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他年若定凌烟阁，我当执笔写泛灵

  与此同时，林苏与姜云乘坐金舟，飘然于关外的万里山河之上。
  出关，这是他们的第二回。
  第一次出关，他们无比的谨慎，让瑶姑在关城之内，以文道真界演绎了一个林苏，一个姜云，以扰人视线，真正的他们，化身为魔族，潜出关城，直入兵家祖地，演绎了一曲惊险绝伦的虎口拔牙，为人族带回了兵家圣宝点兵壶。
  而这一次出关，情况完全不一样。
  林苏白衣如雪，坐于金舟之上，姜云离开斯文之地“桃花落”，也就不再需要斯文，趴在她相公怀里，任由她相公的手在她后背游走，一颗心都差点跟身边的浮云肩并肩了……
  “相公，你真的确定，用这种嚣张霸气的方式穿越半个魔域？”姜云轻轻吐口香气，问了一个问题。
  林苏笑了：“这叫嚣张霸气么？这不分明是温情脉脉吗？”
  “有一种温情脉脉本质上就是嚣张霸气。”姜云横他一眼。
  “倒也是！谁能想到我这个魔族绝命榜单上的人，居然在这美丽的月夜之下，抱着心上人儿飘然于魔域之上？从这个层面上看，这份温情脉脉，还真的有些嚣张霸气。”林苏托起茶杯：“但宝贝你放心，没多少人能够透过这层文道防护，发现我们的穿越。”
  “没多少人？意思是不是终究也会有那么几个例外？”
  林苏微笑：“未知，也许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小小地测试下。”
  姜云微微一惊：“测试？”
  林苏道：“能够透过我的防护，从而发现我的人，理论上该是魔圣一级，我需要测试下这方天地，有无魔圣！”
  姜云霍然弹起：“如果有……怎么办？”
  魔圣，圣人级别！
  修行道上的圣人，几不可见，九国十三州，目前的记载的，一个都没有，就连修行道上当之无愧的顶天梁，瑶池圣母，也只是拥有圣人战力，本体也是没有入圣的。
  但是，关外魔域却未必。
  因为这块魔域直通无心海，众所周知，本土入圣已无圣机，要入圣必须踏入无心海，在这直通无心海的魔域，有无魔圣，根本没有人知道。
  林苏今日入魔域，设下了一层防护。
  这层防护，未入圣者不可见，但偏偏留下了一种最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如果这片天地有魔圣，他是能见到的。
  万一真的应了他所说的那个“测试”，怎么办？
  姜云内心全是惴惴不安……
  “如果有，下一阶段的兵出关城，需要作一些应对措施。”
  姜云眼睛慢慢亮了：“你只着眼于下阶段的战略调整，你没有想过，万一真有魔圣，咱们还能不能看到下一阶段……”
  林苏轻轻一笑：“宝贝，你是我媳妇，我不瞒你，即便真的有魔圣出现，我依然保证我们可以顺利到达万灵山。”
  “这就是……天道准圣之威？”姜云喃喃道。
  “那是！”
  姜云轻轻吐口气：“好了，放心了，我躺我相公怀里穿越万水千山，不去想满天浮云乱动……哎，你的手也别乱动啊……”
  林苏凑近她的唇：“在你家那桃花落，不能乱动，我费心费力将你带出门了，还是不乱动？”
  姜云妩媚的眼睛对他一顿乱杀：“你个坏蛋相公，怎么硬是不看什么情况呢？要是突然冒出个魔圣出来，你光屁股上天跟他打架啊？”
  这本质上不是拒绝他的乱……
  只是提醒他，这时候不能太乱……
  否则，你乱得正起劲时，来了强敌，你光屁股打么？
  话的道理蛮足的，想象的空间却也是蛮大的，林苏接受她的道理，也怀揣着美好的畅想……
  “你有多久没有入万灵山了？”林苏起了个话题。
  这个话题一出，姜云脸上的红霞瞬间消得干干净净……
  林苏吃惊了：“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话题？”
  姜云轻轻吐口气：“你是我相公，这件事情我也不瞒你，我从来没有进过万灵山。”
  “为何？终究是无法跨越关外重重魔域么？”
  “对于一般人而言，关外重重魔域，是惟一的阻碍，但是于我不一样，只要我真的想入万灵山，我还是可以入的，我没有入万灵山，是因为我不确定万灵山有没有我的亲人，我害怕我怀揣着激情与梦想进入万灵山，最终亲手掀开一个我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姜云眼中慢慢变得晶莹：“我外公外婆这一系的‘泛灵山’如今已经变成了无灵可守的‘栖灵山’，我娘也已经没了任何消息……”
