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买马社

  王巨带着一些果子,来到张载家。
  张载的妻子郭氏心善,看这一大家子可怜,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不过儿子张贵还小,才三四岁,于是让王家一家四口就吃在张家。但张载不是程勘,只是一个知县,职官只是从七品的著作佐郎。
  宋朝宰相枢密月薪是三百千,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禄粟月一百石。这仅是正俸,除此之外还有庞大的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乃至喂马的草料,随身差役傔人的衣粮伙食费,另外还有公使钱与职田的收入,一年四时八节的赏赐。收入之高让人无法想像。
  那是高官,官职小收入仍是不很高,象大县知县每月只有二十千月薪,小县知县只有十二千,禄粟月五到三石。补贴也不多。也不错了,杂七杂八地加在一起一月收入有近四十贯。
  也不算少,可张载是父母官,会有各色各样的人来托请,拜访,必须要备一个门房,还有一个做杂事的仆役,一个厨娘。
  他平时时常接见乡老,虽是简单的粗茶淡饭,那也得花钱。
  多了四口人吃饭,经济便有些紧。
  王巨自觉地时常买一些菜蔬大米扛到张家。
  郭氏不乐意。
  王巨便拿来一叠交子给她看,郭氏惊讶万分,问钱是从哪儿来的。王巨便将朱家分红的事说出来。
  “你这个毛孩子,比我家官人挣的钱还要多!”郭氏撵着打。她还不到三十岁,心性正是活泼之时。自此以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张载说了一句:“盐哪,少碰为妙。”
  尽管这种盐对国家有好处,可忌讳太多,就象后世有女孩子在夜总会上班,俺是好人哪,卖艺不卖身,也确实做到了,然而有几人相信呢。
  不过王巨并没有隐瞒张载,师父师父,师就是父,因此也说了,它是暴利,技术简单,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张载也就没有再反对。
  而且这一年来王巨很安静。
  他是张载的门生,在云岩谁惹他,没人惹他,王巨也不会去招惹别人,相反的,这一年来低调得可怕。
  加上他无比“超前”的见识,并且张载知道真相,他也痛恨禁兵的堕落,张载渐渐就开始了喜欢,某些方面确实也将王巨当成了半子。
  至于王巨所想的,也不是。古人有古人的解说,王巨底子虽差,可见识也是一种“才华”,并且王巨学起东西很快,所以张载并不认为王巨坑了自己。
  放下果子,张载说道:“坐吧,就用那株腊梅写一首诗。”
  “写诗啦……”王巨愁眉苦脸地说。
  为了这个诗赋他不知道被张载打了多少下戒尺。
  王巨憋了半天,才写出一首七律小诗。
  “这就是你写的诗?那首《青玉案》是怎么写出来的?”
  “那是灵光一现。”
  比如崔颢写黄鹤楼,那不代表着他写诗水平超过了李白,实际崔颢其他诗能拿得出手的不多。
  算是一种说法。
  不过王巨心中连呼侥幸,幸好自己对抄袭不是很看重,不然一首首类似《青玉案》这样的诗词抛出来,再写出手中的诗,如何解释?
  “还敢狡辨,伸出手来。”
  二妞用手捂起了脸,大哥又挨打了。
  实际她还不能理解大人的心情,严师出高徒,张载越严厉,才越对王巨看重。
  “二妞,你也不要捂着脸,从明天起,老夫就要将你与你弟弟送到私塾读书。”
  二妞嘟着嘴不乐意。
  郭氏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这是为你好,进了私塾可以学一些女德,长大了才能嫁一个好人家。况且还有你弟弟呢,在私塾里打好了底子,再稍长几岁进县学苦读一段时间,以后你弟弟就象你大哥那样有学问了,若是运气好,就象官人家一门兄弟两进士,那多风光哪?”
  然后又嗔骂王巨:“看看你将你妹妹惯得性子有多野。”
  郭氏的话也未必对,单论教育方式,王巨胜过了很多人,甚至胜过了张载。在王巨活泼启发式的教育下,二妞与三牛这两年多来识了许多字,知道很多典故。莫要忘了,他们一个才十岁,一个才九岁。似乎他们天赋已胜过了许多同龄人,即便张载都认为不错。可这背后就是王巨的教育。
  “我性子才不野呢,”二妞主动替郭氏择菜。
  “王巨,你再用腊梅写一赋。”
  策论王巨写得还是不错的,但赋就不同了,它不仅要切韵对偶,并且还得要是四六体。
  四六体,便是以四字与六字对偶句为主组成的骈文体,如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这就是最典型的四六体骈文。
  大半天后,王巨才上交了一篇赋。
  “为何作赋要用四六体,因为赋必须要词藻华丽,琅琅上口,虽然我也不喜之,但你生性浮躁,与为师走的不是一条道路。诗赋乃是科举重心所在,你这样的赋如何能唱名东华门?”
