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可知齐书!(6k)

  人间是苦海,总要有人怀憾,不是缘空,就是地藏。
  缘空师太向慈悲的佛陀阐述她的道,也是向这个世界展示她的超脱路,希望佛能够给予理解和宽容——就像地藏总是说祂理解一切,宽容所有。
  她赞颂道:“我佛!”
  她的声音在这两个字里,忽又转向衰老,仿佛将丢下的时光又捡拾起来,堆叠为岁月的皱痕!
  虽然深藏在天道图卷中,谁也不能逃避时间——除非已经超脱,能至于永恒。
  而时间是她的阶梯,她从衰老走向年轻,又从年轻走向衰老,在这岁月如流的过程里,总是走向更强大的自己。
  她按着地藏脖颈的手,提着割寿刀的手,一霎温润如玉,一霎皱似树皮——地藏被她按住的那块颈皮,也随之一霎光滑,一霎枯皱。在这衰而复幼的过程里,永恒之寿被不断地剥开,裸露其根本。
  生死禅功,枯荣有时!
  她身兼枯荣院、洗月庵两家之长,乃“过去之尊,枯荣之主”,凭此窥见超脱!
  一身修为圆满高上,的确只有一点旧时阴翳,静待佛血洗去,超脱在她眼前,只隔一道薄纱。
  就在这枯荣往复的时刻,她身上的那道云纱,却是飘飞而起,飞到那红尘天地鼎上空,受红尘之火炙烤,得红尘之意供奉,复展为一张静垂的天道画卷。
  只是画中美人已出画,只有天海仍汹汹。波涛凝固为狞恶的姿态,有一种张牙舞爪的寂寞。
  但随着天妃的声音响起来,这张天道画卷却“动”了。由静而动,自死而活,一张空空荡荡只描绘着天道海洋的画,竟像一个鲜活的世界般,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受。
  它一瞬间体现的生机太过强烈,以至于让人产生错觉——现世就在其中,观者才在画里!
  便在这惊人的错想中,画卷之中有一团墨影,起先不为所察,仿佛天翳,但在天海不休的波涛中,渐渐地晕开。
  那是一个逐渐清晰的……人。
  这团墨影晕开的过程,仿佛是那人从天海深处走出来!
  亦是从过去的时光里,走到了现在。
  现在这张天道画卷重新有了“主角”,再次变成一张完整的人物画。
  现在的主角已经离画,过去的主角才得以显现——当年本就是一画两层。
  先描了一层,而后再描一层。
  既是自画像,也是画美人。曾为闺房之情趣,今为大道之彰显。
  在当刻显现在画中的,是一个长相异常俊美的少年。
  穿一身看不出什么材质,但裁剪合适、干净整洁的衣服,挺拔美好的身形一览无遗。眉宇间有抹不去的贵气,偏又生就一双多情的眼睛。
  人在画中,只是一幅静态的画,却好像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你。
  红尘之鼎,仿佛香鼎,以红尘为烟,奉香于画。
  而天妃端严地提刀,似那主持大典的礼官,正要宰割牺牲以祭祀。
  这才是天妃口颂的“我佛!”
  天海潮起潮落,天道画卷随之轻轻飘动,画卷里的天海波涛,仿佛也在起伏。
  由此亦牵动了画中人的衣角。
  天雄城中曾相见,玉树临风一少年!
  此情此境,此等画中人物,自然只能是齐国历史上那个浓墨重彩的人物,整个东域都绕不开的传奇——齐武帝姜无咎。
  他并不是在天道画卷里,而是在缘空师太所修的“过去”中!
  齐武帝并非天人,而能以星占之术,绘天道画卷,帮助天妃隔绝天道,其人对天道的理解,不输于任何一位天人!
  就像水中之鱼虽天生善游,生来驭水,未见得就了解水的构成。反倒是岸边的河官每天舀些水来观察研究,或者能够更懂水的本质。
  以星占察天道,才情可言天纵。
  但他在天道画卷里描的第一层自画像,不是在真实历史里发生的,而是缘空师太书写的过去——已经变成真实。
  齐武帝当年走得匆促,也囿于时局,对未来的布局没办法太完美。是缘空在这些年的时间里,一点一滴地修补“过去”,涂抹历史的谬妄,书写她所求的真实,让齐武帝永证,成为正要发生的必然。
  姜述天生帝王,以六合为志,自负古今,要超越所有君主而存在,对齐武帝却非常推崇,常以武帝自比。
  仅以功绩而论,他其实已经超越武帝了,但从来不傲居其上。盖因以他的智慧和力量,是千载之后唯一能够接续齐武帝当年布局的君王。所以他能够知道,武帝当年身死之时,还做了哪些准备。
  这正是齐国的底蕴。
  齐武帝一人留下的底蕴!
