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好阿舅

  朱棣轻抚着朱瞻基的脑袋,甚至声音都比往日明显温和许多,道:“你有甚么但说无妨,你放心,朕怎会舍得砍了你阿舅的脑袋?”
  朱棣对于朱瞻基格外的重视。
  毕竟这已经是非常明确的未来继承人了。
  于是,朱棣落座,一副考教朱瞻基的样子。
  朱棣道:“近来都背了什么书?”
  朱瞻基想了想道:“只略略的读……”
  “没有背下来吗?”朱棣诧异。
  “本来是要背的,可阿舅说,好读书不求甚解,又不是要做文章考状元,只要大抵知道书中的内容即可。”说着,朱瞻基便看向张安世。
  张安世牙都要咬碎了,坑舅的外甥啊!
  于是他立即道:“陛下,臣的意思是……臣好读书不求甚解,没有要求他这样做。”
  朱棣倒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道:“朕在问皇孙,你不必在此饶舌。”
  张安世心里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和朱瞻基的关系被离间了。
  宫里有坏人。
  朱棣的目光又落回朱瞻基的身上,又摸了摸朱瞻基的脑袋,问道:“是这样的吗?嗯,可只好读书不求甚解也不成,那么你又学了什么呢?”
  朱瞻基又想了想道:“孙儿细细思来……好像近来也没学什么,不过师傅们倒是都夸孙儿聪明伶俐。”
  朱棣的脸微微拉了下来,瞥一眼张安世。
  张安世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朱瞻基道:“可孙儿觉得,师傅们是在讨好孙儿。”
  朱棣来了那么一点点兴趣:“嗯?他们为何要讨好你?”
  朱瞻基道:“讨好了孙儿,将来才可以从孙儿的身上拿到好处呀,就好像阿舅一样,见了谁都要夸奖,背地里便说这人坏话,他将人夸到天上去,人家听了就很高兴,总是不计较利益得失。”
  朱棣:“……”
  这一次,张安世已经淡然了,他已经不想说啥了。
  如果说朱瞻基的回答只有一点点是对张安世不利的地方,张安世一定会据理力争。
  就好像一件衣服一样,破了一个洞,人们常常会想到去修补,可如果这件衣服千疮百孔呢?
  只见朱棣道:“你阿舅是这样的人?”
  朱瞻基点点头道:“孙儿也说不好,反正每一次他都说自己讲义气,到了出事的时候,便逃得干干净净的。”
  朱棣微笑不语。
  朱瞻基又道:“可我在想,师傅们现在讨好我,将来我若真有了好处,是不是该给他们呢?”
  朱棣道:“那你觉得应该给吗?”
  朱瞻基便道:“若是给他们,应该能换来一个好名声,大家会说我尊师重道。可给了他们,其他讨好我的人,我也要给吗?我真希望像阿舅一样。”
  朱棣道:“这怎么又和你阿舅有了瓜葛?”
  朱瞻基小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道:“阿舅就是这样,他总是口头上给你好处,我想……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做,我每天鼓励他们,告诉他们,将来要升他们官,孙儿如何如何欣赏他们,等他们感激涕零,精神百倍,愿意尽心用命的时候,再酌情给一些甜头。”
  顿了顿,他接着道:“若是太容易让他们满足,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将来孙儿就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胃口了,他们就会抱怨孙儿,甚至生出奸诈之心。”
  朱棣听罢,脸色凝重起来。
  朱高炽也吓了一跳,这成日学的都是什么东西。
  朱棣却又问道:“若是真有人心怀叵测呢?”
  朱瞻基道:“那么孙儿就要比他们更加奸诈。”
  朱高炽摇摇头,苦笑,这儿子……不像他啊!
  朱瞻基又补上一句:“要比阿舅更奸诈。”
  张安世努力微笑,努力地用慈爱地眼神看朱瞻基。
  朱棣听罢,居然微微托着下巴沉吟:“如果心怀叵测的是你的宗亲呢?”
  朱瞻基耷拉着脑袋道:“若是宗亲,杀又不能杀,欺负又不能欺负,只好将他圈禁起来,好生供养着。就像父皇对二叔一样,终究是血脉相连,虽是看着教人讨厌,却也不能妄杀。”
  朱棣露出了几分笑容:“是吗?你二叔的事,你是这样看待的?”
