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三章 又见忽悠

  翟让不敢擅自决断,与单雄信等人飞马赶回军营,召集翟弘、贾雄、单雄忠、王要汉王伯当兄弟、李公逸、周文举、王当仁等各路兄弟共同商议。
  翟让严守机密,只是告诉他们李风云要撤回蒙山了,而李风云考虑到了瓦岗人的难处,比如他们都是河南人,帐下将士也都是河南人,与齐鲁人之间有隔阂,不易相处,故给了他们自由选择权。翟让非常郑重地征询诸位兄弟的意见:是离开,还是留下?
  翟弘和贾雄当即意识到这里有玄机。李风云撤离通济渠战场的最佳时机应该是齐王杨喃率军出关之际,而现在齐王的军队已沿着济水一线铺开,与联盟军队正面对峙,此刻撤离非常危险,李风云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这段时间李风云与齐王招抚使之间的谈判有了结果,双方找到了共同利益所在,达成了某种秘密约定。
  “白发帅走了,齐王是留在通济渠,还是尾随追击?”贾雄马上问道,“白发帅对此可有预测?”
  “韦保峦要收复济阴郡,所以齐王的军队肯定要尾随追击。”翟让答道,“白发帅说,未来几个月,联盟与官军必将在菏水两岸展开激战。”
  “留下来,我们留在河南,不能走。”贾雄毫不犹豫地说道,“白发帅撤回蒙山后,将陷入齐王杨喃、鲁郡段文操、彭城崔德本和琅琊窦璇的四面包围之中,处境极其危险。入冬后,一旦东征大捷的消息传开,四路官军必然猛攻蒙山。联盟势单力薄,白发帅即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亦难以逆转败局。”
  翟弘紧随其后,表达了相同的意思。王要汉、王当仁也认为留在河南发展最为稳妥。
  翟让和单雄信皱眉不语。
  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留在河南发展的意见可能占据上风,毕竟现在瓦岗军也有几千人,钱粮武器也能勉强支撑,以目前的力量再加上“地利人和”的优势,还有离狐徐世鼽的帮助,瓦岗军必定会成为河南一股强大势力,会得到荥阳郑氏的暗中支持,而在荥阳郑氏的庇护下,瓦岗军平时可以化整为零,各路首领可以各显神通,独自发展,遇到恰当时机,大家则合兵一处,攻城拔寨,图谋大计。
  然而这始终是混黑道,为生存而挣扎,只有短期之策,没有长远规划,更看不到未来希望,而李风云的谋划却大气磅礴,不论他是异想天开还是纸上谈兵,人家总是围绕着未来制定长远策略,以长远策略来谋划短期目标,这种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的目光和纵横捭阖、气势如虹的手段才是“正道”,才能让人看到希望,即便那希望遥不可及,也会让人热血沸腾,愿意为之誓死奋战。
  王儒信很彷徨,患得患失,从他的角度看李风云的未来规划如同梦幻,不真实,但瓦岗军若留在河南,始终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叛贼,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邴元真则态度坚决,极力劝谏大家与联盟共进退。很简单的事,瓦岗军留在河南就是一群小蟊贼,随时有覆灭之危,就算艰难生存下来了,也难有发展,而跟着白发李风云虽然同样有覆灭之危,但联盟实力强大,一旦真正发展起来了,则有逐鹿称霸的可能。现在大家都是十恶不赦的叛贼,被官府抓到都是死,既然如此,躲躲藏藏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与其像过街老鼠一般的活着,倒不如像猛虎下山一般轰轰烈烈的大杀一场,或许就能杀出一条光明之路。
  “据白发帅得到的消息,目前东征战况并不乐观,东征极有可能延续到明年甚至更久,而这必将激化国内外的矛盾和冲突,内忧外患可能一起爆发,国内局势可能越来越乱,大漠上的北虏可能南下入侵,一旦东都腹背受敌,深陷两线作战之困境,则一切皆有可能。”
  邴元真详细述说了李风云对未来国内外局势的推演,最后说道,“依据白发帅的推演,明年是关键,若东征不能在明年结束,则中土局势必将迅速恶化并一发不可收拾。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观点,相信你们也能认同。”
  “现在我们再回到现实。现实是,我们不知道东征是否延续到明年,我们也不知道今年东征是否会胜利结束,但到了十月,也就是辽东冬季来临后,假若东征大军未能攻占平壤,那么东征就有可能延续到明年,而皇帝和东都若想把东征继续下去,就必然会下诏,继续征调粮草民夫,到那时我们也就知道结果了。”
  邴元真说到这里,目视帐内众人,言辞恳切地说道,“为了未来,我们不能仓促做出决策,我们应该在三个月后再做出决策。若三个月后东征胜利结束,证明白发帅的推演完全是错误的,联盟根本就没有未来,那么我们为了生存,当然要离开联盟返回河南。反之,若三个月后从辽东传回来的消息是东征要继续进行,那么足以证明白发帅的推演是完全正确的,由此推测他对明年的国内外局势的预测是可信的,他对联盟未来的设想也同样存在实现的可能,如此一来,我们还能离开联盟吗?我们还会放弃那依稀可见的希望吗?”
