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1章 洛无心真正的根脚
随着他这双手一合，面前的这尊雕像突然喀地一声分开，露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君悦心头怦怦跳……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家相公如此费心费力谋画这一切，只因为如果不得帝师认同，天下间根本没有人能想到千流宗，会是无间门的总部，即便想到，也根本不可能找到无间门的真正进入之路。
这千流宗的精细，出人意料。
右侧的宗门，只是它的一件外衣，不知底细之人，即便混进宗门，也只是一头钻进它的外壳，根本接触不到它的内核。
它的内核，在佛门。
而佛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佛门，而是佛身上直接开的门户。
唯有对无间门真正有作用的大能大贤，才能真正踏入这道门户。
通道一开，无限幽深。
洛无心和君悦踏入通道之中，突然就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气机。
他们宛若一步踏入了一个不属于这方世界的新世界。
君悦灵台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烙印，这烙印非常奇特，非常顽固，一入灵台，就与她全身上下紧密相连。
君悦心头大跳，手指轻轻一抬，抓住洛无心的手，小指头在掌心画了几笔。
“灵台！”
是的，她写了两个字，灵台。
没有传音，只写字，因为她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她的灵台似乎被这枚烙印控制。
洛无心轻轻一笑。
黑暗中，他只是回了她一个笑容。
就是这个笑容，让君悦心定了。
进入无间门，君悦早就在夜荧灯下跟洛无心探讨过。
无间门最擅长控制，既然他们打算接纳她与洛无心，就一定会对他们进行控制，无间门的控制之法，几乎是无解之法，你真的想好了？
洛无心回答她的话是：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如果是旁人如此说，君悦一定不信。
但洛无心，是她最信任的人。
此刻，所有的计划都按洛无心最初的设定步步前行。
踏入这条通道，突然出现的灵台烙印，也如约而至。
她也只能跟着洛无心，一步步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九步！
九步一踏，面前豁然开朗。
幽深的通道在他们身后关闭，他们面前是一片水乡泽国，天是如此之高，地是如此之广，花尚在红，叶尚嫩绿，一池春水轻轻荡漾，亭台楼阁无尽风流。
无数人流如织，这里竟然如同一座江南城池。
洛无心目光抬起，眼有惊讶。
“先生，感觉如何？”身边传来影老的声音。
洛无心轻轻叹口气：“九步通道，转换时空，谁能想到，洞山，事实上也根本不是总部的位置，这总部，可是在烟雨皇朝腹地？”
旁边没了声音。
影老眼睛睁得老大：“洛先生为何如此说？”
“气候！”洛无心轻轻吸口气：“紫气文朝已入冬，全境都没有如此温暖的气息，唯有烟雨皇朝所在地，四季如春。”
影老眯缝着眼睛：“你亦是圣级，你该当知道，这方天地，转换四时一念之间。”
“转换四时自然一念之间，但是，以天道伟力转换的四时，与真实存在的四时，还是有区别的！”洛无心道。
影老无话可说了。
的确如洛无心所言，四时之变抬手之间，但自然四时之变与通过伟力改造的四时之变有着不同。这种不同，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分辨，可洛无心硬是能够分辨，你能怎么办？
一个照面间，无间门最大的秘密被他探出，这事儿不小啊……
君悦心头大跳。
洞山，其实也不是无间门总部，总部竟然是在十万里之外的烟雨皇朝腹地？
那通道中的九步路，竟然跨越了十万里？
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是，那无间门实在是太恐怖了，也太精细了。
他们设置的入口，只是一个入口。
即便有强敌前来，他们可以随时斩了这入口。
只要入口一斩，总部位置依然无人能知，纵然洞山之外，云集所有修行大能，都只能包围个寂寞，因为真正的无间门总部，是在十万里之外的烟雨皇朝腹地。
难怪无间门能够在世间存留数千年。
难怪所有人恨他们恨到骨子里，偏偏无奈他何。
洛无心轻轻一笑：“不必纠结了，我们去拜见三祖。”
影老眉头微皱：“拜见三祖？”