  朱瞻基道:“阿舅说……二叔哪怕是谋反,也是孙儿的至亲,也应该慢慢地感化他,教他迷途知返,如若不然,孙儿就没有二叔啦。”
  朱棣听罢,开坏地大笑道:“哈哈哈哈……是这个道理,你阿舅说的对,你二叔是个混账,可也是我们的至亲,至亲之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历朝历代,但凡是对自己的宗亲都无法相容的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呢?”
  “从魏晋到宋齐梁陈,还有那隋唐,这大唐何等的鼎盛,可又如何?李世民杀了自己的兄弟,最后不是一样,让他的后世子孙们效仿,以至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吗?这叫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朱棣对此十分满意,便道:“你那些师傅,你跟着他们识文断字,你跟着你阿舅好好学做人,将来再跟着朕学行军打仗,将来你就必能成大器了。”
  朱棣拉着朱瞻基的小手,边走边道:“走,和朕一起去给帖木尔汗修书,看朕如何感化这帖木尔汗。”
  说罢,拉着朱瞻基到了殿中,让亦失哈取了笔墨,当下提了朱笔,沉吟片刻,便写下一番话。
  随即抬头看朱瞻基道:“看看朕写的是什么。”
  朱瞻基便磕磕巴巴地念道:“比闻尔与从子哈里交兵相仇,朕为恻然。一家之亲,恩爱相厚,足制外侮……自今宜休兵息民,保全骨肉,共享太平之福。”
  朱棣微笑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朱瞻基道:“是说皇爷爷已经听说了他与自己的侄儿发动了战争,皇爷爷听了之后,心里十分难受。告诫这帖木尔汗,一家人相亲相爱,都是手足至亲,只有叔侄联合起来,才可以安定国内,一起抵御外头的敌人。皇爷希望他能够幡然悔悟,保全骨肉至亲的性命,一起共享太平。”
  朱棣欣慰地摸着朱瞻基的脑袋,溺爱地道:“对对对,我孙儿聪明。你觉得这书信如何?”
  朱瞻基歪着脑袋又想了想道:“可是皇爷爷,不是说那个四叔已经杀死了自己的侄儿,还诛杀了侄儿的全家吗?为何还要劝告他保全骨肉。”
  朱棣微笑道:“你猜一猜看。”
  朱瞻基居然直接就道:“是不是皇爷爷故意假装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修书劝诫,免得这帖木儿的四叔恼羞成怒。”
  朱棣道:“朕给他留一点颜面罢了,等他使者来回命,定会向朕撒谎,说是并没有杀尽哈里全家,朕也就任他搪塞过去。”
  说着,他取了自己朱笔的书信,交给亦失哈,边道:“命礼部科都给事中傅安出使西域,顺道将这书信带去。”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棣抱着朱瞻基,笑道:“知道朕为何要你学你阿舅吗?”
  朱瞻基又想了想,眨了眨眼,不明白。
  朱棣道:“因为人都有自己的私欲,有的人想要银子,有的人想要功名。可任何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朕的大臣,哪一个到了朕和你的面前,不是个个堂堂正正的模样,开口就是圣人的大道理,闭口就是肝脑涂地?你的阿舅,对外头人也是这样,可他是你的至亲,他私欲的一面,才会放心的展露在你的面前。所以你要洞察人性,从其他人身上很难察觉,唯有从你阿舅的身上去学,他对你没有防备,才会显出真性情。”
  朱瞻基恍然大悟道:“原来阿舅在外头也是人模人样。”
  朱棣被这话逗笑了,笑着道:“你以为呢?”
