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十、墨俣一夜城（9）
林一官带着阿敏逃离琉球，悄悄地回到了日本，先到萨摩的几个海岛上巡视了一圈，阿敏猜测这些孤岛应该就是藏宝的地方。
二人一直晃悠到九月初，才到堺町去找小西隆佐，在堺町小住了几日，重阳节前，跟着小西隆佐到尾张国清州城去拜见秀吉。
从清州城回来之后，林一官和阿敏又去了伊岐岛，从邓碧川手下招募了三十多人，计划先去辽东寻找阿萍，然后按照秀吉的安排，把这些人派遣到大明沿海的各个据点。
经过一番精心的准备，这些人在林一官和阿敏的带领下，乘小西家的商船去往朝鲜，先在朝鲜的釜山、全罗道和平壤等地布下三个据点，又从朝鲜一路跋涉到了辽东，进辽阳城已经快到冬至了。
阿萍在京城被李如松救下之后，害怕被人认出是罗文龙之女，谎称自己是商人的女儿，商船在海上出了事，全家遇难，自己落入了海盗之手，李成梁可怜其身世，就让阿萍做了荣儿的丫鬟。
李如松由武状元及第，被朝廷授予了指挥同知衔，随父在辽东与蒙古人作战，立下战功后，迁署都督佥事，成为了神机营右副将，在京城与马家小姐完婚之后，便直接带兵去了山西。
长子已经成婚，对天天在疆场厮杀的李成梁来说，似乎了却了一件心事，眼看着如柏也到了出征的年龄，李成梁又开始盼着如柏和荣儿也早日成亲。
自灵儿走后，荣儿每日闷闷不乐，整天都在如柏面前念叨着姐姐；如松成婚之后，荣儿又开始不断地埋怨李家父子，和如柏经常争吵，阿萍从他们的争吵中分析，灵儿姐姐应该就是萨摩秋目浦见过的那位女侠。
阿萍觉得荣儿对自己很好，总想找机会报答荣儿，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把秋目浦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荣儿。
荣儿大惊，根据阿萍的说法，灵儿姐姐能否再回到大明，现在看来都还是未知数，心想：也就难怪李成梁让如松先娶亲了。日后的一段日子里，在如柏面前就少了一些抱怨，暗中却在和阿萍商议，准备找个机会，让阿萍带着自己去日本国寻找姐姐。
李成梁看好了黄道吉日，把荣儿和如柏的婚礼选在了冬至这天，眼看冬至在即，荣儿天天是心急如焚，害怕成婚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去日本寻找姐姐了，暗中一再催促阿萍。
冬至前一天晚上，总兵府上下都在忙碌着第二天的婚礼，阿萍慌慌张张地到荣儿身边，悄声说道：“荣儿姐姐，机会来了，我听送礼的一个将领说，辽阳客栈里来了一群日本国的客商，我们这就带好银子，今晚我们就跟他们走吧。”
事到临头，荣儿却有些犹豫了，哭着说道：“我们两个女孩家跟着这群客商去日本国，怕是很不安全，明天就是我大婚的日子，要是让李大人发现我跑了，怕是出不了辽阳城就得被逮回来啊。”
荣儿哭着，到柜子里拿出一封书信和一包银子，递给阿萍，跪下说道：“阿萍，我求你了！你带上这些跟他们走吧，赶快找到灵儿姐姐，让她回来……”说着，便涕不成声。
阿萍点点头，说道：“好吧，姐姐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把你的书信送到，只是今后不能再伺候姐姐了，……”阿萍也哭了起来。
总兵府门口两旁挂着硕大喜字的灯笼，送礼的客人络绎不绝，阿萍神情慌张地跑出了府门，直奔辽阳客栈。
阿萍一进客栈，就看见了林一官带着一群人正准备出门，立刻被吓得尖叫了起来。
林一官瞪大了眼睛，做梦也没想到，刚到辽阳，阿萍就找上门来了，赶紧给阿敏使了个眼色，阿敏冲过来一把抱住阿萍，姐妹二人失声痛哭。
林一官仿佛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返回客房，马上收拾行李，到了辽阳城门之下，凭着林一官锦衣卫的腰牌，带着众人连夜出城，直奔旅顺，从旅顺湾沿海一路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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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这一天，陈申领着大家一起在家包饺子，有家丁过来禀报，绸缎铺门口来了一男一女，说是要找陈掌柜，灵儿马上站起来说道：“一定是冲哥和奕儿姐姐回来了！”搓了搓手上的面，赶忙跑了出去，众人也都丢下手里的活，跟了出来。
灵儿一见风尘仆仆的王冲和郭奕，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刷刷地往下流，叫道：“冲哥、奕儿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众人也跟了上来，表示了一番问候。
王冲和郭奕给众人请了安，满身疲惫的跟着大家进了绸缎铺，陈申高兴地说道：“王将军、郭将军，回来就好！今天正是小年，我们正包饺子呢。”
“谢谢陈掌柜，好久没有吃上饺子了。”郭奕说道。