“我入无间门，是有使命在身的，关系重大，面见三祖不合适么？”洛无心盯着他。
影老沉吟片刻：“倒也是！”
洛无心不是一般的入门弟子。
他还是帝师大人（左使大人）的人，他从此以后，将充当无间门总部与帝师大人之间的桥梁，帝师大人所谋之事，何其重大？中途也的确是不适宜环节太多的。
如果三祖能够跟他面对面，那就太理想了。
然而，三祖多年闭关于祖塔，门中高层也都难以见到，能否接见他？
试试吧！
他们脚下一动，踏空而起，穿过长湖，穿过数百万人的视线，落在一座破旧的塔前。
塔前有一老人，手执扫把在那里扫地，看似寻常，但是，君悦盯着老人扫过的地，心都快飞了，这扫的是地吗？
这扫的分明是宇宙星河，地上的尘沙，宛若星球般的厚重，这个老人，至少真象境。
影老鞠躬：“左使大人派一先生过来入门，情况特殊，欲亲见三祖。”
那个扫地人目光抬起，打量洛无心：“三祖多年闭关，向不见客，但有要事，告知老夫即可。”
洛无心踏上一步：“老丈不妨告知三祖，洛某入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平定青莲宗，将烟雨皇朝置于无间门下，问问三祖，有无兴趣详谈！”
影老愣住。
君悦愣住。
那个扫地人，也愣住了。
入门第一件事情，平定青莲宗，将烟雨皇朝置于无间门下。
这是何等的气魄？
这是无间门数千年来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但是，谁也看不到希望到底会在哪一年闪光。
面前这座破塔轻轻一震，一点微尘从天空飘下，伴随着一个声音：“洛先生，请！”
声音无限苍老，声音也无限柔和……
“走吧！”洛无心手一伸，抓住君悦，二人漫步而上，一步步，一层层……
影老和扫地人面面相觑。
残塔从外面看，很残破。
从内部看，更残破。
破砖，破墙，连楼梯都似乎摇摇欲坠。
君悦知道这都是假象，她预感到只要到达三祖面前，一定会是另一幅景致。
然而，踏上第九层，她失望了。
第九层塔顶，残破依然。
不仅仅是塔残，还有一具雕塑也残。
最上方一个平台，平台之上，一具雕塑，这雕塑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原本该是有的，但现在断了。
断了腿的雕像立于高台，瞅着就是苍凉破败。
雕像之下，三个老人盘腿而坐。
两个白发，一个黑发。
黑发老人居中，盯着洛无心。
洛无心却是盯着这具雕像，他的眼神，很复杂。
“洛先生言，你入本门第一战，将直指青莲宗与烟雨皇朝？”中间老人问道。
“是！”
“敢问如何指法？”
“自然是大军出击，直接清扫之！”
“大军出击？”左侧老人笑了：“紫气文朝大军么？”
“包括紫气文朝大军，也包括无间门大军！”洛无心道。
中间老人眼睛微眯：“气魄倒是不错，但你想无间大军随你意愿而出，总得让本座看到有出兵的理由。”
“要理由？”洛无心慢慢低头。
“自然是要的！”
洛无心淡淡一笑：“甚好，你要理由，本王给你一个理由！你们三位，本是我之奴才，奴才奉主子之命行事，就是最大的理由！”
面前三祖脸色陡然一沉，全身气机萌动。
他们三位，全是至象。
至象一怒，地覆天翻！
然而，就在此时，面前残缺的雕像眼睛突然亮了！
眼睛一亮，一缕奇异的气机钻入他们的识海灵台，三祖脸色同时大变……
这具雕像，是他们的修行之源。
这里面有无间门真正的异宝，当年的三大异宝之二——日莲与月莲。
日月双莲，蕴含着不属于此方天道的伟力。
借此日月双莲，他们的次神之道出神入化。
但是，他们从来未曾看到雕像眼睛睁开。
更不曾感受到直入骨髓的灵台震颤。
今日，他们感受到了！
只要他们一有异动，三千年吸收的精神力，全都会化为利剑，斩碎他们的灵台识海。
他们这一惊，真正非同小可。
洛无心似乎完全无视他们的异常，他的目光慢慢抬起：“三千年了，多么漫长的岁月！”
他的手轻轻伸出，抓住雕像的右手！
这一握，残塔内部陡然完全改变。
不再残破，而是化为一座宫殿。
雕像支离破碎，一具元神虚影从废墟之中飞起，这是一具奇异的元神，白衣如雪的公子，坐在轮椅之上，飘然而入，进入洛无心的眉心。
洛无心面孔一点点改变，变成了那具虚影的形象。
“五皇子！”
“江王！”
“次神至尊！”
三老齐齐大呼。
他们的呼声理应该当响彻天地，惊扰整个无间门。
然而，塔内气机早已改变，一层无形的封锁隔绝一切，唯有君悦，怔怔地看着天空，看着天空慢慢旋转，慢慢落地，身上气机无穷的洛无心。
也看着他慢慢变成一个传说中的人。
是的，五皇子，江王，次神至尊……
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自从跟无间门挂钩之后，她发挥自己的特长，搜集了一大堆的无间门消息。
这个名字，就是无间门最大的传奇。
