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不愧是威尼斯商人(下)
第四十六章、不愧是威尼斯商人下
眼看着这些节操匮乏的“天使”已经彻底炸毛,仿佛立刻就要化身为灭世大魔王,骇然惊觉的威尼斯人这才终于软了下来,不敢继续吊着天使们的胃口玩作死游戏,而是有些不太情愿地把财物搬了过来。
——虽然威尼斯人原本是打算效仿后世那些拖欠工资的恶德老板,狠狠吊一吊这些天使的胃口,好差遣他们做事。但是面对这些天使不惜滥用神力的恶意讨薪,威尼斯人的这点儿小身板实在是承受不住啊
尽管如此,“天使”们索要的一百万杜卡特金币,威尼斯人一时间还是根本不可能凑得齐——自从古罗马帝国时代,前往东方的“丝绸之路”和“香料之路”被打通以来,为了获取这些美妙的奢侈品,西欧社会的金银贵金属其实一直都是在持续不断地外流之中。在大家都凭刀剑说话的黑暗时代,缺少金银倒也无所谓,反正那年头连专业的商人都很少,领主们都收实物税,而市场交易则多半都是以物易物。但是到了商业开始重新兴起的文艺复兴时代,金银货币,尤其是金币的匮乏,却成了困扰西方商人的老大难问题。
——进入大航海时代,得到美洲金银补充之后,威尼斯每年的铸币量高达两百万杜卡特,但是在距离现美洲还有一个半世纪的现在这会儿,威尼斯的铸币厂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当时的欧洲人是如此的渴望得到黄金,都已经到了快要罹患红眼病的地步,以至于哥伦布在出航新大6之前毫不掩饰地公开宣称,自己是为了黄金而出海的:“……黄金是所有商品中最贵重的,它不仅仅代表着财富,拥有黄金的人不仅能满足现世的需要,还能找到在炼狱中拯救灵魂的方法,走上通往天堂的路”
言归正传,在十四世纪中期的时候,整个西方世界的杜卡特金币总铸造量也就是一百多万枚。在当时,威尼斯人都是在商馆和钱庄里兑换汇票,尽量做这种没有实际金钱往来的汇兑贸易,以此来克服贵金属货币流通量不足的难题。即使在汇票不通用的地方,实际支付的也是以供应相对充足的银币为主,真正拿出金币的场合实在难得一见,只是在账面上依然用多少多少杜卡特来表示,以满足自己的某种虚荣心。
——正如现代纽约的华尔街虽然是财富之地,但你也别指望能在这里找到堆成摩天大楼的美钞一样。
卩年头威尼斯人行贿就已经很少用整箱的金币,而是像现代人一样送汇票、债券和存折了。
所以,虽然威尼斯城内堪称是寸土寸金,坐拥数十万杜卡特身家的富豪比比皆是,但真要他们马上拿金币出来,却是任谁也拿不出哪怕一万杜卡特——或许某些银行家真有这么多金币,但也得从散落在各处的店铺进行大规模的调集,而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才行。
这样一来,尽管威尼斯总督捏着鼻子搜尽府库,连自己的私人积蓄都拿出来了,外加威尼斯大议会的头面人物慷慨解囊、踊跃报效,还打着白条搬空了好几家银行的金库威尼斯政府的白条还是很有公信力的,几天之内也只凑出了五万枚杜卡特金币和十多万枚格罗索银币而已,剩下的全是汇票、债券、借条、特许状、银行存折,还有借贷者抵押的地契……嗯,严格来说,这些东西并非废纸,反倒是堪称价值连城,可惜【自动典当机】不认账,无奈的“天使”们也只好表示对这些东西一律拒收。
幸好,虽然金银钱币的数量有限,但其它值钱的东西还是能搜刮出不少的——在过去黑死病肆虐的小半年时间里,威尼斯城已经死了差不多一半的人,其中固然以身无长物的穷人为主,但也不乏肥得流油的豪门富户,于是就留下了很多很多的遗产,可以供威尼斯当局拿出来送人情。
当然,即使是这些死人的遗产,也都是有继承人的,不过让一个人放弃这些天上掉下来的意外之财,总比让他捐出自己半辈子辛苦打拼得来的积蓄要容易。而且,在黑死病的时代,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否则每个人都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哪怕得了再多的遗产又有何用?还不是转手又便宜了别人?
