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墨俣一夜城（7）
中秋之夜，琉球国王都首里国驿馆，所司代设宴招待王冲和郭奕。
以所司代为首的首里衙门的官吏们轮番给二人敬酒，王冲每一杯酒都喝得干干净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冲又开始给大家敬酒，把好几个琉球国的官吏喝的是东倒西歪，王冲却依然面不改色。
郭奕坐在王冲的身边，已不胜酒力，面红耳赤，愤怒的表情形而于色，时而将手抬起来，想起身发难，都被王冲给按了下来。
首里衙门所司代问道：“王千户准备作何打算？”
“现在所司代大人已经知道，我们赴日本不光是要剪灭当地的海盗，还要帮当今圣上追回两件国宝，前些天，陈申也给我们送来消息，据从日本堺町回来的商船带话说，被那奸贼严世藩送往日本的国宝达摩佛龛已经找到了，现在还没有找到那面铜镜，我猜测那面铜镜应该还在海盗林一官的身上，既然这里林家酒坊掌柜说那林一官去了马尼拉，我们自然要去马尼拉追捕林一官了。”王冲答道。
“根据我们的使者从京城回来的报告，这林一官或者叫林文俊从来就不是朝廷的钦犯，况且你们此去马尼拉，那里也不是我们琉球国的领地，下官也就无能为力了。”所司代又举起酒杯，对王冲说道：“王千户，再敬你一杯，愿你在马尼拉立下不世功勋，将来回到京城封妻荫子！”
王冲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郭奕趁着这功夫，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对所司代一抱拳，说道：“通过中元节放河灯，林一官逃离琉球国这件事来看，所司代大人应该能认清这林一官的真面目，这些海盗是何等狡诈！幸亏堺町的林掌柜害怕海盗连累自己的家族，在他给东厂的密报中，没有写上林一官或者林文俊的名字，以至于连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老王爷也不摸这林一官的底细，倘若成国公老王爷知道详情，那么，林一官现在就是朝廷的钦犯！而你们却胆敢囚禁成国公老王爷派出的锦衣卫密使，让朝廷的钦犯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溜走，这又是该当何罪？！”
“呵呵，郭将军息怒，让林一官从琉球国溜走，自然有人承担责任，下官定会严惩不贷，我明白郭将军的意思，我们会把林家酒坊严厉地看管起来。”所司代答道。
郭奕一拍桌子，问道：“林家酒坊设计放走林一官，难道就不承担责任吗？”
所司代的脸上明显也不高兴了，绷着嘴没有答话，师爷赶忙答道：“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林一官是在放河灯的时候溜走的，酒坊掌柜交代，林一官是他远房的孙子，来串亲戚来了，他并不清楚林一官的底细，一个早上起来，这林一官和那个女人就不见了，还以为他有急事回了日本，经过打听码头的船夫才知道他们去了马尼拉，这事要怪只能怪那天当差的捕头，你们放心，所司代大人定会严惩不贷！”
郭奕怒道：“怕你们是收了……”
没等郭奕把话说完，王冲赶忙起身挡在了郭奕的前面，攥住郭奕的手。
王冲抢着说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今日中秋佳节，所司代老爷及各位大人不能与家人团聚，却来设宴招待我们，王冲感激不尽！在下自幼是个孤儿，从小沐浴皇恩，为朝廷舍身赴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来、来、来，王某再敬所司代老爷及各位大人一杯，古人说：帘短能留月，楼高不碍云，祥云浮紫阁，紫气溢朱门。祝愿各位大人福星高照，紫气东来！”