  林苏心头大震：“这是为何？”
  “都是因为我娘……因为我娘跟人族俊杰的结亲。”
  “因为你娘跟你爹的结亲，你娘那一系，遭到了同门针对？”林苏心头一沉。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泛灵山’的十万灵族被灭，不是同门针对，只是我外公外婆的用心良苦……”
  姜云深深吸口气，告诉了林苏关于灵族的这段往事……
  灵族乃是远古异族，亦是来自于无心海，跟其他的异族本无区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更清淡些，崇尚山林，崇尚自然，并不太喜欢争权夺利，对于他们而言，天地自然就是他们的修行道场，并不一定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势力勾连。
  但是，身在关外，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可避免地成为人族和魔族共同争取的对象。
  族中长老，对于灵族的选择，从来都有分歧。
  正因为有分歧存在，而且分歧总体持平，灵族才在时代大潮中长期保持中立。
  直到二十年前，身为灵族圣女的她娘打破了这种平衡。
  她跟她爹爹相识于关外，成就了姻缘，灵族对人族的倾向性更加明显。
  眼看就要与人族结盟。
  而在此时，意外发生，圣殿逼死了她爹，逼走了她娘，她娘失魂落魄返回万灵山，一回山就遁入云藤绝域，从此不问世间事。
  出山之时，满头青丝。
  返山之日，满头白发。
  出山之时，激情豪迈，返山之时，遍体鳞伤。
  百万灵族同仇敌忾，他们怒斥人族连魔族都不如！进而掀起了逆反圣殿、逆反人族的大潮，族中长老的天平开始倾斜，有全体倒向魔族的趋势。
  就在这个时候，泛灵山主，姜云的外公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带领十万泛灵山子弟出了万灵山，杀向魔军大营。
  那一战，十万泛灵子弟，尽数死于沙场，包括她的外公、她外婆还有他那条支脉上所有的亲人……
  很多人不懂，她外公为何非得如此决绝，需要知道伤他女儿至深的，并非魔族，而是人族，他即便要报仇，也不该是举山而出，直面魔军。
  他们更不懂，作为灵族修为最精深的泛灵山主，保命能力该当也是惊世骇俗，为何也会战死沙场，而且他那一脉完全清除，更加不可思议——灵族之人，一片树叶都可以寄元神，一个普通人都难杀，何况是十万儿郎杀得一个不剩？
  最终，从外公留给女儿的一封信上，众人知道了原委。
  泛灵山至他而断根，是泛灵山主的一招绝户策。
  他这出战，本就是求死之战，他不仅仅是一人求死，他是要将泛灵山十万灵族全部送掉性命。
  因为这招绝户策，会触发灵族万年传承中的第一铁则：灭我一山传承者，所有灵族视为毕生死敌！
  他在信中说：“女儿，你的选择，亦是爹娘的选择，你只要无悔，爹娘也就无悔，你虽然遭到人族的背叛，但你依然挂念着你与夫君共同的大业，爹娘无以助你，唯有以泛灵山一系十万子弟之命，触发灵族万年铁则，以保灵族在时代大潮之中，不失本心！”
  这就是当日泛灵山十万子弟出山之迷。
  这就是当日他们一个都不能回山的原因。
  因为唯有让魔族断泛灵山全部传承，才能真正触发族中万年铁则。
  他们虽然失了一座山头，虽然葬送了十万灵族子弟，但也彻底摧毁了灵族与魔族联手的可能，进而将灵族所有人捆绑起来，跟魔族一路血战到如今。
  这看似只是一个老人对女儿的全力支持，事实上却也是灵族战略上的大选择。
  他牺牲了一座山头，守住了灵族数百万族人的底线，他用无比决绝的姿态，将自己的种族硬生生逼成了关外无数种族中的一个特例，在四面都是魔军的绝境之中，为人族留下了一颗火种……
  林苏感慨万端：“他年若定凌烟阁，我当执笔写泛灵！”
  姜云慢慢抬起头，眼中晶莹一片：“相公，你觉得泛灵山，堪入凌烟阁？”
  林苏轻轻吐口气：“凌烟阁上，记载人族的绝代英豪，也该当记载为人族而英勇牺牲的其他种族，灵族，从未有负人族，是我人族有负于他们，你外公外婆以泛灵山十万英灵，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灵族，我就有义务让全体人族知道，在这看不到的关外，在尘封的历史之中，有那么一支种族，曾有过这么一段让人心动更让人心痛的往事！”
