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阴阳怪气的高所安
点上香烛，摆上糖果，鞭炮从屋檐下拉到了厅堂。沈家村的习俗向来这样，谁家的鞭炮愈长愈响，意味着谁家来年愈欣欣向荣。
奶奶来了，我帮她洗了脸，又端来水给她漱了口。一家人都都聚到了厅堂，我爸盯着手上的表，时间正正好，他便拿着火柴出去点燃鞭炮引线。震耳欲聋的响声炸开来，响声中，一家人齐刷刷地给祖宗拜年。
我爸这回的鞭炮买得好，那响声炸得我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聋了。幸好，没多一会儿就放完了。厅堂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儿，我把祭拜过祖宗的菜又一碗一碗地端到了厨房的餐桌上。
正月初一的早餐是不能吃粥吃饭的，说是这一餐要敬米谷神。都是老上传下来的规矩，具体的依据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煮了一锅汤圆，汤圆上桌时，隔壁的孩子已经来叫沈明山玩了。沈明山按捺着吃了两个汤圆就借口饱了，我爸不便骂人，只好随他去。
奶奶喜爱糯米类的食物，久不吃，她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爷爷忍不住开口，说堵肠子，奶奶只好放下了碗。
“妈。”外头传来了高所安的高喊声，他过来拜年了。
我爸起了身接待，兄弟俩互相恭祝对方来年发大财。说着话就进了屋里，高所安父子三个先给爷爷和奶奶拜年。我也起了身，带着沈米芸和沈米珠回了礼。
“小军，你们兄弟俩吃了吗？锅里还有汤圆，你们吃点儿。”奶奶招呼着。
那边高小兵使劲咽了一下口水。
“蓝啊，给小军和小兵盛一点儿，一起吃。”奶奶又说了一句。
我看着我爸的碗，我爸也就吃了两个。再转头看锅里，也就剩六个汤圆了。
这要是换平常，我肯定就当没听见奶奶的话，直接把汤圆盛到我爸的碗里，我奶奶也无话可说。可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不但不能生气，我还要笑眯眯地待客。
“你们坐下来，我去给你们盛汤圆。”
我走到碗柜旁拿了碗，给高小军和高小兵一人盛了两个汤圆。剩下的两个，我想也没想就盛到了我爸的碗里。
按理说，我这番做法也很得体了。既没有得罪奶奶，也顾上了自己爸爸。可偏偏有那不开眼的，那个不开眼的人就是高所安。
他见我把剩下的两个汤圆盛到了我爸碗里，竟然也没有问一下他吃不吃？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以前他穷得揭不开锅被人看不起那是应该的，可他现在明明都有钱了，凭什么还看不起他，更何况还是我一个孩子。
“米蓝啊。”高所安开了口。
“大伯。”我把碗里的最后一个汤圆咽了下去，抬头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看不起你大伯啊？”高所安不但是文盲，还是个特别不会说话的文盲。
高所安这话一出口，一旁的爷爷和我爸都愣了。我听明白了高所安的话外之音，他这是计较我把锅里最后两个汤圆盛给我爸了，现在跟我摆上了大伯的架子。
我实在不想大年初一搞得大家不痛快，于是我起了身，快步走到了厅堂，我把果盘端过来，抓了一把水果糖就塞到了高所安的手里。
“大伯，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这过来给我奶奶拜年，我敬你还来不及。快吃糖，这糖可好吃了，奶奶昨天还说，初一定要讨个好彩头。你吃了我家的糖，今年一定要发大财。小军今年给你讨个媳妇进门，年底你就该抱大孙子了。”我语速快，声音又清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容，说话时，我把一颗剥开的糖用力塞进了高所安的嘴里。
“米蓝，你给我吃糖我也要说你，刚才的汤圆你怎么的也应该问我一句。”高所安蹬鼻子上脸了。
我爸的脸色难看起来，我爷爷也看了我奶奶一眼。
“所安，糖还塞不住你的嘴是不是啊？”她拿手里的筷子用力敲饭桌。
“她没教养还不让我说了。”高所安嘀咕着。
“大哥，你……”我爸忍无可忍。
这关键时刻，远远地听着有人在喊了，舞狮队来了。这下谁也没有心思吃东西了，高所安父子仨跑得尤其快。
我爸悻悻地瞪着高所安父子三人的背影。
“爸，你快去上个香，一会儿要抢福气球了。”我赶紧冲着我爸说。
我爸往厅堂走去。
如果说正月初一是沈家村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那舞狮队进村无疑是沈家村一年中的重中之重的时刻了。
舞狮队进村，不仅仅因为有稀奇热闹可看，更因为舞狮队并不年年来，先是得各宗祠姓氏间竞争。有些村竞争力弱一点，没出几个能人，那七八年才轮得上一回舞狮。沈家村大，但能人出得不算多，好几年才能轮到一次。
却说那舞狮队六人成队，且成员必须是十八岁的未婚的男孩子，领头的那个男孩一定是童子身。至于鉴定童子身的方法那也很简单，被选中入队之前要在菩萨面前发誓。是真是假不好说，但一般来说，没人敢拿菩萨神明开玩笑。
舞狮沈家村的老祠堂那里，我和沈米珠扶着奶奶赶到时，祠堂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了。我找了一圈才勉强在大樟树下找到了空位，把带来的凳子放好，我扶着奶奶坐下。场上的狮子龙腾翻越地舞得正欢，我看了一会儿，坪场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
“蓝，太好看了。”沈米珠惊叹着，突然间，领头的狮子一个翻越，从这头一下跳到了那头，场上发出被吓到的吸气声。
我也看得目不转睛的，说起来，我前世看过的热闹随便拎了一个也比眼前的舞狮精彩一百倍。可眼前这熟悉的一切，这些充满了年轻活力的小伙子，将我前世的记忆和此刻紧紧的连到了一起。我有些恍惚起来，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梦里。
场坪周围的人已经围了好几层了，整个沈家村的人都出动了。擂鼓声越来越响，我恍惚得越来越厉害，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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