  他不仅在废墟中重建了齐国,留下了一份殷实的家业,还预留了超脱的可能。
  如此种种,是今人能够争雄六合的资本。
  其实历史上还有一个更有名的人,也娶了天人为妻。
  即上古人皇有熊氏,其妻号“轩辕天妃”。
  当然,有熊氏娶的是曳落族的天生天人。
  齐武帝娶的是如姜望、吴斋雪这般的后天天人。
  根据正儿八经的齐史记载,齐武帝对上古人皇非常推崇。称之为“三代以内,予独尊之”,认为上古人皇有熊氏,是比远古人皇燧人氏、中古人皇烈山氏更胜一筹的伟大存在。
  今日在天海奋战的这些人,当然应该知道。除了那些广传的历史之外,在上古时代还有一个关乎人族存亡的巨大危机——
  天道所生将以代人的曳落天人族!
  而上古人皇有熊氏,不仅构筑万妖之门,永绝妖族希望,击杀魔祖,终结魔潮。在祂领袖人族的时期,祂还无声无息地抹掉了曳落族!
  今人视昔,几乎不知史上有曳落。哪怕知道了曳落族的存在,也往往不把它当做危机。因为在有熊氏欺天绝世的手段下,它实在是没对人族造成什么冲击。
  妖族寄予厚望的反击,天道本能的人劫……好像不曾发生过。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上古人皇对曳落族的处理,才是齐武帝认为祂高出一筹的地方。
  齐武帝在位的时候常常以上古人皇自比,他将枯荣院的女尼纳入后宫,也被很多人视为一种对古老圣皇的效仿。
  如今时光荏苒,武帝昔年的红颜渐次凋零,武帝自己也龙驭宾天。
  只剩一个天妃,成了洗月庵的幕后执掌者,神秘莫测的画中人。
  她把握了洗月庵的过去禅功,要在过去之中,修一尊齐武帝出来——这尊齐武帝事实上已经存在,就像玉真的确有一段名为“玉真”的过去,昧月的确有一段名为“昧月”的历史。
  就像修行者越是强大,一旦伤重越是难以治愈。在过去禅功里,愈是强者,也愈难修出,在齐武帝已死、无法给予支持的情况下,尤其如此。
  但好在齐武帝的红尘天地鼎仍在,且一直养在天妃的心中;好在关于齐武帝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都如在昨日,不曾忘却一丝;好在齐国太庙之中有尊位,齐武与太祖并尊,甚至专门有一座护国殿,奉祀当年随他复国的功臣……好在今日之齐国,已建霸业!
  护国殿中英灵,是社稷破灭时最后的手段。而谥为齐武的君王,是太庙之中最尊者。
  偌大东国是他所留下的事业,是他千载之前所种的树。在蓬勃参天之后,能在他的谋划之中,予他以不设限的反哺。
  天下禅宗之中,悬空寺修现在,须弥山修未来。
  枯荣院修的也是过去,但所拜并非燃灯。
  生死禅功不能叫齐武帝死而复生,枯荣院虽然和齐王室蜜里调油,在国家层面出了不少力气,可是在最终理想上却并不一致——
  他们并不见得欢迎齐武帝迈向超脱。
  道历一零七九年,苍图神使敏哈尔被杀,封禅井中月被触动。
  齐国建国却是在道历一九二二年。
  齐国复国更是在道历二八一三年,旸国覆灭的那一年。
  地藏的力量,早就可以触动人间。当然一开始并不能推天意如今日之刀,想斩哪边就斩哪边。但也足以传递一些声音。
  枯荣院里的僧侣们,就是坚信世尊存世的那些人。
  他们押注姜无咎,努力推动齐国的建设,其最终目的是想奉回世尊,建立永恒佛国!
  而所有禅宗中,关于过去的修行里,只有洗月庵是最为古老,它也最为神秘——神秘得都快消失了。
  所以天妃在武帝身死之前,就已经假死脱身,在枯荣院尚且辉煌的时候,另入禅门。为的就是过去禅功,为那一本《过去庄严劫经》。从那时起,就在布局今天。
  所谓“过去燃灯佛”。
  燃一盏灯,光照过去。
  这盏灯,就是红尘天地鼎,也即是姜无咎。
  姜无咎便是缘空师太所修的禅!
  一切布局掀开在今天,在当今齐天子姜述的帮助下,汇成完美的结局——
  割佛陀千年之寿以奉之,令齐武帝在过去证就超脱,改变历史!
  姜述抵戟而悬,紫色的眸子注视着地藏周窍,紫微星光反复地冲刷佛躯,在这尊血肉佛身显现横竖相错的虚线——天经地纬将地藏佛躯无限次地分割,以帮天妃找到这具佛身的寿隙。
  永生无隙,但在剖开“永恒”之后,无休止的压迫,必然会使寿隙产生。
  武帝已经等了很久!
