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小道

  “呸!”郑侠狠吐了一口,又骂道:“奸贼。”
  吕惠卿恨不能一刀将郑侠戳死。
  但郑侠虽不是士大夫出身,也是进士出身,那么在宋朝就不能判死罪,甚至都不能黠字流配,顶多发配到那一州看管。
  吕惠卿忍着怒气说:“让他看。”
  衙役会意,两人强行拉起郑侠,一人将奏章放在郑侠面前,强行让郑侠观看。
  苏东坡只是感到事情有点儿大,不知道如何判决,因此通报朝廷。但这件事暴露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整个宋朝实际有粮食救灾。
  这个粮食不在国库与各州府的常平仓里,那个粮食快放得差不多了,难道王安石真为敛财敛得发疯,连灾民也不救了?
  不过除了这个粮食,还有粮食,那便是在各个大粮商与大地主手中。
  若是这些人将粮食以公道的价格卖出,不用他们捐,只要他们不涨价销售,就会有许多三四等户能买得起,至少这批人不用朝廷救助了,那么余下的五等户,朝廷压力就会减轻很多,至少会将逃荒的百姓能降低一半。
  谁愿意离开乡土哪?
  看看王巨那个航海,开出那么好的条件,暗中用了无数手段,不过吸纳了几万户,而且范围波及到了大半个福建路与两浙东路的南部数州,摊比例仅仅是近百分之一的百姓动了心。
  然而这些粮商非但没有平价出售,反而个个囤积居奇,有粮卖,可有几个人能买得起?靠常平仓的蓄粮,能解决多少百姓的用粮问题?
  因此旱灾越大,流户越多。
  甚至为了抬高粮价。连王巨派来的这笔粮食,都想将它变着法子毁掉。
  这才是真相。
  郑侠被强迫看了,又狠吐了一口:“你们这些奸贼带头敛财。让商贾如何不敛?”
  这个理儿?
  吕惠卿气疯掉了。
  反正这小子无药可医了。
  于是立即处理吧。
  因此套上了王安国,迅速将这五个人处执。
  为什么要套上王安国?
  这个人纯是一个傻帽。王安石变法,他沾了王安石的光,调到京城,然后天天说变法不好。曾布忍无可忍,便说,你是宰相的弟弟,国家变法,与你何干?
  话外之音。若你不是王安石弟弟,能调到京城来吗,能说得上话吗?
  王安国振振有词,宰相是我的哥哥,宰相父亲是我的父亲,宰相因为你们这群小人做错了事,将来国破家亡,波及先人,难道我还不管吗?
  然后史书说好好好。
  好个鬼啊,王安石确实提拨过蔡京。但提拨得有限,真正提拨蔡京的是谁?司马光!
  曾布无奈。
  然后到吕惠卿,吕惠卿自然不会与这个傻帽计较。有一天他去王安石府上询问政务,王安国故意在院子里吹笛子,吹得那个难听哪。王安石只好说:“宜放郑声。”
  王安国回了一句:“远离佞人。”
  郑声即指郑卫之音,节奏比较热情活泼。
  但夫子却说郑声不合古乐,不庄重,不典雅,所以说:“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大约王安国吹的就是郑声。而且跳脱不庄重,因此王安石说了一句。宜放郑声。意思你就不要吹吧,要吹吹一首好听的。
  王安国立即借机补了这一句。
  意思你想我不吹。可为什么屋子里却坐着一个佞人?
  都是有学问的人,吕惠卿脸色立即变得难堪,然后在心中说,我忍,我忍。
  当然,不能凭借这两条定王安国的罪。不过还有一件事,郑侠上了流民图后,王安国在街上遇到他问,君可谓独立不惧。然后互相吹捧一顿。
  好了,你王安国也是郑侠的同党。
  其实这件事还不止那么简单,冯京是谁的女婿,富弼。富弼现在哪儿,洛阳。洛阳有些什么人,富弼,司马光,王拱辰,神棍邵雍,后来文彦博也到了洛阳,又陆续有刘几,席汝言,王尚恭,赵丙,冯行几,楚建中,王慎言,张问,张焘等人加入,组织了鼎鼎大名的洛阳十三耆老会。
  可能后面几个人后人不大清楚,但在现在的宋朝,都是有名望的老臣。
  也就是这些老人们,没有事做,天天聚在一起哀叹国家变法带来的危害,或者吟风弄月,互相吹捧。吹着吹着,将司马光吹上位了。
  吕惠卿想了想洛阳那块,还是啃不动啊。
  于是便处理了,几个人或外放,或看管,最重的是郑侠,放于汀州看管。
  但是吕惠卿这一招很管用,朝野内外,立即鸦雀无声。
  所以说恶人……还须恶人磨。
  然而吕惠卿随着就犯下了两个严重性的错误……
  随后朝廷又拨出十五万石米赈河北灾民。
  不是数量少,是拨不出来更多粮食。
  就在这时候,苏东坡又上了一奏。
  泉州海商们配合官兵将粮食搬上库仓,官府也开始粥济百姓。也不是象那些个大粮商所说的那样,天天只赈稀粥,还有一些白米饭的。而且海商们又带来了一些腌制的羊肉猪肉,大苏是浪漫主义者,这种人写文章往往富有想像力,做官未必很合适,因为他们有时候能将幻想与现实混杂在一起。
  但大苏也不是贪官,这一条不能否认。
  已经出了事,大苏不敢再慢怠,时常过来亲自监督。
  这些肉数量虽少,但在大苏监督下,也到了灾民嘴中。那还说什么呢。
  至少有的吃,不会饿死了。
  海船继续停泊,要等季风调转,才能南下。
  但不能放空船回去,因此这些海商们在采购货物。
  看到灾民可怜,加上船多。采购的商货数量大,海商们有意地让灾民用工代赈方式,让他们帮忙。或替其运输,或替其做其他的杂事。然后支付一些薪水。
  两相配合,涌过来的灾民虽多,也就安定下来了。
  不过这样一来,船上的水手与灾民也时常打交道了,有时候互相说说话,特别对遥远的海外,这些灾民也好奇,便再三的询问。于是渐渐便得知海外还有一片乐土。
  至于家中有一些耕地的百姓不会动心。大灾嘛,早晚得过去的,况且从夏天开始,也渐渐落雨了。当然,灾情却在持续着,毕竟这时候落雨,秋收也泡汤了。只能熬到秋天,回去抢种一季冬小麦,直到明年夏天,他们才会有生机。但有了生机。何必去海外?
