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给压岁钱
“不可以吧，明天就是正月初一了，一家人要一起给祖宗拜年的，你睡在我们家，你婶子肯定要生气的。”沈米珠不等我说话，拒绝得十分干脆。
我也很诧异，但能让胆小如鼠的沈晓红说出这样的请求，我相信她是鼓足了勇气的。
“晓红，你是怕回家你爸还会打你吗？”我问道。
沈晓红嗫嗫着。
“万一你爸和你婶子又追出来了，到时又要冤枉我姐怂恿的你去学裁缝……”沈米珠说到一半时，厅堂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爸已经在放鞭炮了。
“那我回去了。”鞭炮声中，沈晓红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
我就看见她猛地站起身来，然后像一截火车头子一样往外冲。
“哎，晓红……”我追出去，沈晓红已经跑到了拐角处。再一个晃眼，沈晓红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我呆站了一会儿。沈晓红回去会不会挨打？我不敢往深了想，在这片土地上，女孩子生来如此下贱，不值钱的命。
“蓝。”沈米珠跟出来。
我回头。
“大伯在找你，让你去他屋里。”沈米珠轻声说。
“好。”我应了一声。
“蓝。”沈米珠追了几步到我身边，“你不要管沈晓红的事情，她的婶子好凶，学裁缝是晓红自己的主意，就怕到时候又要赖你头上，想到都气。”
夜色中，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快步往我爸房间走去。
“蓝啊。”我爸坐在老式衣柜前，抽屉拉开着，里面有几个红包，见我走近。他先拿出了两个大点儿的红包，“这两个给你爷爷奶奶。”
“噢。”我赶紧接过。
我爸又拿过一旁的小红包：“这是你们姐弟几个的，包的一样的钱，不用挑来挑去。”
“爸，我爷爷还生气吗？”我试探着问。
“怕我进了城就会昧了良心，会丢下你和米珠不管。”我爸闷闷的。
我想了想才说：“爸，爷爷现在有这些担心也挺正常的。你不要放心里，等你进了城，好好做生意，爷爷肯定也就放心了。”
我爸看着我，眼神里少有的平和：“蓝，你过了年也就十一岁。我带着弟妹进了城了，你真的不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怕，爸，我只想你和宋然阿姨能在一起。等你赚钱了，我们家的日子就好起来了。你要是留在这沈家村，那么多地，你太累了。爷爷年纪也大了，帮不了你几年。我们四姐弟现在才念小学，等我们都念初中，甚至念高中，大学，靠种地供我们，很难的。”
我一番话说到了我爸的心坎上。
他拿过了一旁的纸烟点起来，猛抽了一口后，他吐着烟圈，带着几分决然的表情：“你这么懂事，家里这边我也能放心一点儿。”
我忍不住又追问：“爸，宋然阿姨家里同意你们的婚事了吗？”
我的问题再一次戳中了我爸的心事，他的脸色变得讪讪的。我暗呼不妙，我爸这架势是准备开骂了。
“她暂时不打算告诉她父母。”我爸闷闷道。
我愣住：“宋然阿姨这是想先斩后奏啊。”
“她的意思是等我生意做起来，再和她父母摊牌。”他说着又烦躁起来，“你一个小孩子，跟你说也不懂，把压岁钱拿去分了。”
我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拿着压岁钱，我转身出了房间。夜色里，沙沙地脚步声传来，我惊了一下回头。光亮处，穿着一身灰蓝色衣服的小军走来。
“蓝，奶奶在屋里吗？”高小军双手合拢，哈着气问道。
“在。”我应了一声，按照习俗，高小军这是给奶奶送压岁钱来了。往年高所安顶天了包个五块钱，就这五块钱，奶奶也能念叨上小半年。隔三差五要去外头大声宣扬，她的大儿子虽然穷，但孝心是一等一的。
高小军快走了几步往奶奶屋里走，我干脆停下脚步，坐到屋檐下的石墩上，我专心思考起我爸和宋然的事情来。事实上，早先我一直担心宋然父母的反应，我爸和宋然之间的差距那么大，任何一个正常的父母都不可能同意他们的婚事。
我爸能担得起宋然对他的期望吗？万一我爸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可怎么办？
我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蓝。”沈米珠从厨房出来，她走过来，“你怎么坐这里，好冷啊。”
“噢，米珠，这是你的压岁钱。”我从小红包里抽了一个出来递给她。
“我，我的吗？”沈米珠又是惊喜又是不安，“年后开学要交学费了，要不然，把这个钱还给伯父吧……”
“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拿着。”我硬塞进她的手里，“快回屋去，把芸和山明天要穿的新衣服放到他们的床头。”
“嗯。”沈米珠应着声，抓着红包，脚步轻快地往屋里走去。
我也往西头她奶奶的屋里走去，快走到门口时，高小军正好从里面出来。
“你爸给奶奶多少压岁钱呀？”高小军问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你爸给了我奶奶多少啊？”我没好气地反问。
“一百块。”高小军说出这个数字时，仿佛他们高家已经跨入了人生的另一个境界。
我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从他身旁绕过进了屋里。靠窗的床边，爷爷在叭叭地吸着水烟，估计还在想着我爸要进城的事情。
奶奶捏着红包发怔。
“奶奶。”我喊了一声。
奶奶见我进来，我絮叨起来：“你大伯今年也是难得了，给我包了一百块。蓝啊，你把这个钱拿去给你爸，他要进城做生意，需要钱。我在这床上也躺了小一月了，可花了你爸不少钱。”
我看出了奶奶就是故意在唱高调，我道：“我爸做生意也缺不了你这一百块钱，这钱是大伯给你的，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说着我又把我爸包好的压岁钱也递到了她手里：“这是我爸给你的，我爸说了，今年家里困难点儿，你不要嫌少。我爸还说等他挣钱了，再给你包大的。”
奶奶连连摆手拒绝：“我瘫这床上这么久，半钱活没干，哪里还敢要你爸的压岁钱。蓝啊，你拿回去给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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