甚至可以说，他是无间门真正的开创祖师。
因为他开创了次神秘术。
青莲宗三位顶级长老，正是因为无法抵抗次神秘术的神奇妙用，从而叛离青莲宗，开创无间门……
洛无心眼睛慢慢睁开，似乎是三千年传奇人物江王，再度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面前的无间三祖脸上：“三位昔日搜刮本王遗物，得到次神三宝，欣喜若狂，你们可曾知道，这其实是本王的一场大计？”
“大计？”中间那位黑发老人面皮扭曲，显然正在与识海之中的那股意识艰难抗争。
洛无心笑道：“日月双莲，可让修行人精神力大幅提升，本王正好在其中植入次神烙印，但凡借助此物修行者，都是本王奴隶！你们三位这些年也算是尽职了，组建无间门，收纳门徒无数，连宗门总部也设置得极有匠心，不错，本王甚是满意，从此刻起，你们可为我无间门三大护法！”
无间三祖全身剧震。
他们开创无间门，乃是不折不扣的开派祖师。
三千年间，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即便他们自己，也是如此坚定地认知。
然而，今日，一个从外面冒出来的年轻人，突然一脚踏在他们头顶，告诉他们，其实无间门真正的起源，不是他们，他们长年守着的宗门至宝，其实是他们头上的绞索，三千年来，他们时刻在吸收精神力，加深着自己的修为，事实上，是一点点固化他们灵台中的次神烙印。
他们是面前这人的奴隶。
他们是一场跨越三千年大计的牺牲品。
无间门自诩计谋无双，天下万物，世间诸贤尽是掌中棋，谁能想到，开派祖师，从开派的那天起，就是别人的手中棋！
“愿臣服否？”洛无心淡淡道。
左侧白发老人霍然站起：“无间门我兄弟三人联手开创，岂是你想占就占的，你……”
噗！
一声轻响，白发老人眼睛猛地睁大，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气机慢慢消散。
堂堂至象，就此陨命，天空之上，天泣声声。
无间门至此真正惊动……
塔内另外二老脸色风云变幻。
“你们呢？”洛无心冰冷的声音传来。
黑发老人长长吐口气：“正如殿下所言，我等开启无间之门，得益于殿下留下的三件异宝，追根溯源，乃是殿下所赐，认祖归宗，亦是修者本分，老朽戴立清，参见殿下！”
跪下！
“老朽向春潮，参见殿下！”
白发老人跪下。
洛无心笑了：“本座就说，三个护法多了些，左右护法正好！戴立清，你为左护法，向春潮，你为右护法，两位护法出去吧，告知无间门，从今日起，无间门有了新主，乃是烟雨皇朝唯一的皇族后裔，将来重夺烟雨皇权，无间门下，全都可以自由行走于阳光下，正大光明、光宗耀祖！”
“是！”
两人出去了。
刚刚呈现出宫殿之势的塔中，洛无心慢慢回头。
他的身后，君悦也慢慢抬头。
她的眼中，有震惊，也有失落，还有陌生……
是的，陌生！
也许面前这张面孔是陌生的。
也许这突然而来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洛无心，不……
现在该当是江王李无心，是的，江王也叫无心，也许“无心”二字，就是洛无心在大苍界重生之后，给自己留下的唯一一份旧日印记，而洛，是他埋葬于零丁洋那位母亲的姓氏。
李无心轻轻伸手，抱住了君悦。
君悦身体是僵硬的。
“对不起！”耳边传来李无心的声音。
君悦身子轻轻一颤，但她还是没有声音。
“大苍界，你是唯一跟在我身边的人，无心海，你是唯一跟随我身边的人，世间之人尽不可信，唯有你，我一直都信，不管我是洛无心，还是我重新做回了江王李无心。”
君悦轻轻吐了口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坐下，我全部告诉你……”李无心手轻轻一伸，带着君悦来到前面的茶几之前，手中一壶酒，轻轻品下一口，也给君悦倒了一杯，说了下面的故事……
三千多年前，烟雨皇朝，李氏当权。
皇朝有五子，李无心为其五。
他并不想象兄长们那样，逐鹿天下，只因他是天地绝脉，不能修行。
然而，他也不甘心就这样成为一个富贵闲人，老死王宫。
他博览群书，他遍访天下，终于在一个秘境之中，偶然得到一样天外奇物，从此开启了次神秘术修行之路。
这天外奇物，就是次神三莲：日月双莲和失路莲。
更加巧合的是，他的特殊体质，不适用天道所有功法，所以，他根本不能修行现有的各类功法，然而，这种被此方天道遗弃的体质，恰恰适合修习不属于此方天道的次神秘术。
是故，短短数十年间，他竟然触摸到了次神秘术的顶层，他的精神力达到了四十八级，离至高层次四十九级一步之遥。
然而，天道即是如此。
讲求均衡法则。
凡事有利必有弊。
到了这个阶段，他的次神秘术再度显现它致命的祸端。