  虽然他们也感谢这些海商的义举。
  不过这些灾民中还有许多贫困百姓,没有灾情,他们生活照样贫困。
  这些人便动了心。然后央求。
  海商们不敢做主,这里是河北京畿东路,国家的重心所在,非是在福建路,若是大规模迁徙百姓,会很麻烦的。但耐不住央请的百姓多,便找到大苏商议。
  大苏也不敢做主,但他不能说我不同意,若是让这几十万灾民恨上自己。那会很悲催的。于是说,我上报朝廷吧。
  赵顼看到奏折。也感到为难。
  在他未登基前,王巨刻意就说过。宋朝危机很多,但最大的危机便是人口危机。天宝初三百万户那不能算,因为许多地方还未统一呢。到了太平兴国五年,那时河东路收回,宋朝也发展了二十年时光,户数达到了六百几十万户。到了赵顼即位时,仅是统计在户册上的户数就达到了一千四百余万户。在史上,到了元佑元年,仅过了二十三年光景,户数就激增到了一千七百九十多万户。如果没有王巨的迁徙,仅是向南方迁徙,以及郑白渠带来的粮食增产,还有提前对江东圩的重视,那么在这个时空,可能到了元佑年间,户数能激增到一千八百五十万户以上。
  当然,赵顼也知道人口在迅速增加着。
  但迁徙到海外……这个真甘心么?
  不过适度的迁徙确实有很多好处,一是给这些百姓一份生机,毕竟多是贫困户,但在海外,却不存在任何土地问题。王巨教导得也好,这些海商确实做得不错,那些海外迁民的信,他也看了,看上去一个个生活比原来的更好。
  二是解决了部分土地压力,减轻了兼并的恶化。
  于是思来想去,便写了诏书,询问王巨。
  大家不懂啊,只好问王巨了。
  然而没有想到王巨却上了一篇长篇大论。
  奏章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说灾害。唐太宗说过一句著名的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一个好的君臣皆重视百姓之,如刘备,他从新野撤离,还不忘带着百姓,那怕这些百姓拖累了他撤离的速度。正是这个以人为本,以百姓为本,才使得刘备后者居上,成就了一番伟业。若不是他的对手太过强大,说不定都能恢复汉室江山。然后唐太宗说,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才成了千古一帝。
  一个不重视百姓的君王肯定不是好君王,一个不重视百姓的大臣肯定不是好大臣。
  别听文彦博什么与士大夫治天下,而非与百姓治天下。一旦这个理论成为国策,那么宋朝必然象秦朝那样,二世必亡。
  因此这个大灾当前,孰是能臣,孰是奸臣,一下子就甄别出来了。全心全意在救灾百姓的大臣,而让国家安定,这些大臣可以说个个都是忠臣良臣。而借这个大灾,不是想着如何救灾百姓,而是想着如何利用这个大灾打压政敌,这些臣子少用为妙。
  并且王巨着重地说了一句,多少灾民?
  这是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灾民数量,一旦动荡,国还会是国吗?
  而且王巨非是变法派,最少与王安石很不对头,所以说话有一定的权威。
  赵顼看到这里,他有些醒悟。
  然后致命的杀着便来了。
  王巨也不否认,天灾到来了,大家当然警戒反省一下,以便做得更好。
  不过上天无情,未必与人事有关。
  至于干旱涝灾地震的原理,他在新著书中有了一些解释。
  王巨在张载家乡横渠招收了五十名聪明伶俐的学生,教导他们数学,实际就是数理化。
  在他们帮助下,王巨终于完成了下一卷的数学书,说卷不妥了,准确地说分成了几十卷,好几部,数学分成了代数与几何两部分,相当于后世的初中水平,这很了不起了。
  另外还有物理化学这一部分,但最头痛的就是这一部分内容。
  然后到了地理这一部分,包括大地是圆的,以太阳为中心在转动,所以产生了四季。以及一部分地质学内容,包括暴风旱涝地震等灾害产生的原理。
  除了这四部书籍外,还有几十部书籍,那便是王巨从大食那边弄来的西方学说性的书籍,派人翻译过来。
  这些书还没有出版,皆是手抄本。
  王巨也在派人研发铜活字与排版技术,一旦这两项技术成熟,书籍印刷成本会大幅度下降,那么这些书籍就可以正式印刷了。
  那时王巨还会从西方那边弄来一些它们的历史哲学方面的书籍印刷,以便让大家借鉴大陆另一侧的各种政治制度以及历史变迁带来的启发。
  现在将这些书籍献上来,是证明不是他空想的,另一侧也有一些学者,在这些“小道”上,提出了类似的学说,只不过仍达不上王巨的高度。
  眼下还不能证明大地一定就是圆的,但在王巨这个学说支持下,海客们真的在遥远的南方找到另一片大陆,也如同王巨所说的那样,季节恰恰相反。
  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赵顼翻着这些“小道”书,王巨也说了它是小道,但赵顼有些苦笑。
  当真它是小道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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