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9章 上轮回崖

  孙真轻轻品上一口茶，说了轮回宗的现状。
  轮回宗，超级大宗。
  宗中也是派系林立，宗主已经很多年不管事了，大长老一系控制全宗，几乎已经收纳了所有的顶级长老。
  而四长老是个例外。
  四长老与大长老的矛盾，整个宗门尽知。
  孙真曾经的兄弟姐妹中，已经有四人遭了毒手，虽然他们或死或残都是意外，明面上与大长老这一派系没有丝毫关连，但明眼人谁不知道？他们其实就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是故，四长老严格约束自己的嫡系，谨小慎微，尽最大可能不给对方机会。
  然而，宗门大势在对方，即便谨慎也很难保全自己。
  这是针对四长老的嫡系。
  对于这些嫡系之外的其他亲传弟子，大长老这一派系采用的手段温和得多——也许大长老也有从四长老内部策反的想法。
  是故，目前孙真没有受到太明显的打压。
  孙真看破了这一层。
  所以，她不急于与父母相认。
  因为一旦成为前世的向惊鸿，她就是四长老最亲的嫡系，而且是整个宗门都很忌惮的轮回奇才，必定会遭到大长老派系最强的打压。
  在她面临打压之时，她父母亲也没有丝毫退路必须保她，那样一来，两大势力的争斗就会白热化，有可能父母这一派系，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相反，她不与父母相认，只是顶着父亲亲传弟子的身份，就要好得多了。
  她可以利用这重“隔断”，周旋于两大派系之间，为父母亲争得先机，或者避免致命的祸端。
  林苏头脑中理顺了全部的关节，微微一笑：“还真是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啊，没关系，我来了！这场势力博弈，这边增加了一名执棋手！”
  轻描淡写一句话，孙真心头突然一片狂潮。
  林苏，才是势力博弈的高手。
  昔日的大苍界，他以弱势之身，在九国十三州、在圣殿弄得大家没人跟他玩。
  踏入无心海，短短一个月时间，完全改变无心海的生态。
  进入仙域大世界，他的棋盘之上已然落子，博弈风潮已然形成。
  轮回宗的势力之争，在孙真眼中是天大的难题，但于他呢？
  “你目前……目前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林苏抓起她的手儿：“你对你相公的了解，停留在哪一步？”
  “去年除夕！”
  “去年除夕之前的事儿你都知道了，今年嘛……今年无非是搞了一场联姻，杀了一支军队，灭了两个异族，封了个官，媳妇，我怎么突然觉得我的进度有点慢？”
  “才刚到这方天地，有进度就不错了，你还嫌慢？”孙真横他一眼：“说说你的联姻，你跟哪个妹子联的？”
  “冤枉啊，我说的联姻，不是我联！是我作为仙朝迎亲使，代仙朝与白玉京联姻。”
  “你竟然为别人联姻？水灵灵的妹子，你舍得给别人？这完全不合乎你的性格嘛。”孙真看着挺吃惊的，但其实，内心好象有一种欣喜的感觉。
  “可能上天也觉得我不太适合这差事，所以降下一个大雷，将联姻给废了，没联成！但你必须承认，你相公甚是颠覆，一个人的联姻联不成，我就来个千万人的大联姻，于是就有了西河协议……”
  孙真眼睛猛地睁大：“西河协议？这个我知道！白玉京与东域仙朝以西河为基，计划于八月中秋召开鹊桥会，各大仙宗对此都极为重视，视此事为东域仙朝脱困神来之笔，是你策划的？”
  “是啊！”
  孙真叹服：“相公，你这是明贬实褒！你刚才叹口气说你这半年多只玩女人没办什么正事，我还以为你真的没办什么大事，其实你已经为仙朝立下了最大的功！”
  什么叫我只玩女人没办正事？
  我玩谁了？
  我要是有玩的还不远万里找你？
  我要不是真馋了，我们会在见面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在床上写满马赛克？
  林苏横她一眼要辩。
  但孙真没给他机会：“我开始对你后面的那些轻描淡写感兴趣了，说说看，你杀的一支军队，是哪支？”
  “紫气文朝的。”
  “我的天啊，两朝之战，这支军队有多少人？”
  “没多少，三百万而已，小打小敲，不算什么大型战事……”
  孙真嘴儿张得老大，好半天没转过来：“异朝入侵，三百万精兵，小打小敲，相公，你又又又开始膨胀了……灭两族是哪两族，你可千万别说是上古异族。”