  瓦岗人均陷入深思之中,仔细权衡。
  良久,贾雄犹豫着问了一句,“若三个月后证明白发帅的推演是错误的,我们还有机会冲出官军的包围,安全撤回河南吗?”
  邴元真意识到自己的劝说起到了作用,如果连贾雄都不再坚持留在河南,那瓦岗兄弟追随联盟而去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邴元真考虑了一下,决定透露一些机密,这很有必要,能帮助瓦岗兄弟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
  “肯定有机会撤回河南。”邴元真说道,“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很难生存。远征军归来,府兵返回各自镇戍区,官军拥有绝对实力,所有义军都会被清剿一空。河南就在东都边上,官军围剿力度更大,我们生存机率非常小,相比起来,倒不如藏在沂蒙山区的穷山僻壤里艰难度日。”
  “另外,某想提醒你们,关于李风云其人,你们了解的太少。从其指挥联盟军队成功劫掠通济渠,以及其与齐王成功达成秘密约定来看,此人的背景非同一般,而从其对未来的推演中亦可以看到,他对东都政局、对国内外局势非常熟悉,对政局背后的东西也有深刻而透彻的认知。”
  邴元真的目光转向翟让、单雄信和王儒信三人。这三人知道更多机密,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很显然,白发帅不是一个普通人,更不是一个普通的北疆大盗。”邴元真继续说道,“我们瓦岗人都知道,李风云与博陵崔氏关系密切,虽然之前我们也想到李风云的身份可能非同一般,但现在看来,博陵崔氏之所以在李风云非常弱小的时候,就与其建立密切关系,显然另有玄机,而且还是非同寻常的玄机,这其中……”
  邴元真看看众人,而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情专注,目露期待之色,这让他很有些得意,“据某估猜,李风云于东征前夕突然出现在白马大狱里,与东都高层的权力博弈有直接关系。东征激化了山东人和关陇人的矛盾,双方的厮杀逐渐由东都转到了大河南北,由文斗变成了武斗。去年李风云在梁郡芒砀山举旗,同期王薄、孟让在齐郡长白山举旗,刘霸道、孙宣雅在渤海豆子岗举旗,高士达、窦建德在清河高鸡泊举旗,其后郝孝德、刘黑闼、张金称、张金树兄弟等河北诸豪纷纷举旗,而今年齐鲁举旗的豪雄就更多了,这足以说明某的估猜没有错误。为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山东有如此多的豪雄举旗造反?大家都造谁的反?名义上是造皇帝的反,实际上就是造关陇人的反。谁要造关陇人的反?就是我们山东人。”
  王伯当太好奇了,脱口问道,“那白发帅到底是何许人也?”
  “能与崔氏论交的,必是山东豪门,而山东豪门以崔、王、李、卢、郑五姓为最,其中王氏在晋中太原,郑氏在河南荥阳,而崔、李、卢三姓均在河北,但因为卢氏的根基重在幽燕,所以单从地域论,崔氏和李氏才是真正的河北豪门,代表了河北人的利益。”
  瓦岗兄弟们吃惊不已。邴元真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推断李风云可能出自赵郡李氏。
  王伯当忍不住惊呼道,“就因为他姓李?”
  “不仅仅是因为他姓李。”邴元真摇手道,“他是被宇文述秘密押解至东都,从白马大狱逃脱后遂举旗造反。宇文述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大臣,假如宇文述把他押解到东都是奉了皇帝的旨意,那么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造皇帝的反、要推翻杨氏国祚了,因为他与皇帝有血海深仇。据某所知,山东豪门中遭到两代皇帝打击而元气大伤的,唯有赵郡李氏,而汉中房的李德林一支,更是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一蹶不振。”
  这次连翟让都瞪大眼睛惊呼出声了,“你说他是山东鸿儒李德林的后人?
  “某没有说,某如何知道?”邴元真连连摇手,“某只知道,李德林之子李百药是太子杨勇之近臣。圣主当初为晋王时出镇江左,曾邀其同赴扬州,被其拒绝,由此结下仇怨。圣主登基后,李百药惨遭报复,家族饱受磨难,所以,若赵郡李氏有人造反,某认为出自汉中房的可能性最大。”
  瓦岗兄弟面面相觑,一个个被邴元真的这番玄之又玄的推测搞得心神不宁,虽然太过匪夷所思了,但隐隐约约的,又觉得能扯得上一点边。
  难道还真有这种可能?若是真有这种可能,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可以赌一赌,毕竟超级大豪门的实力太强,掀翻一个国祚改朝换代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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