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一曲清歌谁懂

  江龙帮众见苍鹰在坡上大展神威,连败神剑宗好手,无不惊喜交加,而柳氏兄弟却慌张起来,想起此人随自己同来,虽是他们受到蒙骗之故,但神剑宗若得知此事,将来必会见责。︽这林中其余好手也是有喜有忧,既向往此人高明至极的功夫,又知此人乃神剑宗死敌,虽一时占了上风,神剑宗若不顾武林规矩,势要杀他,此人对上大剑使、三长老,乃至于神剑宗宗主,定然难逃一死。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思绪万千、心潮起伏,不少青年剑客都想:“神剑宗称这藏剑冢藏污纳垢,实则未必如此。此人既精通五彩剑芒之术,又古道热肠、生性豪迈,乃是一位大大的英雄好汉。那两个女子未必是什么妖怪,神剑宗横行霸道,非要下杀手,当真狠心之至。又不知这藏剑冢在什么地方?是否也如神剑宗般收徒?我能否去想想办法,通通门路?”
  正在群雄发愣之时,有一人身披红灰色斗篷,罩着兜帽,遮住脸面,从人群中缓缓穿过。众人大多并未留神,偶尔有人见他样貌怪异,注目片刻,又移开双眼,望向血杉树下神剑宗等人。
  那人从东面绕道西面,兜了个大圈子,偶尔在某人身边逗留,隐约露出笑容,在那人身上贴了贴,随即闪身离开。那些被触碰之人也不在意,只道是场中拥挤,在所难免。
  苍鹰胜过叶荣之后,微微定神,巧合间在人群中见到此人,不知为何,心底冒出一股不安来,仿佛此人身上散发恶兆,令他想要避而远之。
  红袍人走过奎老者身边,又朝他一笑。轻轻靠在奎老者身上,奎老者转头看时,那人已然走开,又来到柳二海身旁,嘴角微翘,身子一斜,肩膀触碰在柳二海手臂上。苍鹰被强敌包围,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虽觉此人举止异样。但很快便置之不理。
  只听咏洪喝道:“藏剑冢果然奸恶,离剑宗主,我们万万不能放此人跑了!否则我神剑宗镇派武诀流入恶人之手,只怕要深受其害。”
  离剑摇头道:“洪长老,这是他自行悟出的武道,未必与我们虹光神功相同,他自身能使出这六龙祥瑞,却未必能教给旁人。”
  他神剑宗的虹光神功,乃是前辈高人归纳的剑芒心法。将习武心得详详细细概括而成,层次分明,入门简单,招式刻板。但并非修习五彩剑芒的唯一途径。离剑多年前闭关之时,已隐隐有所领悟,知道若功力深湛,心意虔诚。通晓剑理,自然而然便能练成五彩剑芒,幻化之妙。远胜过照本宣科的苦练,其中涉及“人剑合一”的道理,虽不知是否本末倒置,未始不能殊途同归。
  咏洪略微思索,已猜到其中道理,知道离剑所言非虚,便不在多言,但依旧虎视眈眈的瞪着苍鹰,苍鹰朝他眨了眨眼,表情极为搞怪。
  离剑叹道:“阁下既练成这真正的‘六龙祥瑞’功夫,我神剑宗小辈之中,也鲜有人胜得了你。藏剑冢人才鼎盛,唉,可让我好生为难。”
  苍鹰喜道:“离剑宗主可是要认输了?宗主虚怀若谷,令人好生敬重。”
  离剑摇头道:“迫雨,你上前与这人动动手吧。”
  苍鹰身子一震,眉头紧皱,霎时只觉棘手,他虽料到离剑会让迫雨动手,但事到临头,总不免大为头疼。而迫雨神色惊讶,全然没想到此节,但师父有命,他不敢违逆,手握长剑,走上几步,朝苍鹰行礼道:“鹏远兄,有僭了!”
  苍鹰粗着嗓子笑道:“久闻仙剑派骤雨公子大名,今日正要讨教!”