此外,威尼斯共和国能够以区区弹丸之地,不到二十万的人口,数百年来先后击破诸多强国,称霸广袤的地中海,其上层统治阶级的大局观和牺牲奉献意识,也实在颇为值得称道,否则根本不可能忽悠得二十万以奸诈狡猾而著称的威尼斯人常年团结一心,为了这个城邦的利益奋不顾身,在激荡的国际争端之中苦斗不休——安德烈总督带头捐出了自己家族近来继承的全部遗产,还有总督府和自家私邸里能够收集到的任何奢侈品,甚至连自己的项链、戒指和自家神龛上的黄金十字架都拿了出来。圣马可大教堂也捐出了历代施主赠送的金银法器。而其他的权贵世家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为凑齐这笔巨款而尽自己的一份力。
如果换成是明末的北京城或南京城,那些极度自私冷血,又无半点社会责任感的豪门权贵,恐怕是宁可抱着金银财宝不放、眼睁睁看着全城百姓化为枯骨,也不愿意掏出一个铜板来为市民的医药费买单吧。
当然,也亏得这些威尼斯人还算识相,否则若是继续推三阻四踢皮球,一心想要赖账的话,那么已经快要被高利贷给压迫到疯的哆啦a梦,说不定真的就要率领穿越者们动一场威尼斯大屠杀来敛财了。
唯一遗憾的是,尽管在凑钱消灾的问题上,威尼斯的富人挺有大局观,但对于“财宝”这个概念的定义,确切地说,是对于各种奢侈品的价值高低,穿越者和中世纪欧洲人的观念显然有着非常巨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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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伟大的马可波罗先生,不远万里从东方带来的精美瓷器,据说是鞑靼可汗的御赐之物,也是丹多罗家族最得意的收藏品之一,但为了感谢诸位拯救威尼斯的恩德,我们还是乐意将它双手献上……”
众目睽睽之下,威尼斯总督安德烈丹多罗貌似十分肉痛地打开一只塞满柔软于草的木箱,取出一个用呢绒、羊皮和亚麻布裹起来的包裹,一层层地解开,最后才炫耀般地拿出一个托盘——这是一只大而厚重的圆形青花瓷托盘,直径大约有一尺半,上面烧制着有浓郁中国特色的美丽花纹。像这样大尺寸的青花瓷器皿,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堪称是甚为罕见,安德烈总督对此极力赞誉,并且试图作价三千杜卡特金币。
然而,王秋却是看得哀叹一声,坚决地拒绝了安德烈总督的这份“慷慨”,又在总督阁下纳闷和询问缘由的时候,索性大方了一把,向哆啦a梦借来了【年代性自动售货机】,塞了几张万元日钞进去,买来了许多青花瓷盘子、青花瓷茶杯、青花瓷茶壶……并且慷慨地把它们送给在场的人,当即晃瞎了一堆狗眼。
——尽管在场的这些威尼斯人,似乎不太明白这具体代表了什么意思,但还是大概明白了,他们拥有的这些所谓“价值连城的东方瓷器”,在这些眼界甚高的天使们眼里,恐怕还真的是不值几个钱。
总而言之,虽然安德烈总督似乎心理深受打击,但一下子分到了这么多漂亮青花瓷的威尼斯人,倒是各个欢呼雀跃——他们很多人一辈子能够攒下来的积蓄,恐怕都还买不起一件真正的东方瓷器呢
事后,这些青花瓷都被获赠者当成传家宝珍藏起来,让子孙们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由于是天使出手赠送的“神赐之物”,在中世纪欧洲人的眼中,它们恐怕比从东方贩来的瓷器都要珍贵……嗯……只是由于王秋的一个不小心,还买了几件逼格高的青花瓷鼠标、青花瓷h盘和青花瓷摄像头,以至于害得威尼斯人在事后为弄清楚这些古怪小玩意儿的用途,而不得不极尽猜谜之能事…最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它们归类为某种东方异教徒的偶像图腾,小心翼翼地压在箱底里。
