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于是我跟着他开始练习弓箭、战斧、投矛,一天又一天,直到我的父亲离开我。在那个夜晚,我的母亲没有哭泣,只是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俯身亲吻我面色潮红、不断咳嗽的父亲——我的父亲温和地回吻着她,然而泪水不住地流下,他说,欧若雅我的妻子,我梦见我的父亲贝德蒙追问我,比荷夫的旗帜为何陨落,他始终用后背对着我,不肯原谅我……”
“说着,他猛地向我伸出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是雪狼比荷夫,我的儿子。第二天,我的母亲递给我一个包袱,给伏地痛哭的我一记耳光,厉声喝问我,你是海那边的比荷夫,你更是卡拉迪亚的红叶诺萨穆!没出息的混蛋,我在这里守着你的父亲,而你应该去帕拉汶找我的外祖父和亲人,寻回你红叶血脉的荣耀,然后重建比荷夫的辉煌。”
“看着母亲发怒而悲伤的表情,我安静下来,接过包袱和父亲的战斧,离开了我生活多年的小村,向着帕拉汶前行。然而一路上不知是为何,我历经了无数厮杀和阻截,被红叶之影层层围剿——于是我来到此地,追寻红叶之影——或者说红叶骑士的真身。”
“你好苦,贝德蒙。”女孩沉默了,突然轻轻地亲了一下贝德蒙的后颈,这个温柔的吻让比荷夫战士回忆了整整三十年。
三个月前,德赫瑞姆的惊乱之夜。
雨漫天飘落。透过腐旧的窗台淋湿了老女仆意兴阑珊的睡眼。
“不开眼,不开眼。”她愤愤不平地就着油灯缝补着领主大人的衣服,最后望了下骚乱声渐渐平息的街道。“和以前没法比。连小毛贼也敢来我们德赫瑞姆闹事,啧啧啧。”
说着,她扯着嗓子喊道,“克雷斯!克雷斯你这个野孩子,叫你把糕点给治安官大人送去!”
被称作克雷斯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留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的年轻女人,她穿着满是污迹的旧羊毛披肩,颧骨因为营养不良而高高突出。两道无精打采的鹅黄色眉毛微微挑起,衬着一对懒洋洋的淡蓝色大眼睛,看上去颇不讨人喜欢。
“那个有钱的……治安官大人。”一柄亮铮铮的银质小刀在她手指间像风车一样翻转着。
她站起身。把小刀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端着桌上热腾腾的糕点,拉开门走了出去。
“带上伞!”老女仆尖叫道,“和以前没法比。现在的姑娘出门都不带伞和斗篷。你想病个半死然后让老太婆哭瞎眼睛吗?”
门外。已没有克雷斯的声影。
大路上满是道听途说的谣言,做小买卖的商贩添油加醋地描述着“诺德间谍大闹玫瑰酒馆”的惊奇故事,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孩一惊一乍地配合着营造传奇气氛,惹得马车里路过的贵族小姐们从帘子后急冲冲地探出头,想听到更多的流言。
“那个自称是诺德比荷夫家族的海盗青面獠牙,瞎了一只眼睛,单手就把玫瑰酒店的门板拆了下来,舞得密不透风。刷刷刷像打苍蝇一般抡飞了三十根弩箭的齐射,真是圣帝时代李罗思大海贼一般的人物。”
“啊!”街头响起一片惊呼。
“还有那个叫马蒂尔德的女海盗。居然长着胡子蓄着胸毛!要不是我们神勇的治安官大人一剑劈开她九层牛皮做成的盔甲,还真没人相信她是个女的!”
“啊!”又是一片惊呼。
“呸。”克雷斯不屑地吐了吐口水,“斯瓦迪亚人真是蠢货。”
“让开些!你们这些下贱的蠢货!”一大队趾高气扬的斯瓦迪亚步兵凶神恶煞地驱赶着人群,“我们步兵大队正押送诺德要犯,快滚!”