  我生性浮躁吗?
  但王巨敢反驳么?
  “其次适度引经据典,文字要简炼,要言之有物。”
  其实这些王巨都知道,然而用四六体切韵对偶联在一起,他就不知道如何写了。
  这一年来,他几乎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在苦读《尔雅》、《广韵》、《经典释义》。
  但罗马不是一天筑成的。
  因此未来科举几大项当中,他眼下基础最好的乃是策论,其次可能是帖经墨义,最差的便是诗赋。
  张载又指正了许久,又说:“这样吧,以后你每天写一篇赋,两首诗。”
  王巨皱眉苦脸。
  “科举诗赋乃是关健,特别是殿试。难道你想学老夫一样,到年近四十才考中嘛?”
  “不也很好吗。”
  “对于我来说很好,可你心性浮躁,意欲富贵,中得晚了,磨勘数年,你还剩下多少时光?我打算让你下届就去参加科举。”
  这也很重要,若是下届王巨就高中的话,那么还不到二十岁,磨一磨,二十几岁便可以渐渐上位了。这个就象寇准一样,若不是他中得早,如何在三十来岁,便做到枢密副使的高位?
  “恩师说得对。”
  张载开始布题,一下子布了几十道题目,涉及到各个方面,经义,时务,让王巨拿着这些题目以后去做诗赋。然后吃饭,吃完饭四人回家。
  “大哥,我们真的要上私塾吗?”二妞问。
  宋朝女子有女子教育,甚至都超过了王巨的意料。但多教一些女德,因此二妞上不上私塾,王巨不是那么太在意。但三弟必须要上私塾了,自己时间也越来越紧。
  其实不用张载教诲王巨也知道,有了好老师还不行,最好先将举子拿下。有了举子,才有了省试的资格。那怕一考不中,可以二考三考,但手中必须得有这个资格。
  所以抽不出来多少时间教三弟。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三弟进私塾学习几年,再想办法进县学或州学,自己再于一边略加指导,说不定三弟同样会出人头地。即便不中进士,最少得将举子拿下,这等于有了半个功名,以后才会有出路,生在这时代,怎么办呢?
  但三弟一上私塾,二妹一人呆在家中吗?
  因此王巨点点头。
  二妞一路抗议,王巨忽然抬起头说道:“东翁,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细盐,朱清去年也来了好几次。不过这是大过年的,从延州到云岩足足有两百里路,王巨有些不解。
  “不提了,家里来了一个莫明其妙的舅母,”李万元郁闷地说。
  舅母来就来吧,然而这个舅母真当自己是舅母了,看到李万元与几个狐朋狗友耍闹,便老气横秋的教训。李万元已经得知了真相,一个知县就了不起啊,俺不求你,知县知州又如何?论后台,玉盐契股里后台远超过你家的也不是没有。于是顶撞了几句。
  终归是年青气盛。
  李员外呵斥,李元万一怒之下,便随朱欢一道到准妹夫这里避几天。
  “坐,”王巨啼笑皆非,让他们二人坐下,又让全二长子沏茶。
  “那么东翁……”
  “小郎,不能再称呼东翁,称朱员外吧。”
  “我只是拜了张公为师,还没有如何呢,怎能忘本?再说二郎去了京城,说不定就能于东华门唱名。”
  “我让他去是长点见识的,他那个样子,如何能唱名东华门,不过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
  朱俊在王巨家呆了很长时间,呆气改了很多,并且时常交流,对朱俊也产生了极大的帮助。因此去年科闱高中第二名,实际也只有几个人,这个第二名不值钱。
  于是去年冬天被延州官府送到京城科举。
  不过想要在东华门能有所作为,恐怕很难。但有了举子的身份,与没有却是两样的。
  “不敢。”
  “妹夫,你随张公后面学习,有没有记录?”李万元问。
  外面的传闻王巨也听说了一点,又有些哭笑不得。
  “二哥,恐怕让你失望,平时多是恩师教我学习,以及基础知识,谈论儒学的并不多。我的底子太差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谈了一些,我还记了下来。”
  “快拿出来。”
  “就在房中,你自己儿去找吧。”
  李万元跑到房中翻阅。
  王巨看着朱欢:“东翁前来是……?”
  “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程公前天找到我,说是想在延州建立一个买马社,让我领首。”
  “买马社?”
  ps:《尔雅》乃是辞书之祖,广韵是北宋陈彭年版的《大宋重修广韵》,隋朝三十卷陆德明的《经典释义》不仅注释了周易等十四本经义的经文,还刻意注解了这些经文里难字的音与义。想要精通韵律,这三本书是必读之物。
  又将我刷爆了。这个新书开得实在郁闷,先是两本奉刷,又来了一个胆更大的唐刷,郁闷得要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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