王冲拉了一下郭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所司代和各位官员也站了起来，所司代笑道：“好！王将军，明日我派船送你们去马尼拉，再敬二位一杯，祝愿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国驿馆门前，所司代上了四人抬的小轿，首里的大街小巷花灯狮舞，热闹非凡，穿街过巷，到了府门前，守门的家丁过来，拉开轿帘，低声说道：“老爷，酒坊林掌柜来过了，少奶奶都收下了，刚走，还以为您不愿见他呢。”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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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申运了一船的瓷器回到了堺町，文静带着弥次郎、灵儿和朱辉在堺町的码头帮忙卸货。
弥次郎在三河国虽然找到了清姬，但却被茶屋四郎次郎赶了出来，不得已又跟着文静回了堺町，弥次郎决定留下来跟着文静干了。
文静将弥次郎介绍给陈申，陈申看着这敦实的弥次郎满脸憨厚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夸奖道：“好！文静眼光不错！”
灵儿过来给陈申请了安，笑着说道：“陈掌柜，文静还去三河国做了一趟大买卖，赚到了二百多两银子呢！”
“是吗？文静好样的，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豪商巨贾！”陈申赞道。
文静带领大家去卸货，灵儿看陈申一个人回来，便问道：“冲哥和奕儿姐姐怎么没有回来？”
“王将军他们去往马尼拉追捕林一官去了，一言难尽啊！回家我再把在琉球国这一个多月的经历讲给你听吧。”陈申答道。
灵儿十分失望，说道：“这林一官真是太狡诈了！陈掌柜，您帮忙安排一下，我想立刻去马尼拉帮他们。”
“你不必着急，据琉球国派去京城的使者回来说，在朝廷挂上号的海盗只有陈东、叶麻、邓碧川和沈南山等人了，那林一官居然不在钦犯之列！传说盘踞在平户的海盗头子陈东、叶麻，还有对马岛的沈南山已经病死，如今对马新家督宗义纯和松浦家对海盗也多有约束，只有盘踞在伊岐岛的邓碧川还有些实力，文涛遣散秋目浦众人之时，有不少人都投靠了伊岐岛的邓碧川。你也不必耽心，你的任务本来就是接你的父亲回国，这里还有我和郭国强大人，等王将军和郭将军回来，我们配合他们追杀林一官和邓碧川也就够了。”陈申说道。
“林一官居然不在钦犯之列？”灵儿吃惊地问道。
陈申答道：“林掌柜怕林一官造反殃及林氏家族，他在给东厂的密信中，从来就没有提过林一官或者林文俊的名字，可这林一官手里不仅有锦衣卫的腰牌，居然还有南直隶锦衣卫镇抚司签发的的勘合文书，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嗯，刚来的时候，听冲哥读过成国公的密令，里面的好像还真没有提起林一官。”灵儿若有所悟地说道。
陈申继续劝道：“现在佛龛已经找回来了，我看海盗林一官未必识货，那面铜镜不一定在林一官身上，要是能尽快找到那面铜镜，你就带着朝廷指明要找回的这两件国宝，和你父亲、朱家父子先行回国吧，这样，也好尽快对成国公老王爷有了交代，也可以告慰陆云龙大人的在天之灵了。”
灵儿说道：“真是不可思议！您还不知道吧，那面铜镜已经从尾张国的那只猴子的家里找回来了。”
“尾张国的猴子不知这佛龛的来历，把佛龛做礼物送给了显如，是为了领走那个追踪王将军的孩子，还能理解。可是，这猴子又发了什么慈悲，主动把铜镜还回来了？”陈申问道。
灵儿笑道：“我猜测现在那猴子的肠子可能都悔青了，据本愿寺的飘风法师说，有一天晚上，他借宿在猴子的家里，无意中听到了这‘神镜’的下落，还见识了这铜镜的灵性，后来，他找了个机会，就帮我们偷回来了，呵呵。”
“嗯，现在那猴子一定知道这佛龛和铜镜都是有灵性的国宝了，你带上国宝赶紧回国吧，以免夜长梦多。”陈申劝道。
“我还是对冲哥和奕儿姐姐不放心，让我父亲和朱家父子带着国宝先回吧，显如说他有可靠的人能安全地护送他们到朝鲜国，经由辽东返回京城，陈掌柜，您赶紧安排我去马尼拉。”灵儿着急地说道。
“茫茫天涯，战乱不断，听说红毛国派出的远征战队正在马尼拉打仗，你一个女孩子家，让人怎么放心！还有，那显如说的可靠之人是谁？”陈申问道。
“堺町富商小西隆佐先生。”灵儿答道。
