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呼!
  斜风细雨裹挟着一个秃驴身影走进鸳鸯楼客栈。
  那是名长满一头癞子的和尚。
  癞头和尚刚走进热闹的鸳鸯楼客栈,门口光影被挡的一暗,又有人走进这家客栈。
  来者是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腰间环着一口雁翎刀佩刀的江湖刀客,刀客的脸被斗笠黑帘布挡住,并不能看到斗笠下的人长什么模样。
  刀客刚来到客栈门口,就听到娶亲唢呐声,客栈里张灯结彩,到处都张贴着红色囍字,好不热闹。
  一名穿着新娘子嫁衣的桃花眼美妇,身后跟着名两眼绝望,惊恐的书生新郎官,正在举办婚礼,朝在座的宾客豪迈敬酒。
  身上穿着黑色长褂,擅于住持红白事的问事倌,正在住持这桩婚事。
  而新娘子的老爹,鸳鸯楼客栈掌柜站在柜台后,从身后酒柜中拿出一坛坛酒水,让店里小二拿给那些宾客。
  斗笠下的人,扭头环顾一圈客栈大堂还有二楼的木栏走廊,看着一张又一张熟悉面孔,晋安手掌按在刀柄上,踩着湿哒哒的泥水,身子挺拔无惧的走进这家吃人鬼客栈里。
  被他杀死的叶娘。
  被他杀死的掌柜。
  都在这里。
  还有一直寻而不得的问事倌,也出现在这座被拆了四次的客栈里。
  可唯独没见到风水先生和大头老头。
  而原本被风水先生和大头老头救走的马景文书生,再次被掳掠回鸳鸯楼客栈当叶娘的死姘头。
  一画五揭!
  连客栈都能有五座。
  这些古董商人在古董字画里有五条命,也一点都不稀奇。
  估计是动用了诸如替身术、替身符、草人替死符,或者是画中分影等奇门遁甲类的法术。
  此前杀死叶娘、飞头蛮、乌八时,并没有斩获到阴德,晋安就已经心存疑虑。
  当看到风水先生留下的“一画九揭”线索时,晋安心中的谜底,就已经揭开。
  滴答!
  滴答!
  身上蓑衣不断往地上滴落水珠,晋安刚走进客栈里,立马引起在座众人的注意力,有掌柜和店小二过来招呼他,这次的店小二不再是死鱼眼,也不再是乌鸦眼,而是换了双狗眼。
  都说狗眼看人低。
  小二一见到晋安,就马上认出了晋安是活人:“活人?”
  噗!
  刀光快若惊虹,店小二那双狗眼瞳孔猛的一缩,他刚想抬手防备,结果连带两只半截手掌跟一颗人头,被寒光凛冽的雁翎刀削飞。
  噗通!
  噗通!
  噗通!
  两只半截手掌,一颗目露惊恐的死不瞑目人头,掉落在地,无头尸身彪射出黑污腥臭的尸血。
  咚!
  尸身后仰倒地的重重砸在地上。
  “聒噪。”
  “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
  镪,雁翎刀还刀入鞘,晋安看都不看地上尸体一眼,冷漠走向一张桌子。
  晋安这刚进店就杀了一个人,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刚才那一刀很快,刀法精湛,没有浪费力气的多余动作,精炼,快准狠,没人能看清店小二究竟是怎么被杀死的。
  已经到了人刀合一的刀法宗师境界。
  武林刀客?
  却跑到鸳鸯楼客栈?
  有些意思……
  一名脖子反转看来的书生、一对屁股光溜溜,肚子大如球,脖子却纤细如针眼的龙凤胎小屁孩、那名癞头和尚都饶有兴致的望向晋安。
  对于晋安出手杀死店小二,大堂里的宾客,新娘子,掌柜全都无动于衷,婚礼还在继续进行,有其他店小二过来清理尸体,等清理完尸体后,点头哈腰过来问晋安要吃些什么?