王冲满脸忧虑地问道“这里可有林一官的下落？铜镜找回来了吗？”
灵儿答道：“现在可以确定铜镜在尾张国那只猴子的手里，显如派人去偷回来的那一面，是仿造的，后来显如又派人去过，只是这猴子天天和织田信长在一起，很难再下手了，王将军，你们在南洋没有发现林一官的踪迹吗？”
郭奕一听那猴子和织田信长在一起，立刻怒从心头起，满脸严肃地说道：“自打林一官逃离琉球，无论马尼拉还是南洋诸岛，我们甚至还到了台湾、福建，一点都没有林一官的踪迹，也许这恶贼就在尾张国，我要大闹尾张国，一定取那信长和猴子的人头，抓捕林一官！”
听着郭奕的豪言壮语，王冲不免有些担心，说道：“奕儿，不可莽撞，待我们和灵儿姑娘、陈掌柜，还有郭国强大人好好商议，如有必要，再让成国公老王爷派些人来。”
郭奕瞪了王冲一眼，说道：“你不是没听那琉球派往京城的使者说过，陆大人在日本国壮烈，‘国宝’也没在八月十五之前运回国，参成国公的折子数不胜数，现在谁还敢来！”
众人又回到厨房，陈申说道：“毕竟找回来一件了吗，别急，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既然无人再来，我们自己再想办法。文静，你带王将军和郭将军到客房先去歇会；灵儿，快、快，我们赶紧包饺子去，听说冬至不吃饺子会被冻掉耳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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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二年（公元1566年，嘉靖四十五年，日本永禄九年）春天，佐久间信盛在和斋藤龙兴的作战中依然是连连失利，信长再也忍不住了，一再催促秀吉去接替佐久间信盛到墨俣去筑城。
秀吉却是一拖再拖，从清明拖到了五月端午，又从端午拖到了八月，急于征服美浓的信长终于忍无可忍，看着天天在清州城无所事事的秀吉，骂道：“你真是一只又丑又懒的猴子，去年你天天抢着要去立功，今年给你了多少机会，为什么不去！难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请大人再容我几天，保证在墨俣给您筑出一座城来。”秀吉不紧不慢地答道。
“现在已经过了八月了，还要再等多长时间？你到底在等什么？如果九月初一你不能在墨俣筑出一座城来，我取你的人头！”信长怒道。
“那好！如果九月初一我筑不出墨俣城来，任凭大人发落，如果筑城成功，大人怎么赏我呢？”秀吉嬉皮笑脸地问道。
“好！打下美浓，将来封你为‘筑前守’的官位，赏给你长滨城作为你的居城，你也可以改一个武士的姓，如何？”织田信长对秀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筑出一座城池，表示很怀疑。
秀吉急忙趴在信长的脚下，高声叫道：“羽柴筑前守感激不尽，在下这就去准备，九月初二请大人巡视墨俣城！”
“你说什么？羽柴筑前守？”信长不解地问道。
“对！我将成为真正的武士，羽是丹羽长秀大人的羽，柴是柴田胜家大人的柴，羽柴秀吉希望将来能像丹羽长秀大人和柴田胜家大人一样，成为您手下的一员大将！”秀吉高声叫道。
“哈哈哈……，猴子，不！羽柴筑前守去吧！”
秀吉回到家里，派人把蜂须贺小六叫进清州城，问道：“小六，去年春天我们在筑前游玩的时候，我们救了一个黑衣少女，还记得吗？哈哈……”
“大人，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了？听说信长公一直想派你去墨俣筑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去呢？”小六问道。
“问得好！小六，我马上就去，还记得那天我说将来我要做筑前守，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秀吉答道。
“需要我做什么？筑前守大人只管吩咐。”小六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一直在等那林一官的消息，这半年来，他经朝鲜到辽东，找到了那个阿敏的妹妹，林一官锦衣卫的腰牌还真好使，一路沿着大明沿海布下了十多个据点，有的开饭馆，有的开旅店。上个月，林一官终于回到琉球，刚刚通过小西隆佐先生，给我运来了二百多支能穿透盔甲的新式火枪。小六，要在墨俣筑城，非借助熟悉木曾川地形的野武士之力不可，你回去告诉木曾川上下的那些野武士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告诉他们，当今日本国，除信长公以外，无人能统一这混乱的战国，跟着我羽柴筑前守，一定能让他们都成为真正的武士，我们将来还要征大明、降印度，我要他们在八月底前做好一切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九月初一给我在墨俣筑出一座城池来，去吧，小六。”