这时，文静和朱辉带着雇来的脚夫已经装车完毕，文静喜气洋洋地跑到陈申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说道：“陈叔叔，可以上路了，您一路劳顿，回家之后好好休息，我带弥次郎和朱辉今天就赶往地内町，那里的五家店铺都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就能开张。”
陈申拍了拍文静的肩膀，赞道：“文静真能干！像个大人了，可以告慰道巽大人的在天之灵了。”
众人回到家中，许仪后和朱均旺迎在店铺的大街上给陈申接风，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酒宴。
众人有说有笑回到陈家店铺，正要准备开席，弥次郎匆匆忙忙地跑来叫道：“陈老爷，基督堂来人通知，小西隆佐老爷召集‘众合会’的掌柜们聚会，知道您回来了，要您务必马上就去，来人威胁说，您要是不去，将来在堺町就不受到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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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申从‘众合会’聚会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急匆匆回到家里，把灵儿叫来，小声说道：“不好了！先不要急着走，没想到现在这小西隆佐好大的势力！”
灵儿急忙问道：“陈掌柜，发生什么事了？”
“唉，还记得林掌柜的药铺吧，林一官杀了他叔叔全家，林掌柜的那家药铺就是送给了这个小西隆佐啊！我怀疑林一官并没有去马尼拉，而是回了堺町。还有啊，飘风法师从那猴子家里偷出的那面镜子怕也是假的！”陈申答道。
“嗯，想起来了，当时我们在这里追杀林一官的时候，林一官受到了那只猴子的保护，那个基督徒小老头还从基督教堂派出了一只火枪队，让林一官扮成一个西洋女人才逃了出去；在林掌柜被害以后，我和陆大人曾经去林家药铺去看过，现在的主人确实姓小西，但没想到这基督徒小老头就是小西隆佐，林一官回到堺町的可能性极大！”灵儿一边分析，一边又着急地问道：“飘风法师偷回的那面镜子怎么会是假的呢？陈掌柜，别着急，慢慢讲，到底怎么回事？”
“据‘众合会’的掌柜们传言，在小西隆佐的操纵下，前几天，他们很多人都去尾张国见了那个猴子秀吉，据说秀吉随身带着一面‘神镜’，能预知未来，有的商人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未来是一名武士，也有人说，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成了大名，还有很大的封地，呵呵，现在这些人都开始唯小西隆佐的马首是瞻，暗中都听从那只猴子的摆布，我们可千万要小心啦！”陈申答道。
“显如也说过，假如不能找回那面铜镜的话，他可以帮我们锻造一面，难道说那猴子造了一面假的？可真够狡猾的！陈掌柜，明天您请个工匠来，鉴定一下我们手里的这面铜镜是不是新锻造的。现在林一官还没有抓到，邓碧川还没铲除，陆大人海外殉职，要是再带回一面假铜镜，那如何向朝廷交代！不行的话，我还得去石山本愿寺求显如帮忙，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把国宝从那猴子的手里夺回来。”
“灵儿姑娘说的是，我来负责打听林一官在堺町的下落，联络郭国强大人出手铲除伊岐岛的海盗邓碧川，再找去马尼拉的商人朋友帮忙，联络王将军和郭将军，显如要是能再次出手相助，找回国宝，你们也好早日回国，不过……”陈申说到这里，不由得忧虑的停顿了一下。
灵儿问道：“陈掌柜，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不过，据‘众合会’里面的商人们讲，猴子秀吉现在已经是织田信长身边的红人了，他的家也搬到了清州内城，现在和织田信长住在一起，据说前一段时间，曾有人去内城行刺织田信长，织田信长加强了防卫，如今清州内城戒备森严，信长出行的时候，也是带着一大群武将前呼后拥，要是那猴子秀吉不单独出来的话，只怕显如也不见得再有机会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