  姜述又何尝不是翘首多年?
  在以皇子之身搏杀疆场的时候,在以太子之名东征西讨的时候,在以天子之尊往伐不臣的时候,在对决姒元第一次靠近霸业的时候……
  他这一路走来,如临深渊,常思武帝之憾,以史自警,回首过往,也不知怎样腾挪,才走到今天!
  在这样的时刻里,他瞥了一眼紫竹林中跃跃欲试的姜望,忽然问道:“风华儿可知《齐书》?”
  姜望当然敏锐地捕捉到那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口——又默默合上了。心想,原来天子召谁都背书。
  无所谓了,咱读的是《史刀凿海》里的《齐略》呢,《齐书》倒是读得不多。用左丘吾老先生的话来说,“历来各国史书,每多矫饰,如敷粉男女,不见粉底坑洼。”不读也罢!
  重玄遵立在太阳战车上,安静待在自己的月相世界里,默默观察这场超越现世极限的厮杀。斩妄不止是对这个世界,也是对自己,他知道自己难起作用,便只是看着,天妃要刀他便递刀,不要他就看戏。
  如他这样的人物,自身无时无刻的成长,才是对齐国最大的帮助。
  天海的壮阔他还是初见,超脱的奇观令他赞叹——可惜无酒。
  听到皇帝的问题,他不卑不亢地道:“某好读书,手不释卷。”
  好读书者,自然读史。列国史传,全都不在话下。
  姜述便问:“史书是怎么记载的武帝宾天?”
  《齐略》之中,倒是没有相关记载。司马衡先生著史,关乎君王,历来只落笔于定谥前,以示君王一代至此止。
  姜望便也看着重玄遵。
  重玄遵卓然凭风,只道:“《齐书》载,道历二八九四年,武帝退位,次年……功散身死。
  环绕在方天鬼神戟上的无数鬼神,仿佛皆在叹息。
  姜述道:“只有四个字。”
  重玄遵道:“只有四字。”
  齐武帝一生辉煌,一生风流,一生留下无数的故事,关于他的死,在齐国的史书上,只是粗略地一笔带过。
  此中当然有隐情,有史书不可载之悲声。
  姜氏皇族当然要记得,齐武帝当年趁着旸国覆灭,东域大乱的绝佳时机,完成复国大业。当年雄心壮志,要结束东域乱局,横扫诸方,也是难有一败。
  其掌权不足百年而退位,是在日出九国及南境夏国、韶国的联手压迫下,不得不退。
  不是这十一个国家有多么了不起,是在东域乱局的背后,所屹立着的三尊庞然大物——
  景国、牧国、楚国。
  三大霸国,皆有意东图。好不容易等到了旸国轰然崩塌的这一天,他们怎么可能容许又一尊庞然大物起身?
  红颜知己遍天下,最有可能统合东域的齐武帝,就成为他们第一个要抹掉的目标。
  在三大霸国的默契之下,彼时齐国所结下的盟友,全都保持了沉默。齐国所面对的敌人,一个个凶焰张炽。其中韶国国君更是齐武帝的结义兄弟,却在阵前倒戈……
  齐武帝每战当先,七战七捷,打退了十一国联军,守住了齐国边境,未失土一寸。而后主动议和,邀请景、牧、楚三方使臣见证,以自己退位为条件,换取诸国退兵。
  称曰:“大国气象,重在黎民,岂于蝇利!上国东来,不为东域,为东域之宁也。今止兵戈,永为此好,以见上国之德。”
  此即“淄河之盟”。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在史书中记载,只秘传于历代齐君。
  齐武帝退位前召来太子,对他说了三件事——
  第一,我退位之后,景、牧、楚三国在东域必有一战。此战若有结果,择其胜者而附之。此战若无结果,则可静待天时。
  第二,韶国必灭于夏,当提前布局。
  第三,我将死。
  只此三件,别无他言,卸冠而走。
  他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齐惠帝,一生在位,兢兢业业,与民休息。终惠帝一朝,始终以柔和的政治姿态,高超的政治手腕,游走在诸强之间,不曾参与任何一场争霸战争。
  当然,齐惠帝也因此声名不显,其历史作用和历史功绩,被历史低估——这也正是他所求。
  齐武帝所言的三件事情,后来全都应验。
  他退位之后,三大霸国果然下场,在东域一场乱战,打得日出九国报团取暖,都差点重聚为“旸”——“天雄会盟”都在事实上已经召开了,三大霸国赶紧停战,各自退兵。
  失去了外力压迫的日出九国,也在各家心思及外力挑拨下,没能重归——那是阳国在历史上最接近统一东域的时刻,此后再未有过。
  三大霸国也再没有在东域亲自下场,而是转为代理人战争,九国彼此又争,东域迎来了长期混乱的局面。
  齐武帝退位后不过三十年,韶国便为夏所灭。
  至于武帝当年身死的具体过程,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留在史书上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功散”二字。
  多少波澜壮阔,惊心动魄,多么雄才大略,豪杰怀憾,落在史书上,一笔而已。
  天妃闻此,不免感怀。但只道:“今日之后,史载不同!”
