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金陵金梦 28、深谋远虑
黄炳文带着吴襄的那些马弁，从宁波返回南京之后，想独自从汤府下手，调查罗阿敏的下落，由于海瑞和杨捕快防范得十分周密，一时难以得逞，便安排吴襄的那些马弁每日暗中跟踪汤景，但也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因为黄炳文觉得王冲等人也在监视汤景，而且自己也有把柄被海瑞抓在手中。
汤景自从在栖霞寺听从了月空长老的教诲之后，本分了许多，再也没有去过青楼画舫，每日只和故交旧友谈生意，马上就该过年了，黄炳文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就准备再去宁波，看看吴襄的病治好没有。
这一日，黄炳文刚做好出发的准备，吴襄的一个马弁满身伤痕的跑来了。
黄炳文吃惊地问道：“什么人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你们那哥几个呢？”
“黄大人，不好了，今儿早上我们哥几个看见汤景和那个小厮骑着马，带着很多的行装，像是要出远门，我们就一路上跟了过去，准备在宁镇山一带绑了他们，给大人您送来，没想到刚出了南京，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尚，把我们给截住了，这老和尚太厉害了，我们七八个一起上都不是对手，要不是我跑得快，也得死在他的手里。”
黄炳文马上警觉了起来，这个和尚是不是王冲等安排的人呢？低头仔细琢磨了一会，觉得很有可能，暗自庆幸自己没在南京轻举妄动，吴襄的那几个马弁有没死，被自己给出卖了怎么办，就假装关切地问道：“那哥几个还都有救吗？”
这位马弁觉得这黄大人、吴公子还有宁波富商陈元化等人，整日神神秘秘的算计汤景，汤景的身边居然有这样的高人保护，说明汤景肯定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也不知道那哥几个死没死，犹豫了一会，答道：“大人，您跟我过去看看吧。”
黄炳文问道：“这和尚是汤景的同伙吗？汤景应该认识你，他有没有发现你们了吗？”
“不好说他们是不是认识，和尚拦住我们的时候，汤景和那个小子早就跑没影了。”这马弁答道。
黄炳文觉得这些草包甚至还不如刘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万一哪天再被那和尚把这小子抓住，可就在成国公和王冲手里落下把柄了，到时候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揭发出来，刘守有也保不了自己，便说道：“你赶快带我去看看现场，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拦截我的手下。”
这位马弁也顾不了满身的疼痛，和黄炳文一起快马加鞭又回到了栖霞山麓，现场已经没有了横七竖八的尸首，黄炳文问道：“你确定就是在这里吗？”
“没错，就是这，难道已经有人把尸首弄走了？”
黄炳文注意到路边有几个翻着新土的土包，过去踢了几脚，叫道：“把这几个土包扒开看看？”
这马弁心想，这和尚还不错，把人打死了还给挖坑埋了，先数了一数，又扒开了一个看了看，哭道：“黄大人啊，这全都是我的那些兄弟啊。”
黄炳文趁着这位马弁没注意，拔出佩刀，砍向这个马弁，嘴里叫道：“你留在这给他们作伴吧。”手起刀落，这位马弁栽倒在地。
现在黄炳文的身边连个帮手也没了，又不知道汤景去了哪里，想到那和尚也许就是王冲派来的，应该还在继续保护汤景，也许和尚已经知道了自己也在追踪汤景；如今，翠花楼是不能再去了，有海瑞监视；自己的寓所没准已经被王冲派的人监视起来了，宁波那边是否有王冲派去的人，也未可知，想到这，冒了一头的冷汗，反正也该过年了，便决定立刻返回京城。
刘保带着陈元化和那两个丫鬟深夜来到黄炳文的寓所，却不知道黄炳文去了哪里，只要先安排陈元化他们在客栈住下了，陈元化等人在客栈住了几天，每日来黄炳文的寓所，但黄炳文再也没有回来。
陈元化心中暗想，就算他去了宁波，现在也该知道我到南京找他来了，那也该回来了，也许黄炳文已经悄悄的回了京城，要是这样的话，这两个丫鬟怎么办？陈元化犯起愁来。
既找不到黄炳文，陈元化也不敢轻易的送她们进京，也十分着急，两个丫鬟很不识趣，天天没事，便缠着陈元化带她们到外面去玩耍。
陈元化一直想结交庞尚鹏，趁着现在有空也想到兴记钱庄去看看，这两个丫鬟非要跟着一起去，陈元化也没办法，三人离开客栈，来到了兴记钱庄。
南京城到处都充满了新年的气息，年跟前到钱庄办业务的多是取现银的，兴记钱庄门口排起了长队，陈元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绕着这群取现的人群，转了一圈又一圈，想根据这些人的服饰来判断他们每个人的家境，时而还到队伍中和人闲聊一会，突然，有个少妇引起了陈元化的注意，与此同时，这名少妇好像也认出了陈元化，马上离开队伍跑开了。
陈元化仔细想了想，确认这少妇是和汤景一起流落到伊岐岛的刘氏，马上追了过去，那两个丫鬟也一起跟了过来。
陈元化高声叫道：“请问可是汤刘氏夫人？”
刘氏夫人看陈元化已经追来了，十分恐慌，大叫一声“有海盗”!
