四姐弟都是平等的，你没有特权。”我语速很慢，字字清晰。
我弟呆愣愣的，半晌才点头。
我还要继续教育我弟时，身后传来锄头放到地上的声音，我爸挑着两蛇皮袋的荷叶回家来了。
“把这些荷叶晒开，过几天有人上门来收购。”他吩咐道。
沈米珠赶紧起身。
“蓝，你到屋里来一下。”我爸喊道。
“蓝，你不要和大伯父吵。”沈米珠担心得要命，见我要进屋，赶紧上前来拉我的手。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我进了屋里，我爸站在衣柜前，他眉头紧锁，看起来似乎有心事。我站到了衣柜侧面的过道里，这是一个好位置，我爸如果要揍我的话，我可以拔腿就冲出去。
站了好一会儿，我爸还是不说话，我有些摸不准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犹豫了一下，我喊了一声：“爸。”
我爸转头看我，眉头皱得更紧。
“你刚才和弟弟说什么？”他问。
我还以为我爸要和我算那个女人的帐，没想到他只是问我刚才的事情。
“我和山说，男孩女孩都是平等的，他没有特权。”我说。
我爸看着我，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平等？你们怎么平等？你是女孩，你将来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山和你可不是一样，他娶媳妇进来。你懂什么呀？”
我抿着唇，随着我回来的时间变长，我对我爸的失望就越来越多。他根本就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多才郁积的形象，也不是长期的务农生活埋没了他的光彩。他的骨子就透着原生家庭在他身上烙下的小气和短视。
我妈活着的时候，他被彻底压制住了，他显得可怜。我妈死了，他身体里被压制那些住的自私小气一个不落全跑出来了。
我对他真的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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