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要过年了
我奶奶打的这点如意算盘，我可太清楚了。她摔成这样，万一瘫了那也是得瘫在小儿子家，不能拖累了大儿子。到了这个份上，她都还是替高所安着想，真是不怪我妈活着的时候憎恨她了。
“快去喊拖拉机啊。”我爸凶了一句。
“哎，那我去喊拖拉机了。景行啊，你背妈到路边。”高所安说着往外跑，但他有点不放心，怕我从他两个儿子嘴里套话，于是他又把两个儿子也给拉走了。
“妈，你好好的怎么会摔这么一跤？”我爸背着奶奶到了路边。
“我骂了大哥几句，打了他一巴掌，使力太大没收住。”奶奶嘴里哼哼着，眼泪也开始往外滚，“景行，你也别担心，我再不过来帮所安家做事了。我这要是摔坏了，我就自己了断，我绝不给你添一丝的麻烦。”
我爸气得半死：“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有说不管你吗？你自己想想，一天天的，你一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大哥家里。”
“反正我知道我老了，没用了，帮不了你什么。我心里都知道了，老了的人只会吃白饭。”奶奶说着呜咽着哭出声来。
我爸气得说不出话了。
奶奶被送到了镇上，片子拍出来后，她的尾椎骨裂开了。镇上没有办法，折腾了一番，只能转到了县医院去了，拖拉机折回时从沈家村经过，爷爷也跟着去了医院。
“奶奶最讨厌了，天天跑去他大儿子家干活，明明在他家摔的，高所安又缩起来做乌龟了。
沈米芸嘟囔着，“还以为高所安还了爸钱，我们家今年能好过一点儿，现在好了，肯定又要花光了。”
沈米珠看了看她：“芸，你别这么说，大奶奶也是没有办法。”
“她哪里没有办法？我妈说得没错，她就是偏心。”沈米芸还是愤愤的。
“那我们今年过年还会有新衣服了吗？”沈明山只关心这个问题。
“吃饭吃饭，都闭嘴。”我打断他们。
奶奶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回了家，七十多岁的老人，尾椎骨裂开，虽然没有严重到要打钢板的地步，但无疑也是巨大的痛苦。
于是，在这个寒冷的腊月里，我姐弟几个不时听到西屋传出来奶奶痛苦的喊叫声。我虽然平常看不惯奶奶的一些作为，心里对她偏袒高所安也耿耿于怀，但到了这样的时候，看着她那么痛苦，我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为了减轻奶奶的痛苦，我先是想办法把她的床垫给铺厚了，又见天里勤快地帮她换草药。
怕睡相很差的沈明山和沈米芸踢奶奶，我和我爸商量了一下，沈明山去跟爸爸睡了，沈米芸跟她和沈米珠挤一床。
奶奶嘴上没说什么，但每次我带着沈米珠来扶她下床上厕所时，老太太还是很感动，嘴里念叨着说多亏了蓝和米珠。
这话说得不假，奶奶摔了之后，高所安拎了两斤苹果过来看了一眼，总共没呆五分钟就说家里晒了被子，怕被猪啃了，话说完，人就走得老远了。
而我爸和爷爷毕竟是男人，端茶倒水喂饭这些细活，他们从来也没有做过，上厕所这种事情，他们又不是太方便。
确实多亏了我和沈米珠，要不然奶奶这场罪只怕会遭更痛苦。
腊月二十这天，我在奶奶的指示下从阁楼上取出了早就晒好的地瓜片和糯米片。每年过年前，都要炸好许多吃食，到正月来亲戚时，好拿出来招待。
这些事情以往都是奶奶张罗好，我妈活着的时候也极少插手。今年奶奶躺在床上，这当家的担子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奶奶急得要命，生怕我做不好这些事情。只是苦于无法起床，她也只能干着急。
“老了，不中用了。米珠，你快去看着蓝，快去，油不要倒多了，那点菜籽油收得不容易。快去啊，你还着做什么？”奶奶连说带喘的。
沈米珠赶紧奔出西屋跑到厨房，她在厨房还没站稳脚步呢，西屋的奶奶就又喊开了。
“米珠啊，米珠。”
沈米珠又赶紧往西屋跑。
“你告诉蓝，火不能大，火大了一准得焦。尤其是炸糯米片的时候，油滚了往锅里一扔，马上就要劳起来，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唉，我这个老不死太没用了。蓝也才十岁，怎么做得好这些事情呢，今年这些果子怕得不能要也不能吃了……”
我炸果子的两个小时里，沈米珠差点没把西屋和厨房之间的路给跑穿。
“米珠，这个糯米片炸好了。你装一碗到神龛那边供上，然后给奶奶拿一点儿过去。”我手脚麻利地分别装了两碗起来。
“哇，蓝，这个糯米片看起来好酥啊。”沈米珠咽着口水端着碗飞快地往厅堂跑去，回到厨房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抓过了几片放进了嘴里。
“好烫好烫，可是真的好好吃，比我妈以前炸的还好吃，大奶奶还担心那么久。”沈米珠又往嘴里塞了七八片，“蓝，我先给大奶奶送去，然后去找山和芸回来吃。”
我盯着油锅没好气地说：“找他们做什么，让他们在外面疯个够。”
沈米珠端着碗又往西屋跑去，奶奶尝了几片我炸的糯米片，吃完后，老太太陷入了无言之中。
沈米珠没有瞧出老太太的意思，忍不住连连夸我：“大奶奶，这糯米片是不是超级好吃，我觉得比我妈以前炸的好吃多了。”
老太太瘪着嘴，也不说话。
沈米珠不明白奶奶心里的想法，我却明白得很。奶奶这是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觉得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家务，到头来还不如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娃。这个家有她没她，不但能转，还转得挺好。
我顺顺利利地把地瓜片和麻花都炸好时，沈明山和沈米芸也回了家。吃着酥脆的果子，姐弟几个有说有笑。
“米蓝。”外面带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我。
“我去看看。”我弟往嘴里塞了一根麻花就往外跑，沈米芸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厨房。
“天，天呐，好吓人，蓝，你快来。”沈米芸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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