  林苏道：“媳妇你还真是一语中的，真是两个上古异族，地族和翼族！”
  孙真一弹而起，脸色完全改变：“西河之地，三十六异族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你怎么敢灭他们的族？你这一灭，西河之地将地覆天翻，你……”
  林苏一把抱住她：“媳妇你还真是神机妙算也，西河之地的确翻天了，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翻，我弄了个《西河法令》，按着三十三异族在谈判桌上表态，他们很识时务，都遵守法令了，弄得我都不好再下手灭他们的族，闲得无聊就跑到你这里来，寻找身体上的慰藉，来，还慰慰……”
  也许是孙真是被他几句震迷糊了，也许是下午刚刚尝过久违的滋味，韵味期尚未消退，反正是在这华灯初上的夜晚，再次被他给慰了……
  这一慰，后面的话题无疾而终。
  次日清晨，林苏是被独幽峰上的鸟儿叫醒的。
  这只鸟儿，青羽青脚青脑袋，怎么看都不象一只活鸟，事实上，它的确不是活鸟，它，就是昔日轮回天女向惊鸿取轮回之竹制作的一只翠竹蜂鸟。
  她名叫小翠。
  “坏蛋坏蛋……”翠竹蜂翅膀扇动，在林苏脸上给他扇风。
  林苏眼睛睁开，盯着面前被单上跳来跳去的小蜂鸟：“谁坏蛋？”
  “你坏蛋！”
  “我怎么就坏蛋了？”
  “你跟小姐瞎搞，两回……”蜂鸟伸出小脚，这脚上只有三根脚趾，但它努力地弯起了一根，保留两根。
  唰地一声，一条手臂凭空出现，一指头点在蜂鸟的脑袋上，蜂鸟眼珠突然转起了花，然后，它飞走了，挂在外面的窗帘上又成了一只风铃。
  孙真脸蛋红红的，托着一只托盘在那里跺脚。
  独幽峰之左，另有一峰。
  峰上有一树，枝繁叶茂。
  每一根树枝，似乎都别有洞天。
  树顶，一叶如席，席上坐着一位美妇，她盯着面前的一颗露珠，怔怔出神。
  “娘！”
  一声娇嫩的女声从天际而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落在她面前，露珠之上，宛若星光湮灭，美妇慢慢抬头，看着女儿。
  此女，乃是轮回宗极有盛名的一名女子，名向惊魂。
  女人很少有叫惊魂的，但她偏偏就叫惊魂，只因为一点，她只要出山，总是惊心动魄，不是别的宗门人仰马翻，就是轮回宗头疼欲裂，四处找草纸帮她揩屁股……
  简单地说，她就是滴水观邱如意那种类型的人物。
  一天不惹祸，满身不快活的那种。
  也唯有在母亲面前，她才乖。
  为啥？
  母亲不惯着她，你只要惹毛了老娘，老娘关你的禁闭！
  而且这位九轮夫人关的禁闭可不是什么铁窗铁栏铁锁链，她是动不动将人打入轮回道，轮回监狱里你试试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不怕？
  所以，这位惊魂小妞被关了三回之后，彻底学乖。
  “娘，我没惹祸！真的，我都几年没出山了，想惹祸也没地儿惹是吧？”向惊魂抱住母亲的肩头。
  “说事！”
  向惊魂道：“娘，我这次是告状！孙真太过分了，知道她干了什么吗？说来你绝对不信，她偷！汉！子！”
  后面四个字，一字一句！
  九轮夫人眉头锁起。
  “真的，昨天来了一个小白脸，守门的几个弟子正想把他打出屎来，孙真出现了，将他直接带上了独幽峰，我岂能容许她败坏我东峰的门风？自然得跟着，但孙真太过分了，竟然以轮回法则，将独幽峰给隐藏了，娘你说，这不是偷汉子又是做什么？”
  九轮夫人轻轻吐口气：“人家是从外面来的，人家也是有家室的，她之夫君前来寻亲，带入独幽峰又如何？做下什么事来又如何？要你操这份心！”
  “啊？”向惊魂眼睛睁大了：“娘，你已经关注到了啊？”
  九轮夫人轻轻点头。
  “真办事了？”
  九轮夫人瞪她一眼，无语，带三分鄙视。
  “娘，你有影像吧？瞧瞧……我还从来没见过男女办事呢……”
  九轮夫人眼睛一睁，手一起，一爆栗打在向惊魂的额头，向惊魂一声尖叫，整个人百转千回，看似还在这片天地，但是，似乎又在另一片空间。
  旁边几片叶子上，无数人盯着空中旋转的向惊魂，又是好玩，又是好笑。
  九轮夫人幽雅地起身，脚下一动，整个人似乎变成了无形无质，下一刻，她穿越万水千山，出现在另一滴露珠之前。
  这露珠之中，是一个老人，她的夫君、轮回宗四长老向西来。
  向西来眼睛眼睛睁开，脸上慢慢露出微笑：“夫人！”