  迫雨并未学过神剑宗的寻常剑法,但神剑宗与仙剑派一脉相承,剑招大同小异,所差者不过其中变化,而迫雨悟性极高,近年来专心习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招式愈发精妙,内力也更加深厚,虽仍比鹿角僧、万里遥、明思奇等逊色,却隐然更胜过仙剑派的掌门离遁。
  他虽对离遁极为孝敬,但离遁对他则暗怀忌惮,传授武学之时,多有藏私,那五彩剑芒便并未教他。离遁更深怕自己年老力衰之后,儿子无法与迫雨抗衡,掌门之位被他夺走,因而想将迫雨打发走,借机讨好神剑宗,可谓一举两得之计。迫雨对此有所察觉,心灰意冷,却也不想抗争,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此刻他与这“鹏远”比武,其实暗中佩服此人侠义助人的心肠,本不想全力以赴,但这是他首次替神剑宗出战,也不能失了颜面,一时长剑横持,并不出招。
  苍鹰笑道:“你说‘有僭了’,却又不动手,当真口是心非!来吧!”侧身抡剑,当头劈落,乃是神剑宗的剑招‘曲高和寡’,这一剑意境孤高,锋芒不露,出手不快,但剑意笼罩范围甚广,招式本就精妙,而苍鹰出剑的手法、劲道、内力、身形,皆精准玄妙,天衣无缝,众行家瞧在眼里,无不暗暗惊叹,险些便大声惊呼起来,但总算苦苦憋住,各个儿神情甚是怪异,有人心想:“我便是苦练十年,这一招也无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迫雨剑尖不动,顺着敌人剑意,朝后飘然退开,苍鹰剑上内劲、暗伏剑招,登时全数落空。迫雨凝住身形,使一招“竹伞雨声”,举剑前刺,如以伞挡雨,也是攻守兼备,刚柔并济,看似出手奇慢,实则灵动非凡,神剑宗众人对此招也烂熟于心,万万想不到迫雨能使得这般优雅,却又如此凌厉,当真深得此招精髓,纷纷思忖:“如他这般使剑,那可真需莫大之才,否则绝达不到这般境界。”
  苍鹰一矮身,剑斩下盘,行有余力,意图飘忽,迫雨倏地跃起,如狂龙盘旋,长剑盖首,猛攻而来,苍鹰长声呼啸,陡然变招,与迫雨碰了一剑,声如撞钟,在山林中回荡不绝,两人内力竟是旗鼓相当。
  如此近身相斗,双方各自使出妙招,打得精彩纷呈、诡异宏丽,比之先前声势惊人的六龙剑芒,更是令人赏心悦目,击节赞叹。两人于剑道之悟心,于剑法之诚挚,于剑诀之运用,皆炉火纯青、超凡绝俗,林中要么是剑术高手,要么是武林高人,见此二人一举一动皆令人敬佩,观此比武,心中之喜,更胜于名酒之饮,美人之伴了。
  又斗了两百多招,两人越斗越急,每剑出手,敌人总有妙招应对,剑通心,武会神,无可名状,难描难述,苍鹰喜出望外,出剑如风,喊道:“小白脸剑法好得很哪!老子竟奈何不了你小子!”
  迫雨也是心头喜悦,多年抑郁一扫而空,全心全意沉浸于武道之美,流连忘返,心旷神怡,对这“鹏远”大生知己之情,但知道此人乃神剑宗大敌,不便显露善意,只能抿嘴不答。他瞬间刺出数剑,乃是一招‘莲花宝座’,但剑至一半,朝上一剖,又使出一招‘脱胎换骨’,苍鹰登时会意,厉声暴喝,一招“横扫千军”,迫雨变招时似真力稍顿,运力不及,已被苍鹰抵住心脏。
  苍鹰大笑道:“过瘾,过瘾,但你小子毕竟比老子小了十岁,内力不及,这下还不认输?”迫雨有意相让,借古时神话传说,先“莲花宝座”,后“脱胎换骨”,乃是令妖仙重生之意,苍鹰与他心有灵犀,瞬间明白过来,一招抢攻,果然得手。迫雨见此人明白自己心意,更是心花怒放,若非此刻局面所迫,他定会拉着这大汉去酒楼一醉方休,好好结交结交。
  这两人激斗良久,武功在伯仲之间,谁胜谁负都不足为奇,群雄见迫雨落败,虽觉惋惜,却又赞他虽败犹荣,打从心底为两人鼓劲呐喊,以这迫雨的剑法,足以与神剑宗任一位大剑使匹敌,而这鹏远剑法之高,也足以傲视江湖了。
  迫雨叹了口气,装出扼腕痛惜的模样,喊道:“不错,是我输了!并非我学艺不精,而是一时不查,稍稍失手,便被你钻了空子。离剑师尊,我...我对不起你。”
  离剑武功虽高,但苍鹰、迫雨这般高山流水、惺惺相惜之下,他也没瞧出端倪。他长声叹息,神情萧索,说道:“不错,以剑法而论,你并不输他。迫雨孩儿,你回来吧。”
  迫雨垂头丧气、长吁短叹的往回走,偶然间回过头去,与苍鹰四目相对,见这大汉满眼滑稽之意,莫名之间,大觉怀念,心想:“这人是江龙帮的鹦鹉剑鹏远?为何....为何....我总觉得他如此熟悉?”
  他虽身处仙剑门中,同门对他甚是尊敬,但往昔扬州阴影挥之不去,迫雨只觉自己罪大恶极,因而心怀愧疚,唯有想起那仇敌苍鹰,才稍稍解脱了些。但近年来苍鹰已死,李书秀行踪不明,他失去寄托,更是深陷痛苦之中,难以缓解。然而此刻与这鹏远相斗许久,他心中激起涟漪,仿佛脱去一身镣铐,重获自由一般,便有再多烦恼,一时也能忘却。
  他把心一横,又想:“管他什么江龙帮、藏剑冢,等我将来抽出身,有了空,定要与这人交个朋友。”
  他心怀此念,认定这鹏远绝不会拒却,走回人群中时,他面露微笑,喜不自胜,深怕别人瞧出,只能举袖遮面,装作擦拭汗水的模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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