“是铜头铁臂的比荷夫,还是恶鬼一样的马蒂尔德?”意犹未尽的小商人鼓着胆子追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皮鞭。人群推推嚷嚷地散开了。
纷乱中,克雷斯在囚车中望见一双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湛蓝无比,犹如通彻的蓝宝石。
跟着这队士兵,克雷斯端着点心走进了治安官大人的府邸。
“是夫人最爱吃的葡萄干奶酪,还有能把你嘴巴融化的核桃酥。城堡里腓特烈伯爵的赏赐。”
“治安官大人现在在整理汇报卷宗,你端着点心送到厨房去。”板着脸的卫兵用鼻子哼道,扬了扬嘴角算是指路。
“嗯哼,这只神气的狗。”克雷斯低声嘲笑,她举着点心大摇大摆地向厨房方向走去,突然弯下腰扣住了地板上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嘿,八只眼的大家伙,帮我好好问候下看门狗。”
她左手托盘,右手轻描淡写的一撮,毛茸茸的蜘蛛像飞镖一样射进了守门士兵的脖颈,因为恼羞成怒而张嘴死死咬住了最嫩的肌肉。
“哎——哟!”卫兵发出了火烧屁股一般的惨叫,他连蹦带跳地蹦跶向门外,涕泪横流,连神气的纹章盾和单手剑都扔在了地上。
包括一串亮晶晶的钥匙。通往地牢的钥匙。
当筋疲力尽的马蒂尔德从疼痛和黑暗中苏醒,她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奇怪女仆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头,隔着牢房盯着她。
“要不要来片核桃酥?”女仆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糕点,看上去马上要睡着。
“奶酪更棒,不会长胖。”马蒂尔德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三个第纳尔。”女仆眯起了眼。
“你觉得像我这样被抓到这的倒霉女人,身上还能有什么。”
“啊,那遗憾了,我本来还想冒着被揍一顿的危险倒卖几个不那么新鲜的奶酪。”女仆耸耸肩,咽下了最后一块核桃酥,“拜拜。”
马蒂尔德心中骂娘,这算什么?斯瓦迪亚人最新的审讯方法?
“你眼睛好漂亮。”然而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仆走上石梯,骚骚头,突然满是遗憾的回头说。“等你被斩了头,我一定把你的眼睛偷偷挖出来——蓝得像我最喜欢的宝石。”
“等一等。”马蒂尔德解开自己染血的外衣,从雪白的胸脯间掏出一条亮光闪闪的链子,嘴角绽出妖异的笑,“深海蓝宝石手链,整个诺德只有十七条。把我放出去,就是你的。”
女仆一言不发地咀嚼着口中的糕点,然而眼睛越来越亮。
“我叫克雷斯。”女仆懒洋洋地笑着,“我数一二三,我扔钥匙给你,你扔宝石项链给我。”
“成交!”
“三!”
“二!”
“尼扎……”轻轻地呼唤着那个男人的名字,马蒂尔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她漂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女仆手中的钥匙,全身肌肉蓄势待发。
只要两秒,她就能抓住钥匙,开门打晕这个倒霉的女仆,夺回家传的宝石,然后出去救自己的伙伴。
“一!”纯铜的钥匙呼啸着朝自己飞来,克雷斯打了个哈气,反手一把抓住了亮晶晶的宝石项链。
然而马蒂尔德什么也没抓到。
一块软绵绵的奶酪像石子一般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肩头,让她一头撞在牢房的木门上,而另外半块核桃酥后发先至,把空中的钥匙砸飞出去,深深地陷在牢房的土墙里。
“我突然想起,万一你抓住钥匙打开门,把我这不幸的女仆打晕怎么办。比起宝石,自己的脑袋还是比较重要。”克雷斯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宝石,拔出了墙上的钥匙,“作为回报,我会给你请最好的神父,祈祷你到了地狱不会被小鬼们煮成八分熟。”
然而头上肿了一个大包的马蒂尔德轻描淡写地笑了,指了指克雷斯身后,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光着上身,手里拿着手链、皮鞭、蜡烛和其他奇奇怪怪东西的光头治安官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俯视着惊慌失措的女仆和她手上亮晶晶的宝石。
“很好,本来我只想用我的方式审问下诺德女贼。”治安官的大胡子抖动着,露出一副残忍的笑容。“没想到还能再抓着一个同伙。”
“大人,我只是迷路。”克雷斯无所谓地把宝石仍在地上,“您可以揍我一顿。喏,宝石是我在地牢里骗的,都归您了大人。”
“哦。”治安官眯起了眼睛,瞧着地上的珠宝,“如果不是这串宝石,我可以考虑你的建议。现在,除非你把脑袋一起留下,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反正一个卑贱的女仆,也没人关心你的死活。”
“没有商量了吗?死胖子?”克雷斯挑着眉,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
治安官冷笑着掩上地牢的门,转身慢慢拔刀。
“我还以为我的命只管八个第纳尔,没想到居然能值一串蓝宝石。”克雷斯没好气地看着牢狱中的马蒂尔德,说,“看你也是个有钱的强盗,救你出去,外加一百三十个第纳尔。”
“可以记账吗?”马蒂尔德靠在门边,做了个询问的手势。
回答她的是一声尖锐的飞刀——一柄亮铮铮的飞刀洞穿了治安官突起的喉结,粹不及防的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像头死猪一样重重摔倒在石阶之上。
“利息很高的。”克雷斯说。
“对我的朋友,我从不吝啬。”马蒂尔德想起了贝德蒙、布莱克和尼扎。(未完待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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