“……这些是珍贵的东方茶叶,具有益寿延年效果的奢侈品,每年也难得能搞到几批……”
一位商人拿着几块色泽乌黑、外观粗糙,似乎还被海水浸泡过,上面挂着盐霜的茶砖,得意对“天使”们炫耀说。而哆啦a梦也苦笑着大方了一把,请他们尝了尝英式红茶、中国绿茶和日本抹茶的风味……
于是,威尼斯当局企图用这批茶砖充抵一万杜卡特的计划也被粉碎了。
“……这是从黎凡特中世纪对巴勒斯坦和叙利亚沿海的称呼进口的上等黑胡椒,原本都已经签了合同预售给买主的,可惜眼下那几位买主都已经死于瘟疫,连这个做香料买卖的商人也全家死光了,于是这些货物才因为没人缴税而被充公,成了政府财产……但保存得绝对非常良好……”
一位政府官员指着一袋袋散出奇妙气味的黑褐色小颗粒,对“天使”们介绍说道,“……每磅黑胡椒作价六十个德涅尔银币怎么样?这绝对是非常公道的优惠价了”
而王秋的反应则是长叹一声,以手加额,无语问苍天,“……真是见鬼了,这也叫优惠价?要不要我这就开一道门让你们去香料的印度原产地转转,看看你手里的胡椒在那边到底卖多少钱?哎哎?你们还真的要去印度进货?并且愿意再多付五万杜卡特的交通费?嗯,好吧,【随意门】可以暂时借给你们用一用,不过只限我们待在威尼斯的这些天啊能不能做成生意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于是,对此感觉很好玩的王秋同学,当真请哆啦a梦用【随意门】连接了印度南部的香料贸易大港卡特利特,紧接着,一帮富有冒险精神的威尼斯商人就一拥而入,沐浴在南亚次大6的炽热阳光之下……让原本还以为他们会畏缩不前的王秋,一时间不由得深感佩服。
接下来,凭着一口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外加比划手势的肢体语言,这些威尼斯商人居然还当真跟印度商人谈成了买卖,并且为其中的暴利而欣喜若狂——在卡特利特,一磅印度黑胡椒才卖到三个德涅尔银币
可惜印度商人只认真金白银,对威尼斯人拿出来的玻璃珠、小铃铛、亚麻布、铁器、羊毛挂毯和呢绒之类交易品都看不上眼——祖上很阔的印度人可不是石器时代的美洲印第安土著,自己就盛产当时世界上最好的精铁,也懂得如何烧玻璃,印度棉布远比当时的欧洲亚麻布要更加柔软舒适。中世纪欧洲挂毯的做工同样比不上印度人常见的波斯地毯,想来想去,除了人人都爱的真金白银之外,欧洲人手里还当真没啥东西是印度人看得上眼的……偏偏威尼斯人能够筹集到的全部金银,又几乎都被“天使”们给搜刮走了。至于在日后成为威尼斯暴利特产的玻璃镜子,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还要一百六十年才会被明。
结果,这些胆大包天的威尼斯商人,只好厚着脸皮回来向“天使”们又讨了一大批“奢侈豪华”的东方瓷器其实就是现代市的便宜货和若于让他们自己都看得一惊一乍的玻璃镜子,才跟印度人做成了这笔买卖,拉了许多车的胡椒和其它香料满载而归,顺便让长期垄断东方商道的阿拉伯人,在得到消息之后惊骇莫名……但代价是一半的人染上了黄热病,还得靠“天使”们的治疗术才救回了一条命……奇怪的是,在印度人那边,倒是没有丝毫出现黑死病的迹象——真不愧是在恒河水沐浴下长大的优秀儿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