  姜云久久地看着他，泪水盈盈……
  时代大潮中，她的先祖，为人族而战。
  她的父母，为人族而战。
  她的外公外婆，也都在为人族而战。
  先祖蒙尘，未失本心。
  父母蒙难，未失本心。
  外公外婆慷慨赴死，只为族人不失本心……
  今日轮到她了，她跟她相公，依然在为人族而战的路上，一往无前！
  “到了！”林苏目光轻轻抬起，看着前方的万里丛林……
  “终究没有看到魔圣出现，相公，你是失望还是开心？”姜云也从无限忧伤中重新唤醒。
  林苏轻轻一笑：“魔圣出现，显然代表着这方天地有魔圣存在，但没有出现，可也并不意味着一定不存在，此事待回程时再看，先办好眼前的事情再说……”
  金舟一收，林苏和姜云站在一座巨山之前，山如碧玉，光华隐隐，他们一步踏出，嗡地一声轻响，似乎四野俱寂。
  面前瞬间改变了模样，不再是关外的万里群山，而是一片散发晶莹光泽的碧玉丛林。
  前面的一团光点无声地凝聚，化为一个人形，是一个看不清模样、只透着无边灵气的人族男子：“何人入我万灵山？”
  林苏微微鞠躬：“我名林苏，与贵族灵枝、灵九叶、灵灵儿曾有过天道一晤，她名姜云……”
  灵族男子陡然大怒：“还敢提及天道之行？天道之行中，我族圣子圣女尽皆遭劫，差点命丧你人族之手，你人族之人今日前来万灵山，乃是自取……”
  突然另一个声音响起：“九师兄，圣子好像说过，当日天道之行，唯有一个人族值得结交，此人好像就是姓林……”
  伴着这个声音，又一个光点浮现，也是一个灵族男子模样。
  这声音一传来，场面完全凝固。
  林苏微笑道：“两位莫若请示下贵族圣子圣女，就言，人族林苏，应邀来访。”
  “应邀？”灵族男子问道。
  “是！”
  “稍侯！”
  唰地一声，光点消失……
  姜云怔怔地看着林苏：“相公，你还在天道岛跟他们打过交道啊？”
  “……”
  林苏还没有回答……
  面前的丛林突然宛若大幕拉开……
  这幕一拉，整片丛林完全变样，一个巨大的广场出现在他们面前，无数的山头之上，金莺齐飞，碧波荡漾的小湖之上，三条人影并肩飞来，赫然正是当日天道上见到的三个灵族天骄，圣女灵枝，圣子灵九叶，还有一名亲传顶级弟子灵灵儿……
  “林兄！”圣子当先而行，满脸都是笑容。
  “林公子！”圣女和灵灵儿齐声大叫，脸上也都是无限的热情。
  广场之上，满面之上，突然多了无数的人影，看着面前这一幕，个个惊讶莫名。
  “圣子圣女同时迎宾，何曾有过？”
  “是啊，来人是谁？”
  “一个人族！人族于我族，可不是什么好种族……”
  “也不尽然，听圣子说过，人族中的一天骄俊杰，乃是他们此番平安返回的救命恩人，难道……”
  林苏微笑鞠躬：“圣子、圣女、灵儿姑娘，你们都平安回来了，太好了。”
  灵九叶一步上前，抓住林苏的手：“都是林兄之惠，否则，我们三人，还哪有踏足万灵山之机？”
  林苏笑道：“我带你等出道海，源于你等对我之赤诚庇护，此为因果，不是恩惠！”
  灵枝轻笑道：“恩惠俱不谈，意气相投方为……”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盯着林苏身边的姜云……
  姜云也静静地看着她……
  “你身上有灵族血脉……你是……”灵枝道。
  姜云轻轻一笑：“我是姜云！”
  唰地一声，三双眼睛同时落在姜云脸上……
  灵灵儿一声欢呼：“原来你就是姜云妹妹，云妹妹回家，竟然都未亮身份，若早知是你回来，又哪里还需要林公子自报家门？”
  进入灵族的第一个照面，姜云感受到了母亲母族的温暖……
  他们并肩而行，姜云的风采也某种程度上超过了林苏。
  无数的灵族女子赶了过来，跟她打招呼，凑过来跟她开玩笑，一路护送她进入芝院。
  灵九叶、灵枝、灵灵儿亲自作陪，灵族来自大自然的最珍稀馈赠，成为招待他们的晚餐，晚餐之上，族主亲自现身，给林苏致酒，感谢林苏天道岛上救圣子圣女之恩。
  林苏也托起酒杯，致敬灵族本心不失。
  族主以及他身后的一堆长老手中酒杯停在空中，良久悠悠一叹，道一声：可惜泛山长老不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泛山长老，就是姜云外公。
  席散人离，湖水悠悠，清风徐来，四野花开……
  万灵山，没有四季之别。
  有敌前来，这里是秋风肃杀。
  有客前来，这里四野花开。
