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阴险的假设
杨玄感要篡位?他发动军事政变的真正目的是篡位,是自己做皇帝?
这个推论太惊人了,不但震惊了李子雄,也给了韦福嗣、董纯和李善衡以强烈冲击。
如果李风云的推论是正确的,杨玄感发动这场军事政变的目的本身就不单纯,他欺骗了所有的同盟者,那么他当然很难得到中土保守势力的倾力帮助,更难赢得各大贵族集团的鼎力支持,他的失败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这就是矛盾的根本所在,也是李子雄最为愤怒的地方。
如果齐王杨喃愿意做“大旗”,愿意誓死一搏,那这场兵变肯定有成功的把握,毕竟齐王杨喃的身份、声望和实力摆在那里,虽然不能一呼百应,但支持者肯定很多。然而李风云从接触到齐王杨喃开始,就反复“灌输”兵变必败的预言,并拿出一大堆理由做为证据,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糟糕的局面,齐王誓死忠诚圣主,更不愿意拿身家性命去赌博。如此一来,兵变者一开始就处于不利处境,政治上非常被动,胜算当然小了。
这也是李子雄质疑李风云的原因所在。现在回头想想,从去年李风云突然西进中原开始,似乎就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悄无声息地操控着局势。如果没有李风云西进中原,齐王杨喃哪有机会逃离东都?如果齐王杨喃没有逃离东都,那么当圣主迫于政治上的被动而发动新一轮的皇统之争,事实上废黜了齐王杨喃的皇统继承人资格后,齐王杨喃就会被变相囚禁,二次东征时,圣主就会把他带上以防意外,这样不论兵变结果如何,齐王都算彻底废了,在中土陷入分裂和战乱时,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而现在齐王的处境就不一样了,政治上进退无忧,若能充分利用这场兵变建功,不但可以有效缓和他与圣主之间的紧张关系,赢得一些政治上的利益,还能再一次远离东都,在北疆战场上继续建功,脚踏实地的发展壮大,直至割据一方,待中土陷入分裂和战乱时,齐王便有能力拯救中土于危难,力挽狂澜了。
如此高瞻远瞩、精妙宏大的布局,不但需要卓绝的智慧和谋略,更需要丰富的政治经验,所以可以肯定,这个布局不是出自年纪轻轻的李风云之手,而是出自他背后的那些持中立立场的政治势力之手。由此推及,这些人不但知道兵变者同盟,还准确预测到兵变者将在某个恰当的时机内发动兵变,但迫于复杂的国内外局势和动荡的东都政局,再加上缺乏直接有效的证据,只能窥伺一侧,借力打力,竭尽全力挽救危局,并未雨绸缪,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分裂和战乱做好拯救准备。齐王显然就是这些人为未来中土而准备的救世主,而李风云则是保护这个救世主的锋利武器。
如果这些推测都是正确的,那么李风云不但不会让齐王陷入兵变者的阴谋,相反,还会在关键时刻,给兵变者以致命一击。
果然,在李子雄咄咄逼人的威胁下,李风云怒而反击,一击致命。
如果杨玄感发动军事政变的目的是篡位,还有谁会支持杨玄感?最起码齐王杨喃、韦福嗣、董纯和李善衡是彻底断绝了念头,不敢再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李子雄也不敢坚持了,既然李风云非常阴险地提出了这个假设,如果他继续坚持下去,后果就严重了,齐王的怒火他承受不起,更严重的是,他必须为自己和家族留一条退路。
接下来商讨气氛就融洽多了,李子雄、韦福嗣、董纯和李善衡基本上都认同了李风云的计策,但因为变数太大,无法拟制具体方案,只能依照牟利主旨和最终目标各自为战,各于各的。不过李风云却知道未来几个月五个人再次聚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这次不但要把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策略定下来,还要把期间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数都要考虑到,并在此基础上拟制出一个脉络性的方案,然后各方都依据这个“脉络”稳步推进,确保在实施过程中不会发生重大偏差,以免失去对局势的掌控,继而深陷其中,迷失方向,一败涂地。
李风云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支持。目前局势已经很复杂了,如果兵变爆发局势会更加复杂,而要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中“火中取栗”,难度实在太大,那时各方都在局中,难免当局者迷,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在波诡云谲的政治博弈中迷失方向,所以大家都很忐忑,都没有底,但如果有一个清晰可见的“脉络”做为前进的参考方向,则迷失的可能就会大大降低,遇到的风险也会相应减少。