他的四肢开始僵硬，他竟然成了残疾人。
而且有迹象显示，他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全身俱死，唯有大脑存活，这也许就是因为他大脑高度发达，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而他一个普通人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精神力的高效运转。
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青莲夺位的大戏。
而他，这位众人视线之外的江王，化身次神至尊，在天下间上演了昙花一现的人间奇绝。
他出府之前，其实已经作了身死的准备。
而且准备得非常周全。
他将次神三宝全部留下，只是小小隐藏，留下被人发现的机会。
同时，他以分神术留下了一具元神分身，深度隐藏于月莲之中。
他知道自己此行必死，他也需要自己身死。
因为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必须舍弃的时候。
但他没想到，杀他的人，会是无。
就在他以次神秘术横扫天下，威风八面处于人生最高光的时刻，无出现了，无这一出现，以时空长河湮灭了他。
他的肉身毫无悬念地灭了。
他无比强悍、做足了保护措施的元神，也的确没有灭。
但是……
出了一点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因为时空法则！
他在时空之力下苦苦挣扎，艰难求生。
看似只是数个日夜，但在外界，却过了整整百年。
他成功逃出时空之力的侵蚀之后，面临最大的人生难题。
他这半具元神已经被侵蚀得不成模样，几乎完全丧失了次神至尊的特异，而与普通元神没什么两样。
更要命的是：
他留下的三宝被人发现，被人带走，他竟然找不到！
是的，他留下的那半具元神还在月莲之中，但是，月莲被超强的力量封锁，隔绝了一切，连跟那半具元神同根同源的这半具元神，也无法感应到他的存在。
半具元神在仙域大世界飘荡，找寻了整整十年。
他只探听到一则消息。
青莲宗三位顶级长老发现了他留下的异宝，建立无间门，而无间门总部，无人知晓。
如果事情只是到这里，这半具元神依然还会在仙域大世界找下去。
可是，一件突发事情，让他的重生之路更加艰难。
那就是无间门发生的一件大事件。
一个叫周猛的二楞子突然暴起，折断了雕像的一条腿，跑到了大苍界。
这条腿中，隐藏的就是失路莲。
听到这个消息，当日李无心心全凉了。
次神三莲。
常人最关注的是日月双莲，因为这双莲才是增加精神力的关键。
但是，李无心却知道，失路莲是一切的根基。
他上一辈子走的是单修精神力这条路，但这条路是一条断头路，还需要天地绝脉才能走得下去。
而现在，他打算走修行道与次神秘术二合一的路，就离不开失路莲。
没有失路莲，所有一切都是空。
纵然他找到封存半具元神的月莲，唤醒元神与这具元神二合一，也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没了失路莲，他就打不开“修行人身体与次神秘术相通”的那扇门，真的失去了前行的路。
于是，孤独的元神跟着冒险团队，在上次无心大劫的时候，进了无心海，进了大苍界，他只剩下一条路，在大苍界重生，在大苍界找到失路莲，先行打开自己的天道锁，然而再返回仙域大世界，与这半具元神重合。
三千年漂泊，多么漫长的旅途。
他还是成功了。
在大苍界，他顺利重生，沾了前世身为皇子时博览群书的光，顺利地进入圣殿，成为常行，依托圣殿特殊身份找到了失路莲——是的，他洛无心也进过问心阁祖莲所在地，虽然他不能在问心阁高手包围之中，干林苏那么颠覆的事，抢走失路莲，但并不妨碍他在众位高手眼皮底下，悄悄破开他身上的“天道之锁”。
破开也就够了。
重新踏入仙域大世界，实施一系列计策，他的终极目标，就是进入无间门总部，找到三千年前封存另一具元神的月莲，唤醒这具元神，重回巅峰，不，当年的他，不是巅峰，今日的他，才是真正可以登临最高峰的传奇。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是当年的弱不禁风。
这幅身体，已经全面改良。
全部说完，君悦眼睛闭上了，一时之间，无以言说……
她想告诉他，自己很痛恨他的欺骗。
但是，她却也知道，这一路行来，他的艰难难以想象，他对她隐瞒这一切，也是迫不得已。
三千年前的家国情仇，三千年的异界漂泊，三千年的风波诡谲，谁又能以一言定对错？谁又能以一语定正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