  两个字一落，他外围的露珠破裂，化为一座平台，他与夫人坐在茶几的两侧。
  “有事发生！未知是喜是忧。”九轮夫人轻轻吐口气。
  “宗门之事，于我们该是绝无喜，外界之事，于我们该是绝无忧，你且道来。”
  “独幽峰上，有客前来！”
  八个字，向西来脸色微微一变，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一扫而空：“什么客？”
  “她之夫婿！”
  “夫婿！”向西来轻轻吐口气：“她……她已经有夫婿了！”
  “归来之时，我就看出她非处子之身，本想探上一探，但想着这一世轮回，她起于微末之地，所行想必艰难，不忍掀她之痛，是故隐忍了下来。而今，她之夫婿登门，而且依我看来，乃是她之良配……夫君，她……她……”
  她的眼中，一片晶莹，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纵然功参造化，但是，来自内心的心潮澎湃，还是让她难以自持。
  向西来轻轻伸手，按在妻子的肩头：“夫人，她能在波诡无伦的轮回道上找到心仪之人，我们做父母的，只该欣慰。”
  “是的，我就是欣慰！我很开心！牵挂了整整三十年，每一日都在煎熬之中，如今这心结算是打开了……”
  向西来轻轻一笑：“此子是何模样，给我瞧瞧。”
  九轮夫人手轻轻一点，一颗露珠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颗露珠，记载的只有短短一幅影像，二人出现于独幽峰上的影像。
  孙真与林苏执手相对，深情拥吻，两人眼中流露出的爱意，将他们感染到了，他们眼角也全是温馨。
  “就只有这么多，后面她点亮了夜荧，隔绝了探测。”
  一层灯光翻起，整片空间隐没。
  夜荧灯，世间奇绝，纵然向西来、九轮夫人这样的万象真境，也是不能偷窥的，当然，如果以修为硬破之，就是另一个版本了，比如说天族大长老当日，就是走的这条路线。
  不需要去探测后面的进程。
  从他们二人横着流的眼神里，就可以知道后面的版本。
  “虽然他此时入轮回宗，我们格外欣慰，但是，此时的轮回宗，却也不是他进入的好时机！”向西来轻轻吐口气：“你立即前往独幽峰，送他走吧！”
  “现在吗？他也才刚刚前来。”
  “天地风云变，东峰难以独善其身，轮回道上的那一寸芳华，终不能因时局而灭，如有必要，让鸿儿也走！保留有用之身，静待时局之变。”
  他说的是鸿儿，不是真儿。
  九轮夫人轻轻道：“夫君，你违规也！她是真儿，不是鸿儿！”
  向西来点头：“夫人提醒得是！我从今而后，不提鸿儿，只说真儿，夫人，速去，不可迟疑！”
  突然，他的目光霍然抬起，盯着遥远的独幽峰。
  独幽峰上，两条人影同时飞起，身向轮回崖。
  “他们出了独幽峰！”九轮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轮回崖！”向西来脸色也变了：“糟了……”
  林苏和孙真高空踏步，出了独幽峰。
  一步来到一座奇异的悬崖之前。
  这座崖，初看寻常，就只是一座山崖，还有一条盘山青石路直通山顶，似是世俗间一个踏青远眺之去处。但是，里面莫测的云，莫测的气机，还是将这座山崖映衬得分外非同一般。
  “轮回崖，也曾是你的一个设定，此番进入，有何感触？”林苏似是随口一问。
  孙真道：“此番……我并未入轮回崖。”
  林苏一脚踏在前面的一块青石上，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孙真脸上，颇有几分惊讶。
  轮回崖，在他与孙真的过往中，出现了两回。
  第一回是在无心海，面对魅皇不死之身时，孙真曾经说过，假如某一日你来轮回宗，不妨前往轮回崖悟一回轮回，也许轮回宗轮回法则之中，隐藏着破解魅皇“不死经”的方法，从而真正斩杀魅皇。
  第二回是西山竹林，孙真偷天大计成型日，曾说过，她要回轮回崖上破圣。
  现在，林苏已经清楚地知道，孙真已经正式入圣。
  而她却说，她没有进轮回崖。
  “为何？”林苏神识传音。
  孙真以神识回他：“因为……师尊言，轮回崖只是悟轮回法则的好地方，却并不是最好的破圣之地，我若只是为破圣，无需进入轮回崖，是故，我破圣，是在圣山，而不是轮回崖。”
  虽然二人是以神识联系的，理论上没有人能够探测，但是，事关重大，孙真还是很谨慎。
  她没有称爹爹，她说的还是师尊。
  而且言语中规中矩，没有解读的空间。