  历史将会改变,史书自然也要重写——在过去已经重写。
  就像“凰九类,德不违”,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今日大齐天子姜述,问齐史于重玄遵,就是要在事实上更易此章,《齐书》上的这一页,当开新章。齐武帝的光华,不遗寸晖。
  现世绝巅的存在,大齐帝国的绝世天骄,当为此见证,为史书著信!
  这也是历史在今日的回响,故事在现世的刻痕——重玄遵完全有这样的份量。
  待齐武帝得了佛陀的千年寿,有了不朽之性和千年时光,补全当年仅有的缺憾,史书就会这样记载——道历二八九四年,齐武帝退位,伟力自归,乃求超脱,而后永证!
  他超脱的经历会在历史中真实存在。
  当然在史书上或许还会出现一些更具体的历史记载,比如当年齐武帝是如何陷入危机,又是怎样化解,有谁居心叵测,他又怎么以大智大勇开辟新路。这些在史书上略过的事情,说不定转而浓墨重彩。
  当齐武帝出现在天道画卷里,当今日的大齐天子问史于重玄遵,齐武帝的超脱路,天妃的超脱路,也就都清晰明确,被这个世界所审视。
  这张天道画卷是如此的鲜活,少年时期的齐武帝在画中被人们所注视,他仿佛也在画中注视着今天的人们。
  隔着千载岁月,交汇的目光,是齐人殷切的盼望!
  而地藏被摁在名为望海台的砧板上,那刀尖贴着祂的颈线……已经待宰!
  “我已明白你的道路,缘空。”
  “我亦看到这段历史,慨叹英豪。”
  “蹉跎苦世,多少美梦成空!”
  “然而!然而——”
  祂这时的声音,竟然是悲伤的:“现世佛都寂灭,未来更不存,遑论过去尊。佛法凋零至此……今不存我,何来过去?”
  天妃却道:“你都承认世尊已死,枯荣院里那些亡魂,却还夜夜颂念,世尊永生。令我怅怀!佛欺世人乎?佛欺僧乎?”
  她的手指略移,按在经纬交错的节点,虔声道:“佛陀勿悲!我不杀你,只割千年。千年以后……兴许你还独尊!”
  在经纬交汇于佛躯,历史交汇于现实后,她终于看到了她所寻找的那条线,遂将手中凶刀刺了下去,刀尖贴着此线,刺入了佛的脖颈!
  佛颈洇出一滴血!
  浑圆如滚珠,色泽鲜红。血珠只一颗,而呼啸如江海。
  佛的真血,竟也是红尘的颜色。
  曳落族人,原来也是人族。
  祂终于可以和尹观感受一样的痛。
  但祂似乎从来都如此悲伤!
  定在望海台上,哀哀地叹。
  所叹反复:“如是我闻!如是我闻!我当身饲六道,奉养诸天,血涤苦海,悲醒众生……”
  无人听祂。
  姜述按戟愈紧,文殊催山愈沉。
  天妃推刀愈重!
  一缕红色的烟气状之物,从地藏的后颈往外钻,如蚯蚓般爬行在割寿的刀尖,其形时聚时散,偶然具体,姜望也是略怔一刹才认出来……那分明是土蚯时期的道脉真灵模样!
  随着修为的拔升,他早就不用考虑道元的问题。道脉真灵早就跃为缠星神龙,道脉都炼成了元神,元神又炼成法身,道脉真灵常常只作为小世界里的世界神灵而存在,对于这土蚯模样,实在已是太久没见。
  原来千年寿所形显,便是如此模样。
  还是说超脱之寿有所不同?
  地藏的永恒之寿,真被切割出来!
  红尘天地鼎愈发明艳,那张天道画卷被风绕动!
  画中的美男子,似乎一个跨步,就要走出画卷,续写他的传奇。
  而地藏贴着台面,声音慢慢地挤出来,悲伤地道:“你们……听到了钟声吗?”
  铛!
  铛!
  铛!
  原来有三次钟声响。
  在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时候。
  一次是金身撞高台,一次是文山砸腰眼,一次是斩妄剖永恒。
  它们分别代表了广闻、知闻、我闻!
  世尊随身之宝,佛传三钟!
  本章6k,其中2k,为大盟“恰恰好好好”加(6/10)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