钱庄门口很多人听见了刘氏的叫声，都以为她疯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海盗呢，就有多事之人，拉住刘氏问道：“哪个是海盗？”
刘氏夫人神情恐慌，看陈元化和自己就一步之遥，指着陈元化说道：“那个人就是！”
由于年前来钱庄取钱的人多，为了防止客人出意外，庞尚鹏从巡抚衙门请了不少的暗探，在钱庄门口巡逻，有几名暗探上来就把陈元化给抓了起来，又把刘氏拉到近前，问道：“你是说这个人是海盗吗？”
“对，我们全家被海盗抓去日本国伊岐岛六年，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回来，这个人就是伊岐岛的海盗，我恨死这些海盗了……”刘氏夫人提起海盗恨得咬牙切齿，拿眼睛狠狠地盯着陈元化，恨不能杀了他，便嘤嘤地哭了起来。
陈元化知道可能跑不了啦，无奈地笑道：“刘氏夫人，你有所不知，我也是被海盗掠到日本国伊岐岛的……”
“你帮着海盗头子邓碧川干过不少的坏事！”刘氏怒道。
陈元化还想争辩，那几个暗探见刘氏态度那么坚决，上来就把陈元化捆了起来，又把刘氏夫人拉住，说道：“你也跟我们到衙门去一趟吧。”
那两个丫鬟看陈元化被抓了起来，吓得要死，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被朱辉拦住了。
一名丫鬟叫道：“饶了我们吧，我们可不是海盗啊。”
朱辉从太仓回来后，帮着汤府料理家务，刘氏夫人到兴记钱庄取银子，朱辉暗中跟出来保护刘氏，也在人群外转悠，早已发现了陈元化和这两个丫鬟一起到了兴记钱庄，眼看着刘氏指控陈元化，二人都被带去了衙门，便拦住了这两个丫鬟，想从这两个丫鬟口中知道陈元化现在到底做些什么。
看这两个丫鬟十分惊恐，朱辉笑道：“二位姐姐不要害怕，我是陈掌柜的朋友，就是暗中保护你们的，跟我走吧。”
这二位一听眼前的这个少年认识陈元化，她们也都身无分文，陈元化被抓走之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万一被那个小窝瓜刘保，弄到翠花楼卖身可就完了，可也不能确定这个少年是不是刘保的人，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朱辉看出了她们的顾虑，说道：“你们不用怕，先跟我回家，陈掌柜没事，很快就放回来的，走吧。”
一名丫鬟疑惑地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朱辉安慰道：“到我的府中小住一两日，陈掌柜就能接你们来了，千万不要惊慌。”
这两个丫鬟看朱辉没有恶意，也不像是官府的人，就跟着朱辉走了。
回到汤府，婉兮见朱辉带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回家，问道：“这两个是谁？刘氏婶婶怎么没有回来？”
“婉兮，待会再说，叔叔在家吗？”朱辉也问道
婉兮点了点头，把她们领到了倒座房最里边的一间，锁上门，朱辉赶紧跑进二进院找汤景去了。
两个丫鬟见被锁在了屋里，便大喊大叫了起来，这倒座房紧邻大街，这么大的喊声很容易引起外面路人的注意，婉兮隔着门缝训斥道：“再敢大喊大叫，我立刻杀了你们。”
两个丫鬟正趴在门缝往外看，看婉兮手执绣春刀，一副严厉的表情，立刻消停了下来，低声问道：“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婉兮虽然不知道她们是谁，但怀疑肯定和罗阿敏这些海盗有关，便恐吓道：“胆敢勾结海盗，要是被官府抓住了，还不打死你们！”
这两个丫鬟吓得噤若寒蝉，连哭不敢哭了。