  等晋安报完菜名,店小二离去后,晋安趁着上菜的空暇,沉默寡言的仔细打量起大堂里坐着的人。
  这第五层画纸里的鸳鸯楼客栈很热闹,大堂里坐的人比第一层画纸的鸳鸯楼客栈还多,而且都是非人的玩意儿,居然就只有他附身的黄子年一个正常活人。
  在第一眼看到那名脖子反转的书生,和那对穿着红肚兜的露屁股小屁孩时,晋安就已经认识出这两人就是他曾在府城碰到过的百脸书生,跟那对形似饿死鬼的龙凤胎小屁孩。
  而除了百脸书生、龙凤胎小屁孩、癞头和尚外,大堂里还有另外几名邪修。
  一名鞋子丢了一只的老乞丐;
  三名眼眶里没有眼珠子,暴露出空洞洞眼眶的相师;
  一名桌上放着招魂铃、八卦镜,深夜驱赶十几具僵尸赶路,气血空虚的年轻道士,看看气血空虚的样子,就跟纵欲过度了一样。
  还有三桌大声划拳喝酒的黑袍汉子,这些黑袍大汉人人都阴气罩面,别人是印堂发黑,他们是全脸发黑,也是邪修之流。
  ……
  这个时候,正在住持红事的问事倌,提到了洞天福地消息,引走晋安注意力。
  “今日能聚集在鸳鸯楼客栈,大家都是为了即将要开启的通道而来,都是为了为即将要来临的大争之世早做准备,互相结盟,共同应对大争之世,好在大争之世里争夺仙缘,鲤鱼跃龙门。”
  “关于通道和大争之世的利害关系,想必今日能来到这里的诸位,比我更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我就不再过多赘述。因为今晚的鸳鸯楼客栈来了批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连破四层画界,好在袁先生亲自带人出手,已经把不速之客困于某处,等袁先生亲手解决了那边事,等袁先生回来后我们再商谈歃血结盟的事……”
  “而在歃血结盟前,就让我来住持叶娘的婚事,让我们恭祝叶娘今晚大婚,抱得如意郎君归。”
  问事倌话落,身着大红的嫁衣的美妇人叶娘,此时的她,脸上少了几分媚态,多了几分清冷。
  仿佛刚跟谁结了仇,结了怨。
  叶娘举起手里酒杯,朝在座的人敬酒,面罩寒霜的清冷说道:“感谢大家今日能来参加叶娘的第一百六十七桩婚事,今晚叶娘跟马公子成婚。”
  “而今晚是叶娘吃的第一百六十六个书生。”
  “天下所有读书人都该死!”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叶娘说得咬牙切齿,仿佛似想到什么让她最恨的人,恨不得吃那个人的肉,喝那个人的血,要把心中最恨的那个人扒光吃净。
  叶娘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不识趣的桀桀笑说道:“叶娘不对吧,今晚是你的第一百六十七桩婚事,你怎么才吃一百六十六个书生?”
  寻声望去。
  开口者居然是对毛都还没长齐,露出屁股沟子的龙凤胎小屁孩里的男童。
  别看他外表像个男童,满脸稚嫩,可说话的嗓音居然是粗糙尖细的成年男子声音。
  像是三四十岁的男人嗓音。
  而且他一开口说话,满嘴都是黑污色的烂牙。
  就像是八百年从没晨嚼齿木刷过牙。
  尤其是开口说话时,嘴巴里那股冲味,特别重,都是尸臭味,扰人吃饭雅兴,把大家熏得直皱眉头。
  叶娘沉默。
  她似乎回想起什么,那双本应勾魂夺魄的好看桃花眼里升起一抹哀怨,还有一抹令天下男人都不寒而栗的仇恨。
  “此生…叶娘只喜欢过两名男子,只对两名男子动过情,又恰恰都是对读书人动情…一人是从小与叶娘青梅竹马,最后辜负了叶娘的第一个情郎,就在他对叶娘始乱终弃,打算与一户有钱人家小姐成婚的那天,叶娘把他剁碎,烹煮吃了,只剩一颗脑袋啃不动。”
  “那年,我就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对男人动情,天下男人都是一般黑,都是玩腻了我们女人身子后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尤其是读书人,最会对女人花言巧语,甜言蜜语,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天下所有读书人都该死!”