于是四个军政经验丰富的老家伙,一个预知未来的小家伙,齐心协力对未来几个月的局势进行详尽的分析和推演,拿出了很多套应变措施和应急预案。
黎明将近,五个人的会晤接近尾声,有关利用东都兵变牟利的主要“脉络”和诸多细节都已敲定,剩下的事就是前期准备工作了。
李风云马上退出齐鲁战场,放弃蒙山,把河北义军整合进联盟,然后转战河南,挺进梁郡,一方面吸引东都的注意力,给杨玄感发动兵变创造机会,一方面则做好攻击京畿的准备。
同一时间,李子雄给予杨玄感以有力支持,其中重点就是把李风云这股势力拉进兵变,而李风云若想赢得杨玄感的信任,李子雄这个“中介”和“保证”至关重要。
齐王杨喃则假借剿贼之名,一方面继续与彭城留守董纯、鲁郡太守李珉合作,不断增加实际控制的兵力,一方面则乘机从齐鲁和徐州两地大量征调粮草武器以为储备,为即将开始的东都大战做准备。
天将放亮之时,李风云拱手告辞,率先离开了匡山。
当日,李风云下令,弃守历城,各军依次渡河撤至鹊山,然后沿着济水北岸缓缓撤向四渎津。
四月初一日,齐王杨喃收复历城,并即刻把这一消息传至水师,传至河北
正在大河上游戈的水师当即在周法尚的指挥下,逆流而上,一边继续封锁大河,坚决阻止反贼渡河北上,一边把反贼正在进入济北郡的消息告之崔弘升。齐鲁的济北郡与河北的清河郡,隔大河相望,因为水师不可能长期封锁这条水道,另外水师已进入内河水道七八百里了,有限的兵力和战船已难以完成如此长度的封锁任务,周法尚捉襟见肘之下,担心出现疏漏和意外,所以希望崔弘升能早一点抵达清河,进入大河北岸布防,有效缓减水师目前的困难。
当然了,若崔弘升能渡河进入齐鲁,那就更好了,水师甚至都可以提前撤离大河水道,但周法尚非常清楚,崔弘升绝无可能渡河,绝无可能与齐王杨喃发生正面冲突,而齐王杨喃也“恰好”收复了历城,击败了反贼,更巧合的是,反贼也变“聪明”了,也识时务了,主动撤离了齐郡,不再与齐王正面对阵,也不再继续混乱齐郡的局势,如此一来,崔弘升还有渡河的意义吗?圣主的诏令是建立在齐郡战局日益恶化的基础上,现在局势迅速好转了,更重要的是祸乱的根源反贼逃跑了,崔弘升当然就也不会渡河了。
果然,崔弘升接到消息后,南下的步伐就更慢了,不过考虑到周法尚的难处,还是派出了一支选锋军,先行赶到大河北岸布防,以酎合水师一起阻止反贼从济北方向渡河北上。
四月上,张须陀在北海剿贼,重创了北海义军,并将义军残部包围在淄水中游的牛山附近。危急时刻,同样被张须陀困在山里的长白山义军突然杀出,北海豪帅郭方预和秦君弘随即在左氏兄弟的接应下,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突破了张须陀的包围,然后两路义军一起逃回了齐郡境内,打算南下泰山,与先期撤到泰山的豪帅孟让会合。
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齐王的主力大军突然出现在淄川境内,断绝了义军南下泰山之路,迫不得已,义军只好调转方向再上长白山。但此刻,长白山义军和北海义军损失惨重,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若固守长白山,必定死路一条,于是左氏兄弟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王薄。
之前长白山义军在张须陀的追杀下溃不成军时,王薄非常坚决,毅然率军撤向历城,投奔李风云去了。王薄的态度很明确,他一个人艰苦奋战了很久,但至今还在四处流窜、朝不保夕,不要说发展壮大了,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所以他痛下决心,跟着李风云混,加入联盟,再没有壮大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找一棵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当时左氏兄弟还有自信,还有梦想,还想做老大,对王薄的劝说嗤之以鼻,现在却后悔了。
左氏兄弟决定投奔李风云,郭方预和秦君弘没有异议,一口答应。此刻对于他们来说生存最重要,而李风云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但现在李风云在哪?齐王的军队既然出现在淄川,说明历城已经被齐王拿到手了,整个济水南岸地区都不安全,若想找到李风云,必须先渡过济水,然后再沿着济水北岸向西寻找,因为李风云最早就是从西边的济北郡杀过来的。
两路义军当即北渡济水,同时派出亲信部下日夜兼程向西寻找李风云。
此刻,李风云正在四渎津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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