蜂须贺小六把木曾川沿岸的野武士们都召集在了一起，对他们承诺，墨俣城筑好之后，他们都会成为羽柴筑前守麾下真正的武士，也就是说，他们这是在建筑自己的领地！对于野武士们，拥有自己的领地是他们一生的梦想，这些人又联络各地的野武士，很快就在墨俣聚集了两千多人，接着，小六又从林一官留下的那笔钱财中拿出近万两银子给他们分了。
这些野武士们原来以为小六只做空口承诺，见到这些白花花的银子，一个个都兴高采烈，信心十足，对这位“羽柴筑前守”也充满了“敬意”。
这些人里面有船夫、樵夫、木匠、石匠和工匠，也有只靠卖力气的莽夫，拿到银子之后，他们被分成了二十多个小组，分别负责挖土、堆石、担土、砍木和运输等任务，把木曾山上砍伐下来的大树，推到木曾川中，绑成木筏，装载上石料，顺急流而下，木筏一到墨俣岸边，就有人赶忙拖上岸，这些人没日没夜地卖命干活，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野武士们就做好筑城的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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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来，王冲和郭奕依然在到处寻找林一官的下落，显如也一直派人在清州城打听着猴子秀吉的消息，希望从秀吉手里夺回那面铜镜，毕竟本愿寺和清州城相距甚远，秀吉又非常谨慎，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灵儿出了一个主意，让弥次郎再回清州城开店，负责监视秀吉，寻找秀吉单独外出的机会。
永禄九年九月初一早上，弥次郎得知秀吉只带了极少的随从离开了清州城，前往墨俣，便急忙骑马赶往地内町通知灵儿。灵儿、郭奕和王冲得知这个消息非常兴奋，立刻赶忙墨俣。
三人到了墨俣一看，却傻眼了，眼前就是一片大工地，好几千人正在拼命地忙碌着，哪里还能再找到秀吉的影子。
不过，大家却看到了奇怪一幕，墨俣工地的对岸，美浓国大名斋藤龙兴集结上万名士兵，这些人似乎正在看对岸的笑话，等着尾张国这边筑好了城池，他们好直接过来夺取。
灵儿等人雇了一条船，夹杂在忙碌着的这些野武士们的船只中间，躲在了墨俣下游的河岸，远远地看着这奇怪的场景。
九月初一晚上，木曾川两岸，灯笼火把亮如白昼，野武士们开始筑城了，对岸的斋藤军团立刻欢呼雀跃起来，随时准备渡河夺取城堡。
东方开始发白，一夜之间墨俣城堡真的建起来了，斋藤军团也做好了发起攻击的准备。
正在这时，墨俣上游漂来十多条战船，在墨俣城堡下的河面上一字摆开。
秀吉身穿羽织，在正中间的船头上大喊大叫，战船上的火枪手们都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木曾川对岸，大小船只也是一字排开，也有很多人已经急不可耐的跳进水了里，准备泅水而过，斋藤军团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弯刀，登上了战船，欢呼着要渡过木曾川夺取城堡。
秀吉一声令下，火枪手们开始射击，斋藤龙兴按照以往攻打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的经验，这些火枪是不足以抵挡上万人进攻的，但这一次斋藤军没那么幸运了，上百支火枪齐发，一排火枪手撤下，接着一排支火枪手补上，弹药能直接穿透盔甲，几乎枪枪命中，斋藤军顿时哭喊声一片，不是倒在船上，就是栽到水里，任凭斋藤龙兴如何发威，也没人再敢渡河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战斗，秀吉开始命令野武士们往对岸出击，望着狼狈逃窜的斋藤龙兴，秀吉立在船头上哈哈大笑，转过身来看着这一夜之间筑起来的墨俣城，心中问道：这信长怎么还不来巡察呢？
秀吉等得有些失望了，便掏出那面铜镜来，照着自己的这张猴脸，笑道：“今日我立下了不世功勋，显灵吧！”
躲在下游岸边的灵儿等人时刻注视着秀吉，看他正在拿着那面铜镜照过来、照过去，三人决定立刻潜水，去袭击秀吉，夺回那面铜镜。
河面上漂浮着很多尸体，不少野武士跳下河去抢那些斋藤军尸体上的盔甲，没有人注意到灵儿等三人的行动。
灵儿的水性比较好，游得很快，马上就要到了秀吉的船下。
这时，织田信长站在刚刚筑起的墨俣城头之上，对秀吉高声叫道：“猴子，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呢？”
秀吉趴在船帮上，正在捧着镜子浮想联翩，被织田信长这一嗓子吓得直哆嗦，一失手，铜镜掉进了木曾川，正好在灵儿的眼前沉下。
灵儿一猛子扎进了水里去捞那面铜镜，后面的王冲和郭奕也看见了，拼命地往前游、往水里扎，灵儿伸手去抓那面铜镜，伸了几下手没有捞着，眼看着铜镜沉到了木曾川河床下的淤泥里，王冲和郭奕也跟了上来，三人使劲地往下挖，似乎那面铜镜在淤泥里越陷越深，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