  朱瞻基低着头,不言。
  此时,有通政司的宦官匆匆进来,道:“陛下,有安南军情。”
  朱棣便道:“怎么,朱能这个老匹夫,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陈兵白鹤江了吧,取奏报来。”
  将朱瞻基轻轻放下,接了奏报,朱棣面上含笑,低头一看,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了,脸色也慢慢拉了下来。
  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随即道:“将姚师傅,还有五军都督府诸都督,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人等,统统召来。”
  此时,朱高炽和张安世也来了。
  朱棣没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多久,便有人鱼贯而入,众臣向朱棣行礼。
  朱棣叹了口气道:“奏报传阅吧。”
  众人一个个看奏疏,看完之后,眼里都写满了震惊。
  朱能奏报,朱高煦、朱勇、张軏、丘松、顾兴祖人等,长驱直入,大军深入安南境内,至高平之后,就失去了消息。只是……安南的大军,有合拢的趋势,很显然……这一支孤军,是被围困住了。
  失去了粮道,附近没有军马策应,完全就是一支孤军,莽撞的一头扎进了敌人的口袋里,这几乎等同于兵家所谓的死地。
  朱高炽一看奏报,就知道事情糟糕了。
  而张安世的心里却是很平静,其实他也不想冒险的,可大家现在是买卖人,买卖人挣钱是不要命的。
  而且张安世觉得,朱高煦还是有优势的,因为有丘松呢!
  不过他很清楚,现在他没有资格在这里发表任何的建议。
  丘福等人看过之后,脸色个个惨然。
  解缙看了奏疏,神色倒是淡定,只是他没做声。
  胡广和杨荣脸色凝重。
  朱高炽不由道:“陛下,为何沐家的军马和中军没有果断驰援?”
  自己的兄弟可陷入了敌阵呢,朱高炽还是在乎这个弟弟的。
  朱棣叹道:“朱能和顾成……他们……哎……他们不会拿大军去冒险的,他们是帅才,掌握着数十万大军的生死,还有张辅……虽说有至亲被困,可一旦进兵,补给一定跟不上,这就等于是将数十万大军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且安南北部多山,那安南人,诱使朱高煦等人深入,却必定会借助山势,尽力阻击驰援的中军和云南、贵州的兵马。一旦为了救人,而使数十万人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且出兵过于匆忙,就极有可能功败垂成。朕了解他们,他们不会因为私情,而拿无数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朱高炽低头……不语。
  朱棣也觉得心里堵得慌,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朱高煦居然鲁莽到了这个地步,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靖难之役的时候,朱高煦虽然勇猛,可是行军打仗都有章法,不是那种一味只知道冲杀的人。
  这时,突然有人道:“陛下……以商行的名义出兵安南,本就大错特错,历朝历代,可有商人供应大军出征的道理吗?上万的将士啊,就这么交给商行,结果……白白葬送……”
  朱棣抬眸看去,说话的人乃是兵部右侍郎陈继。
  陈继痛心的样子,道:“这件事……本就匪夷所思,朝廷已派去了大军,结果……又调了朱高煦等人去,朱高煦且不说,朱勇、张軏几个,如此年轻,怎么能堪大任呢?还有那个丘松,臣一看他,就觉得此人愚笨,却让他们统领军马,这件事……难道朝廷不要反省吗?”
  “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此率性而为,臣以为……这商行侵夺民利,应该裁撤,而不该放任自流,否则迟早引来大祸。以商驭军如此以商驭民也是如此。”
  朱棣此时心头满是恼怒,又念着朱高煦和朱勇、张軏、丘松几个人的安危。
  何况此战乃是他登基之后的初战,一旦首战出了问题,只怕也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倒是张安世这个时候悻悻然地出来道:“陛下……臣以为……”
  还不等张安世说下去,朱棣便道:“这怪不到你的头上,朱勇、张軏、丘松、顾兴祖也无罪,是朱高煦鲁莽,别人可以鲁莽,他乃主帅……且行军打仗多年,难道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吗?”
  说罢,拂袖道:“倘若他能侥幸活下来,朕也绝不饶他。”
  而后,朱棣怒视陈继:“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你乃兵部右侍郎,管好自己的事!”
  朱棣心里厌烦到了极点,虽是说了许多的狠话,可内心却依旧还担心着,叹了口气,便拂袖而去。
  留下一群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解缙上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朱高炽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可否移步。”
  朱高炽站起来,却是气咻咻地道:“我兄弟垂危,还有什么不可言之事吗?”