  今日所来之客，贵宾中的贵宾……
  今日花开之热烈，前所未有……
  灵九叶与当初的两个同伴都留下了，陪林苏喝上一壶灵山茶。
  茶叶在杯中转变万千形态，宛若杯中也育出了十八精灵……
  “林兄此番前来，真是应邀前来，单纯是带云妹妹走趟亲戚？”灵九叶浅笑。
  林苏道：“此仅为其中一个目的而已，还有一重目的涉及关外大局。”
  “何种大局？”灵九叶和灵枝同时发问。
  林苏道：“我有意荡平域外！”
  三人杯中茶同时静止……
  灵九叶缓缓抬头：“荡平？”
  “是！人族大军即将兵出关城，彻底清除十万里魔域上的一切拦路虎，兵锋所指，无心海岸！”
  灵九叶眼中光芒闪烁：“兵锋所指，无心海岸，林兄，这手笔，可比千年前还大！”
  “是！”
  “人族世界出了何种变数？为何动作如此之大？”
  “不是人族世界出了变数，而是无心大劫有了定论。”
  “何种定论？”
  “三年！三年之后的九月十九，无心大劫将爆发，这片天地，将成为人族对抗异域入侵的大后方，这方天地，不能有半分杂音！”
  “三年，数千年上万年的无心大劫，居然有了准确的时间表，而且是如此紧迫的时间表……”灵九叶长长吐口气：“小弟已得族主授权，如今跟人族全面结盟的时机已到，说吧，需要本族何时出兵？”
  “出兵之事，暂且放一放，人族世界那边，也需要时间准备，小弟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洞察敌情。”
  洞察敌情！
  灵九叶笑了：“林兄是否有兴月夜入藏书阁？”
  林苏笑了……
  灵族藏书阁，名为藏书，其实却是叶片。
  一棵巨大的树，就是阁。
  树上的叶片，就是书。
  林苏走到树下，手轻轻抬起，满树叶片齐动，一瞬间，他大脑里面的那棵树上，多了无数的叶片，每一片叶片，都是信息源……
  域外地图……
  魔军分布……
  各种魔族的基本信息，包括数量，技能，战法，性格特点……
  从这些信息看，前路真正是漫漫……
  从关城到无心海，十万里路途，大城一千余，小城数万，魔族、各类异族大小势力计两千三百七十支，总人数达十亿开外，真正的有效兵力三千万有余。
  这还是已经探明的，事实上，还有几个地方的底细，纵然灵族也根本探不到虚实，这几个地方分别是：迷禁丛林、万妖山、黑沼和月湖。
  万妖山，这个字眼从林苏大脑中那片叶片上跳出，给了他一份震惊。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将时光回流几年，他就已经听到了这个名字，而且还亲身见到过一次万妖山赤狼一族沙场纵横的身影，那是青丘狐族的禁区，因为一块石碑被人打入无道之血，破开了一条时空通道，时空通道另一侧，就是万妖山。万妖山的赤狼一部越界而攻，差点将青丘一族的祖地都给占了，那只不过是万妖山的一方小势力……
  他当时不知道万妖山在何处，现在他知道了，万妖山，是在葬州关外。
  万妖山上有可能有妖圣。
  四大不可测之地，传言中都有圣，或妖圣或魔圣……
  次一等的准圣和高等级的魔尊（等同人族源天三境）那是多如过江之鲫……
  “林兄，这一树资料之繁杂，要全部看完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如小弟给林兄用秘法拓印之，林兄带回去细细探究如何？”灵九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站在他的角度，这是最大的赤诚了。
  需要知道，这一树资料上的叶片，乃是灵族千年来收集成果之大成，转手间拓印一份，交到林苏手中，对于人族是何等的信任？
  林苏轻轻一笑：“不必，这些资料，我已尽数收集。”
  灵九叶大惊失色：“这就是文道上的匪夷所思？”
  “所谓文道，对应的就是读书，这树叶子，本质上也是书籍。”
  灵九叶深深感叹：“难怪人言，文道为五道之首……林兄身为文道天骄，更是圣殿准圣，真的……相信圣殿吗？”
  “哦？何意？”林苏停下了脚步。
  灵九叶道：“千年之前，兵家全盛之时，人族军队横扫关外八万里，建立文庙三千座，三千文庙覆盖之下，八万里疆域几乎可算作是并入人族大版图，但是，三千文庙莫名其妙被毁，这文庙被毁，可是玄机重重，魔族没有这种本事，即便是魔圣出关，也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