汤景见朱辉慌慌张张地回来了，问道：“你二婶婶呢？”
朱辉连呼带喘的答道：“叔叔，没想到在兴记钱庄的门口遇见了陈元化，这陈元化居然认出了二婶婶，就在他准备接近二婶婶的时候，二婶婶指控陈元化是海盗，现在他们二人全被巡抚衙门的人带走了，但我把陈元化的两个侍女带到咱家来了。”
汤景知道陈元化是林一官派来的，但陈元化却和其他海盗不太一样，这个人十分精明，善于结交朋友，由于得到平户藩伊岐岛的领主松浦家族的青睐，陈元化常年居住在平户城，因此，汤景和陈元化虽然见面认识，但并不熟悉，也没有任何交情。
如今，尽管海盗头子林一官生死不明，但林一官的老婆罗阿敏却藏在自己的家里，这些海盗早晚得来找自己的麻烦，当得知陈元化曾经来过南京，见过吴襄之后，汤景着实害怕过一阵子，后来也一直风平浪静，陈元化好像对自己并无恶意，而自己也要面临出海到日本贸易，也非常希望能接触陈元化，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或许将来能得到他的帮助。
想到这，汤景面无表情地问道：“小子，现在该怎么办？”
朱辉答道：“也许过一会巡抚衙门就该传你来了，咱们趁机赶紧去问问那两个丫鬟，看看陈元化到底来南京干什么。”
汤景想考验一下朱辉，问道：“到了巡抚衙门，我们要不要把陈元化的身份揭穿？”
朱辉摇摇头，答道：“叔叔，林一官在沿海布下了几十个窝点，冲哥和奕儿姐姐都还没有动手，说明时机还没有成熟，光抓一个陈元化又有什么用呢，陈元化可能也不掌握全部海盗据点的名单，杀了一个陈元化，打草惊蛇，其他海盗全都搬家了，将来如何利用罗阿敏去找那些海盗呢，我觉得不仅不要揭穿他，而且，你还要保他。”
汤景又问道：“为何要保他？”
朱辉答道：“如果你不保他，谁能保得了他，到时候，海大人也会犯难，判陈元化一个暂立决，这不还是让冲哥和奕儿姐姐他们前功尽弃了吗？”
“小子，那咱们何不现在就去审罗阿敏，让她把全部海盗名单交出来，敢不交的话，连那刚出生的孩子都给她弄死！”汤景说道。
“呵呵，叔叔，要是放在那位黄大人或者别的锦衣卫身上，我看他们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没准还做得更绝，连我们也都算上，罗阿敏要是咬谁，他就抓谁杀谁；可是冲哥、奕儿姐姐和灵儿姐姐，他们都是像月空长老说的那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啊，不愿意滥杀无辜，况且，海盗中也有弃恶从善之辈，比如，林一官的弟弟林六官，早已改邪归正，据说在日本国比叡山出家了，还搭救了不是被倭寇掠走的百姓，你说能把这些人全杀了吗，我猜测，冲哥他们一定是在等林六官来劝说阿敏，让阿敏放弃对林一官的幻想，再决定如何收拾这些海盗。”
汤景没想到朱辉说的头头是道，高兴的拍着朱辉的肩膀，笑道：“真没想到你小子有这样的胆识，你长大了，我也放心了。”
汤景和朱辉来到关押这两个丫鬟的房间，在婉兮的配合下，三人连哄带吓，这两个丫鬟一会就道出了实情。
二人回到书房，又商量了一番，根据在太仓悦来饭店发生的一些列事情来判断，虽然张敏儿和这两个丫鬟，并不了解黄炳文、吴襄、陈元化和玄德真人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但他们四人之间都想利用阿敏来邀功求赏，彼此之间还在勾心斗角，如今，吴襄和玄德真人都吓傻了，陈元化被巡抚衙门抓住了，只是不知道这个黄大人现在又去了哪里？
正在这时，清扬过来禀报，应天巡抚衙门派人来找汤景，海大人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