  说罢,朱高炽眼眶一红:“事情坏就坏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上头,若非身边人总是为了自己在本宫和二弟的面前进言一些不可言之事,何至今日。”
  说着,朱高炽没搭理解缙,便快步离开了。
  只有朱瞻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一眼去远的皇爷爷再看着拖着肥胖身躯离开的父亲。
  他发现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这时,张安世上前,紧紧地握着朱瞻基的手:“阿舅带你回家。”
  朱瞻基耷拉着脑袋,被张安世抱了起来。
  舅甥二人,出了殿,朱瞻基有些疲惫了,脑袋拱在张安世的胸膛上,道:“阿舅,你的胸太硬了。”
  张安世骂道:“天哪,你小小年纪,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朱瞻基此时泪眼模糊,低声道:“阿舅,皇爷爷和父亲都生气了吗?”
  张安世静默了一下,才道:“他们不是生气,是伤心了。”
  “是因为二叔?”
  张安世道:“应该是。”
  “他们伤心,我也便伤心。”朱瞻基便继续拿脑袋往张安世的胸上顶,一副难受的模样。
  他想了想道:“阿舅为什么不伤心?”
  张安世道:“因为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有事。”
  朱瞻基好奇地抬头看着张安世问道:“为啥?”
  张安世却道:“直觉!”
  朱瞻基:“……”
  张安世轻轻地拍打着朱瞻基的背,道:“你年纪还小,还不知道金钱燃烧的味道。”
  朱瞻基迷茫地张了张眼,又合上,将头继续靠在张安世的胸前,道:“阿舅,父亲为什么对解师傅生这么大的气?”
  “可能是那解缙心术不正吧。”
  “什么是心术不正?”
  “比如……比如他三岁就偷看女子沐浴,比如……他四岁就……”
  朱瞻基顿时就带着几分气恼道:“这个人太坏了,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死他。”
  张安世欣慰地道:“不要打打杀杀,打打杀杀是没有用的。”
  朱瞻基道:“没有打打杀杀,太祖高皇帝怎么得天下,皇爷怎么做皇帝?阿舅,你做生意做糊涂啦。”
  张安世:“……”
  “阿舅为什么不说话了?”
  张安世道:“好啦,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三日之内不许和我说话。”
  朱瞻基:“……”
  …………
  升龙城。
  这座历经了安南两朝的国都,现如今依然歌舞升平,虽然与大明的战事已经开始,可是……数十万安南士兵和民夫,却源源不断的调动往了安南北部。
  不只如此,借助着安南北部的群山,犹如天堑一般。在安南人眼里……此战可能会非常煎熬,但暂时绝不会有国破的风险。
  胡氏已带兵出征,而且捷报不断,显然……有一支孤军被围。用不了多久,这孤军便要被彻底的吃掉。到了那时,势必安南上下,军民士气大振。
  安南的朝中,几乎所有人都老神在在。
  他们可能不了解军事但是却清楚胡氏。
  胡氏能有今日,成为安南的曹操,他的性子历来是处心积虑,小心翼翼的,狡诈得如狐狸一般。
  没有把握的事,他绝不会擅自离开升龙,甚至带着升龙城内的精锐去围堵孤军。
  一旦他这样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九成九的把握。
  可是……就在清晨拂晓时分。
  突然……喊杀四起。
  先是有一队骑兵突然杀至,试图夺门。
  守军拼死反抗,到了城下的骑兵开始朝城中投火雷。
  一时之间,轰隆隆的声音骤起。
  紧接着,便是如流水一般的明军,沿着升龙一处薄弱的城墙处,直接在这里炸开了一个口子。
  天色微亮的时候,数不清的明军便杀至。
  清晨的街巷上,杀气腾腾的重甲步卒开路,随后便是各色马步兵,残余的安南军退守皇城,又围杀了一个上午,最终……整个升龙城陷落。
  断壁残垣之中。
  朱高煦按刀,一身的威风凛凛,大步走进入了升龙城王宫。
  他杀气腾腾的,此次攻城,汉王卫死伤不小,足足丢了数百多条人命。
  显然这一次攻城,还是过于仓促,纵然朱高煦早就明白,战场之上,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可以舍弃。
