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孩子的绝境
“你只想着你自己。”沈米珠还是没忍住，她的眼泪掉下来，“我大伯母过世了，大伯父现在养四个孩子，他就不难吗？”
沈米珠这句质问简直振聋发聩，赵红梅当即哑口无言。
“你叔叔，他，他还在外面路口等我，我先走了。蓝啊，你帮我好好照顾米珠啊。”赵红梅丢下这句话后落荒而逃。
赵红梅跑得很快，就像害怕沈米珠会追上去拉着不让她走一样。
沈米珠死死在咬着嘴唇，眼看着她妈越跑越远，很快的，她妈就跑过了拐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了。
她“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心里暗自叹息，弯腰捡起地上的几个袋子，我伸手拉了拉沈米珠：“别哭了，走吧。”
高水秀啧啧了几声，阴阳怪气道：“米珠啊，你还是赶紧回你大奶奶家吧。你站这儿哭也没有用，哭了你妈也不要你。”
“要你管。”沈米珠哭着冲高水秀喊了一声。
“你可真是厉害了，有本事冲你妈喊去。是你妈不要你了，你在我跟前耍什么威风？”高水秀横眉怒目。
沈米珠擦着眼泪，甩开我的手，她哭着往斜坡上走去。我瞪了高水秀一眼，拎着袋子赶紧追了上去。
“哎，哎，你们俩怎么回事儿，一个鼻孔出气是不是？真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以后看哪个男人敢要你们？”高水秀气得大骂。
“米珠哭什么啊？”我奶奶听到哭声从厨房走出来，“你妈呢？她不是来接你走的吗？她，她不接你走啊？”
“奶奶，你快去做饭吧，我和米珠去砍柴了。”我没好气的，“我大婶子就是给米珠我们姐弟几个买了衣服送上来了，不是来接米珠走的。”
“红梅的心真是太狠了，自己孩子都不要。就想着丢给我们家，负担多重，她没个数吗……”
“奶奶。”我大声打断她，“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沈米珠哭着进了屋里。
“不说不说，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啊，你爸爸多难啊……”奶奶嘀咕着转身进了厨房。
我拎着几个袋子进了屋里，沈米珠趴在床头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我默默地站着，想劝劝沈米珠，又觉得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先是失去父亲，接着又失去母亲，那种恐惧和茫然根本就没有办法用几句话去抚慰。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屋后枫树叶子已经开始泛红了。等枫叶变成全红时，差不多也要到冬天了。
我算了算，我回来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米蓝。”有喊声传来。
我赶紧出了屋，朝阳下，温清远抱着几本书站在坪前。
“这不是建国的儿子清远吗？”我奶奶从厨房了也跑出来。
“沈奶奶，我来找米蓝，给她拿了几本书。”温清远笑呵呵。
我万万没想到温清远会这个时候来找她，明明约好的傍晚在河边见面。
“米蓝。”温清远快步走过来。
“不，不好意思，我刚起来。”我想着自己头没梳，脸没洗，简直尴尬得要命。
“是米珠在哭吗？”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态，只是趴在床边哭的沈米珠。
我点了点头。
温清远用询问地目光看着我。
我默了默才说：“她妈妈刚才来了，又走了。”
温清远敛了神色，微微叹了一口气。两个人一时无言，屋里只能听到沈米珠的低泣声。
“噢，这个书给你。”他站了一会儿，赶紧把手里的书递了过来。
我接过，这回他给我的是几本山海经，还有鲁迅的杂文集。我惊喜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喜悦和感动，这样的好书，实在难得。
“我会快点看完，然后还给你。”我说。
“没事儿，我都看完了，你可以慢慢看，不着急。”温清远说完后又看了一眼沈米珠，然后退了几步到侧面的墙边，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抱着书走到他面前。
“你们……”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但顿了顿还是很坚定地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一定不要辍学。”
我抿了抿唇：“你放心吧，不会的。”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更亮起来：“困难肯定会有的，你不要太担心，如果学费有困难的话，我看我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我睁大眼睛，急得连连摇手：“不不不，温清远，你借这么多好书给我看，我就很感动了。真的，特别谢谢你。你不要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他突然伸手过来在我乱糟糟的头顶揉了揉：“你明明还是个小丫头，为什么每次一说话，我就觉得你像个大人？”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慌乱的拂了拂头发，朝阳斜斜的照来，照在面前少年的脸上，令他看起来格外生动。
“那我先回去了，傍晚的时候，我在河边等你。”他说，又道：“我刚才出来我叔叔家拿点东西，所以顺路就把书给你先拿过来了。”
“好，好。”我抱紧了那几本书。
我奶奶从厨房出来，见温清远跑远了，我却抱着几本书还站在那里发愣。
“马上都要吃早饭了，你还杵在那里作死。赶紧去砍柴，米珠呢？她妈都那么狠心不要她，在我们家可不能吃白饭。”我奶奶唠叨着又进了厨房。
我刚明亮的心情被我奶奶打压得又抑郁了，我气得哼了一声，然后抱着书进了屋里。沈米珠已经起了身，她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蓝，我们去砍柴吧。”她说，很显然，我奶奶那几句话她听得真真切切。
“好。”我把书藏到被窝里，“温清远刚才来了，又借了几本书给我，山海经很有意思，等晚上了我们一起看。”
沈米珠没说话，她低着头往屋外走。很快的，我们拿着镰刀和挑柴火的竹棍出了门。
快走到半山腰时，沈米珠停下来：“蓝，你就在这里砍吧，我去山顶那边砍。”
我看了看四周的植被：“这里植被太稀了，我们再往里面走走吧。”
她跟着我继续往里走，走进一个山坳后，她停下来望着远处，好一会儿后她问：“蓝，死了是什么样子？”
我脚下一绊，一个踉跄，人就摔到了旁边的矮灌木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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