  “这话道理还是有的！”林苏轻轻点头。
  轮回崖，是一个很特殊的场所。
  一开始的定位，是轮回宗高人转世轮回之前的告别之所，一辈子过完了，在这里给同门告个别，然后开启下一世未知归程的旅途。
  天道轮回，是最玄妙的东西。
  清洗一切印记，是其基本功能。
  虽说有些轮回法则的大能，理论上可用禁忌之法保留几分意识，但那只是理论。
  谁也不能确保一定行。
  纵然你轮回法则到达最高境界第七境，你在天道面前还是一只蝼蚁，你这只蝼蚁进入天道轮回道，还是任凭揉捏。
  你想真正保留自己前世的轮回大能之印记，需要撞中特殊的体质，特殊的机缘。
  是故，不管何人，在踏入轮回崖告别同门之时，都是将自己这朵已凋之花，送入轮回道上的凄风冷雨。
  没有人能保证还可以回来。
  所以，踏上轮回崖与同门告别的人，是死亡之别。
  人到了死亡之际，感悟良多。
  这些感悟留在轮回崖上，就成了后人眼中的宝藏。
  所以，轮回崖的定位，就慢慢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只是告别之地，到了后来成了规则参悟之地，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亭一阁，一沙一石都是……
  这样的地方，适合规则参悟，但是，却并不适合破圣。
  为何？
  参悟规则是探索之门，越杂越好。
  而破圣是天道对一个修行人修为成就之肯定，越单纯、越自我越好——掺杂太多的旁人因素，反而不美。
  所以，林苏对她爹爹（师尊）这句话，表示认同。
  但他也提出了一个问题：“我充其量只算是你在江湖中的一个野男人，带入轮回宗参悟规则之地，合规么？”
  一听到野男人这个词儿，孙真的眼神开始带了点激情，带了点彩：“没事！轮回崖本质上并不是宗门修行禁地，并没有系统的修行法则，只是一些一鳞半爪的前辈感悟遗留，不是轮回一系的人，也根本感悟不到这些法则心得，能够感悟到轮回心得的人，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与轮回一道有缘之人，宗门海纳百川，巴不得这种人才上轮回崖，从而心头打上轮回印记，进而与本宗结上渊源。是故，宗门高层子弟的情侣、家人，都是可以进轮回崖的……你这个野男人，进一步是我家人，退一万步也是我的情侣，进轮回崖有什么问题？”
  明白！
  这走的是真凰一族的路子。
  真凰一族血脉强悍，人丁稀少，眼看就要和真龙一族一样陷入凋零之死局。
  第十代真凰族主改了族规。
  任何人只要通过招贤楼的关卡，就可以成为真凰一族的弟子，区别就在于是外门还是内门。
  这条族规一开始激起轩然大波，族中长老十有八九并不认同。
  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拉低了真凰一族的“逼格”。
  但是，后来他们才意识到，这一招，是何其有远见。
  正因为有这“海纳百川”的胸怀，真凰一族才能走出那些上古异族凋零的死局，开创一片全新的天地。
  轮回宗也借鉴了这一步高招。
  它的高招就是开放轮回崖。
  里面显然是有历代轮回祖师级别人物的心得体会。
  但是，你如果不是修轮回道的人，你压根儿就感悟不到。
  如果你可以感悟到，那说明什么？你有轮回之根！你与轮回宗有缘！你可以成为轮回弟子……
  这种招才纳贤的方式，比真凰一族招贤楼更高明。
  真凰一族纳的是各种才。
  而它，纳的是偏才！
  全才能够让宗门短时间内繁荣，而偏才，却可以将轮回一系推向纵深……
  前面的场景，印证了孙真所说的。
  今日轮回崖前，很多弟子带着亲人情侣而来。
  有几个情侣还明显不是人族。
  三五成群的踏青石路而上，就象是出门踏青的游客。
  九曲青石路的尽头，有一门户。
  半月之门。
  门边坐着两个白衣弟子，白衣弟子上方，一名紫衣亲传。
  清晨的阳光之下，云霞从山谷下翻起，将他们身后这半月之门映衬得无限神秘。
  也充分彰显轮回宗的高端。
  那些入轮回崖的弟子，到白衣弟子面前登记。
  登记的方式也颇为特异。
  手指在前面玉门上映上一映，玉门之上光芒流转，显示出此人的姓名，弟子等级，随行之人的身份。
  林苏目光抬起，盯着这玉门之上的显示，颇有几分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