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想去看我弟弟
一番吵吵闹闹后，总算出了门。上了车，两个大人坐前面，四个小孩坐在后座。小车从村路驶出去时，靠路边住的人家全都跑出来围观了。
我爸很不自在，上一回宋然送他回来时，天色黑了，加上一大部分都去了高所安家帮忙办丧事，所以并没有几个人看到宋然的小车。
“芸，你看，那不是二刚子吗？我看到他了。二刚子，我要去城里了，我会买很多好吃的，我一个都不给你吃。”沈明山隔着车窗，激动地朝坎上的一个脸脏脏的小男孩喊叫着。就在前天，二刚子不肯把新做的弹弓借给他玩，他还气得哭着回了家。
“你别显摆了。”沈米芸拉了拉他，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句了别让阿姨笑话了。
“二刚子太讨厌了。”沈明山小声嘀咕着，但还是收敛了他的激动，没再大喊大叫了。
坐在中间的沈米珠从上车就抿着唇，车子在村路上颠簸着前进，我始终盯着挡风玻璃前看。村里人的围观对我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
我坐在最边上，我有些面无表情的。实际上我心里有些微微的激动，走到了这一步，宋然对我爸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她和我爸发展顺利，结了婚，那我们是不是就全都能进城？可我想到我们四姐弟，宋然凭什么揽过这么沉重的担子？我又泄了气。
我胡思乱想着，车子已经驶出了村道，从村道直接拐入了国道。沙石路平坦了许多，车子也不再摇晃了。
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其他车，整条马路就像是为了这辆车修出来的。沈明山和沈米芸都不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风景看。
我爸还是很不自在，坐在副驾位一动也不动。
“你们喜欢听歌吗？”宋然转回头问后座的我们。
“喜欢喜欢。”沈米芸心不迭地应声，学期要结束时，音乐课就取消了。她喜欢听歌，更喜欢唱歌，郁闷的是从沈米珠家拿回来的录音机，我爸只收新闻听。
宋然放了一张韩宝仪的唱片，全都是熟悉的旧旋律，打头的歌便是在舞厅和迪吧十分流行的“舞女”。
“你这唱片……哪弄的？不怕街道办的上你家给上思想教育课。”我爸听到一半时，忍不住开口问宋然。
“你啊。”宋然带着几分嗔怪，“读书的时候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现在都三十多岁了，你还是这么保守。景行，这样可是不行的，咱们都有是有文化的人，要学着接受新的事物和新的思想。你看吧，新的时代很快就会到来呢。”
我十分意外，没料到宋然思想这么先进，我忍不住插话道：“宋阿姨，新的时代会是什么样子呢？”
宋然哑然失笑，我打趣道：“米蓝，那你知道新的时代是什么意思吗？”
我想了想才说：“我觉得新的时代有可能是……每一个人都有书读，而且还是免费的。商品粮再不再稀奇，铁饭碗随时有可能会碎。”
宋然吃惊了：“景行，你这个女儿不得了啊。”
我爸回头呵斥我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就胡说八道，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我被骂得只好讪笑，心里却腹诽，这些算啥，我不过提了个皮毛而已。不过我不想再自讨没趣了，转过头，我继续看着车窗外。
宋然和我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宋然似乎对政治方面的话题特别感兴趣，说到十三届三中全会，她更是兴奋非常。好在我爸平常也爱听新闻，对于这样的国家大事儿，两个人讨论得不亦乐乎。
大约半个多钟头的车程，车子晃晃悠悠地开进了城区。街道上行人多起来，大多都推着自行车，汽车也有几辆，多数都是一些运输车。
“米蓝，我先带你们去城东逛一圈吧，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带你们去买几件新衣服……”
“不要不要。”我爸忙不迭地拒绝。
“景行，是我要送衣服给孩子们，你不可以替他们作主拒绝。”宋然看他一眼，“你自己也是，上回见你的时候，你穿的是这件衣服，这回还是这件衣服。这要过年了，你也一起买了。”
“宋然，你别这样破费，上回你给他们几个买了那么多衣服，花了不少钱，这回不能再花你的钱了。米蓝和米珠期末考得好，我想着带她们姐弟吃碗饺子，也算是奖励。”我爸真急了，从沈米珠过敏住院找宋然借钱开始，他就一直在接受宋然的恩惠，这让他心里感觉十分郁闷，但偏偏又无以为报。
宋然没说话，她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况，车子穿过一段比较拥挤的路口后，她开到空旷处停了一下。
“景行，我有几句话和你说。”她说着就解开了安全带，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爸看着那扇甩上的车门，愣坐了一下，只好摸索着开了车门跟了下去。
“阿姨是不是生气了？”沈米芸盯着外面，宋然和我爸站得有点远，他们说话的声音完全听不见，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爸爸以前那么怕妈，为什么现在又一点儿都不怕这个阿姨了呢？”沈明山满头的问号，他很怕爸爸和阿姨吵崩了，那到时不但新衣服飞了，他的饺子也会飞了。
沈米珠轻轻拉了一下还在盯着侧面车窗外看的我。
“蓝。”
“嗯？”我回头，相对弟妹担心吃穿，我最担心是我爸和宋然的关系走向，这直接关系沈家有没有可能从农村走进城市。
“我想去看看我弟。”沈米珠轻声说。
“你，真的要去吗？”我问。
“米珠，那我能不能去？我也想去。”沈米芸立马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拉着沈米珠的衣袖就央求起来。
“那我也要去，我都很久没有和明成玩了。”沈明山赶紧也跟着凑热闹。
沈米珠很为难，她轻声道：“那，你们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把明成喊出来，我们说一会儿就走。蓝，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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