  叶娘咬牙切齿,牙齿咯咯咯的摩擦,就像深夜藏在床下、床头柜子里的耗子磨牙声。
  第一次了解到叶娘经历,第一次听到叶娘把人烹煮了吃掉时,在座的男人们,都感觉后脑勺炸起一股寒意,头皮发麻。
  站在叶娘身后的今夜新郎官马景文,听了叶娘的话,听到叶娘已经吃了一百多个读书人时,他脸色煞白,吓得铁青发白,没有一丝血色,身子抖如糠筛。
  “可是!”
  叶娘声音一顿。
  沉默。
  沉默。
  “叶娘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对天下臭男人动情,更不会再对读书人动情,天下读书人有一个杀一个,都该死!可是,今晚,李公子却让叶娘再次动了真情……”
  “只羡鸳鸯不羡仙…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用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你们可知他后来是怎么对叶娘我的吗?”蓬,手中瓷杯,被叶娘五指捏爆,叶娘脸色气得煞白,大红嫁衣下的身子气得发抖。
  眼里满是遭到抛弃怨妇的幽怨。
  不甘心。
  “就在第一层画界,那个负心汉把我骗入洞房,把我分魂打得魂飞魄散!而这个负心汉的真正身份,是住在府城五脏道观里的牛鼻子臭道士!晋安!你负我叶娘一次,不要再让我叶娘见到你,我叶娘必定吃你元神一百次,一千次,等这次洞天福地结束,我叶娘必定踏平了你五脏道观!啊!啊!啊!”
  叶娘面罩寒霜。
  一身戾气。
  她后脑勺乌发散开,露出一张布满尖锐牙齿的大口,发出歇斯底里的仇恨嘶叫。
  百脸书生:“?”
  龙凤胎小屁孩:“?”
  癞头和尚:“?”
  三名眼瞎相师:“?”
  其他人:“?”
  呃!
  谁能想到,欺骗叶娘一颗真心的,居然是名道士?
  五脏道观来的道士吗?
  道士不都是清心寡欲,只懂埋头苦修吗,大家此时都把五脏道观这四字暗记心头,打算等今夜回府城后,就去五脏道观见识见识这位与众不同的道士到底长了副多么好看的皮囊,能把叶娘迷得神魂颠倒。
  这位道长也真是个狠人。
  骗心都骗到吃男人不吐骨头的叶娘身上……
  不过,大家见叶娘看他们在场每个男人,都像是要吃人的目光时,又开始觉得后脑勺头皮一寒,咳,这位晋安道长骗了叶娘一颗真心,反倒拖累全天下男人都成负心汉了。
  为了打破客栈里的尴尬,也不知是谁提议,今天既然是叶娘的第一百六十七桩大婚,唔,理应献上贺礼才对。
  接下来,大家开始相继献上自己提前备好的贺礼。
  并送上几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苍白贺词。
  当一圈轮下来,到轮到最后一桌未送上贺礼,一直坐着不动的晋安这桌时,大家都饶有兴致看向晋安这边。
  他们都想看热闹,这位一来客栈就杀了名店小二,杀气重的神秘刀客,带来的是什么贺礼?
  “叶娘,你说你这辈子最恨读书人?”
  “天下读书人都该死?”
  滴答。
  滴答。
  一颗一颗冰冷雨水顺着蓑衣滑落,一直冷漠坐着不动的蓑衣斗笠男人,不疾不徐站起身,男人声音冷漠,没有感情。
  “既然今天是叶娘你第一百六十七桩婚事,那我也不能空手而来,今晚我就杀一个百脸书生,摘下百脸书生的脑袋给叶娘你当贺礼,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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