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的无力
“爸，你说得对，你什么都对，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乱说话了。”我说。
我爸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默了默，他语气生硬地说：“下次我如果再领别的阿姨上家里来，你给我收敛一点儿，再敢冲着我摔筷子，我把你腿打断。”
我忍住了冲到嘴边的顶撞的话，转过身，我往屋外走。
“你给我站住。”我爸吼了一声。
我收住脚步回头看他：“爸，你刚才说的，我听见了。”
“你为什么要气走秀丽阿姨？你给我说清楚。”他凶巴巴地问，“不要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就是故意的。”
我紧了紧手心：“爸，我已经挨过打了。”
我爸缓了缓语气：“我让你说，你不用怕，我不会打你。”
我不太相信我爸，可我等一个能和他说话的机会太久了。我犹豫着，然后我一咬牙，不管了，试一试。
“爸，因为我觉得你们不合适。”我说。
我爸愣了一下：“你知道什么合适不合适？”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跟踪他们的事情说出来，我说道：“那个阿姨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她带过来的话，我们家六个孩子。爸，你想过吗？养六个孩子，两个老人，负担有多重？爸，我妈在世时，你们因为钱吵过多少次？更何况你和那个阿姨是半路夫妻，你们结婚后，不但会因为钱吵架，还会因为对各自孩子的不公平吵架。爸，你想过这些事情吗？”
我爸震惊了，他肯定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他只是想着家里得有个女人，他只是一个人去地里孤独寂寞，想有个人能和他说说话。
“那你说，我应该给你们找个什么样的后妈？”我爸问，这回，他的语气完全软下来了。
我从他的语气里得到了正向反馈，我得到了鼓舞，于是趁热打铁又道：“爸，我认为你现在还没到给我们找后妈的时候。”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给你们找后妈？”他再问。
我狡黠一笑：“爸，你现在是个穷人，还是个农民。你如果给我们娶后妈，按你现在的行情，也就能找个离了婚或者死了老公的农村女人，运气好的话，那边带一个孩子过来。运气不好，说不定带两个三个孩子过来，说不定还要赡养对方的公公婆婆。”
我爸听到这里时嗤笑起来：“按你的意思，我还得先发财，吃上商品粮才能给你们娶后妈啊？”
“对。”我肯定的点头。
“我怎么发财？”我爸好笑地问我。
“做生意。”我直截了当。
“你是不是以为你上次拿了点货赚了几十块钱就不得了，蓝，我告诉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抽你了。”我爸沉下脸来。
“爸，我说真的，你有文化，买进卖出，你赚中间的利润。遇上好时机，比你种地划算多了……”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哪个老师教你的？哪本书上看来的？你多大啊，十岁，你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你就教我怎么过日子。”我爸开始上火了，“我告诉你，你给我安分一点儿，好好读书，再胡说八道，我打不死你。”
我愣住了，努力了半天，又回到原地了？从屋里出来后，我的沮丧达到了极点。
“蓝啊，你和米珠去塘口边把鸭子赶回来，晚了怕黄鼠狼叼走。”我奶奶的喊声传来。
我也不应声，只是沉着脸往前走。
“蓝，等等我。”沈米珠追上来。
“我自己去，你别去了。”我语气不太好。
“是不是大伯父骂你了。”沈米珠小声问。
“我让你回去，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我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
“回去。”我瞪她一眼。
沈米珠只好收住了脚步。
我心中有怒火，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不过十来分钟，我就走到了塘口边的小溪旁。我家养的八只鸭子正在小溪最里面的深处嬉戏着，不过，我现在完全不想回家。找了块干净的草地，我扯了根狗尾巴草就躺了下来。
夕阳一寸一寸的往山头那边落，我出神地望着远处天边的晚霞。
命运再轮回一次，属于我的人生路，还是那么难走。是我太天真了，以为拥有了上帝视角，清楚地知道未来翻天覆地的改变，我就能带着一家人往康庄大道上走。
现在才知道，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无力。
没人相信我的话，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十岁的我这样说话做事已经很出格了。我要是说得再直白一些，我爸一定会以为我疯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冲着空旷的田野喊，喊出来后，我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儿。叹了一口气，我又苦笑起来。
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很迷茫。
老天把我送回这里，又让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只是让我重新去经历，去感受，我会疯掉的。我才十岁，等我长大成年，还有好多好多年。
我双手枕头，闭着眼睛，有风流动，吹得田野沙沙作响。
老天爷，你不如让我死了吧？
“你怎么在这里？”清亮的男声。
我睁眼，少年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吓得一骨碌坐了起来，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来赶鸭子回家，你呢，你来做什么？”我反问他。
“我抄近路去一趟我同学家，我有本书忘带回家了，得去他家抄题目。”温清远说。
“噢，天不早了，你快去吧。”我又扯了一根狗尾巴草玩起来。
温清远犹豫了一下，然后顺着草地也坐了下来。
“我听到你刚才大喊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他带着几分关切问我。
我侧头看他，少年的眼神那么纯净，我忍不住就问他：“你相信我吗？”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嗯。”
“那我说你能考上北大，你相信吗？”我说。
温清远呆了呆，然后笑出声来：“沈米蓝你知道吗？县一中从开校至今，还没有人考进北大。”
我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心情不由得也好了一些，我道：“那你就做第一个考上北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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