  因为战争只有成败,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而一旦失败,那么失败的后果,远远比这些损失要可怕得多。
  可即便如此,他如铁石的心里,还是生出了愤恨之心,死死地握着刀柄,一步步至内宫。
  朱勇跟了上来,道:“五弟,有人想要给死去的同袍报仇。”
  朱高煦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朱勇。
  他很清楚朱勇的话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刚刚克城的情况之下,此时正是人的精神最亢奋,同时也是因为失去了袍泽最恼恨的时候。
  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愤恨的将士,便会重新提起屠刀。
  朱高煦深吸一口气,若是从前的他,早就这样干了。
  可这一次……
  经历过挫折的人……会逐渐学会理性。
  朱高煦沉声道:“这都是商行的财产,无论是人,还是财货,都是商行的财富!这王宫的人……全部看押起来,所有的殿,都给我贴上封条,这件事,交给教导顾兴祖来负责,专门巡检军纪。你带左卫驻东城,张軏驻西城,丘松带模范营驻这王宫,我则与天策卫和汉王中卫驻各处城门。”
  朱勇气得龇牙咧嘴,最终还是忍痛点头道:“是,入他娘的,便宜了他们。”
  “二哥,不要意气用事。”朱高煦一脸认真地道:“还有……让人收敛将士们的遗骨……预备好棺木,将来……带他们回家吧。”
  “嗯。”
  朱高煦按着刀,步上了王宫的城墙。
  站在这城墙上,却见不远处的阔地上,百来人躺在地上,对着太阳,裸露出了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朱高煦有点破防了:“这是什么?”
  “是老四,又晒肚皮了。”朱勇苦笑着道。
  朱高煦:“……”
  朱勇道:“他是这样的。”
  朱高煦无语地道:“那其他人呢?”
  “跟着他的那些人……见他这样,都以为是什么养身健体的诀窍,便都跟着他学了。”
  朱高煦忍不住骂道:“这像什么样子,真是混账,教他滚回来。”
  朱勇却是喃喃道:“要不五弟你去说?老四性子怪异,动不动就背火药在你的身边晃荡,俺这做二哥的,都不敢多说啥。”
  朱高煦就不吭声了。
  不过很快……军中便出现了奇怪的现象。
  越来越多人,开始撩起了衣裤,跟着丘松晒太阳。
  效仿的人越来越多。
  这似乎已经是下值的士兵们闲暇时的娱乐。
  又过了一会儿,有汉王左卫的指挥兴冲冲地来道:“殿……不,将军,不得了,不得了,丘松小将军真是人才。”
  朱高煦:“……”
  这指挥乐呵呵地道:“你是不晓得,自打入了安南,将士们身上的皮肤便极容易痒痒,有的甚至溃烂了还有的……甚至连裤裆里的东西都烂了。可自打大家跟着丘松小将军晒这个,居然……都好了,一点儿也不痒了,你说怪不怪?”
  朱高煦忍不住下意识地掏了掏裤裆,他也痒。
  这里的天气湿热,极容易皮肤溃烂,这几乎是许多官兵们最是怨声载道的事,其他的东西还能忍耐,唯独这个……让人辗转难眠。
  有的人更是精神萎靡,痛不欲生。
  哪里想到……那丘松……
  朱高煦不禁道:“他娘的,他还真有祖传秘方。”
  于是,每到了正午的时候,便是白花花的一片,辣人眼睛。
  顾兴祖是最忙碌的,他要带人整肃军纪,同时还要给所有的府库全部进行封存,与此同时,还要负责安南官吏们的安顿工作。
  这一点……恰恰是他最擅长的,他是读书人,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而安南的大臣们,恰恰读的也是圣贤书,有很深的汉学造诣。
  至少大家沟通还算流畅。
  见明军没有屠城,这些安南的大臣松了口气,紧接着,就要开始为自己打算了。
  如果说,安南的底层百姓,或许未必愿意和大明合作,可对于这些安南世族出身的大臣们而言,显然为了保证自己的家族利益,是很乐于为接下来大明的统治,争取一些优待的。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钱粮的问题。
  胡氏的内帑,安南的国库,这里头的钱粮数目,必须统统交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户籍,人丁,田亩的情况。
  这是未来统治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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