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姐姐们的亲事

  长房一家人回了清颐堂的东暖阁准备守岁。毓仪交代各处门廊皆下钥,给不当值的下人们放了假,和顾尧一起坐软榻上,看着四个儿子在对面的大炕上,围着毛茸茸的可爱小女儿揩油。
  反抗无能的顾辞索性把白毛脑袋埋到顾翱怀里,任顾翮怎么逗都不肯抬起来,惹急了顾翮直接伸手揽着她的腰往外拔,吓得她连声尖叫“三哥救我!”
  顾翀一手顺着顾辞袖口的小白毛,一边想单手拦着顾翮解救妹妹,顾翮转手就把顾翂塞到他怀里。炕下的八戒急吼吼地一边站起来看顾辞,一边转圈圈,五人一狗闹成一团。把毓仪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顾尧也差点洒了杯里的茶水。
  当娘的看够了才抹着眼泪教训儿子:“快别闹了,屋里这么暖和,还不给阿鸾脱了袄,该出汗了。”
  几个哥哥七手八脚地给躺在炕上挺尸的顾辞脱外袍擦汗,她无力地抱怨:“耶耶,你怎么也不来英雄救美?”
  顾尧喷笑出声,把她抱过去,“一会罚他们明天都不能吃肉,可好?”
  “我看行!”
  顾翀探探她红彤彤的脸蛋,“小妹可真狠心,我和十二可没欺负你。”
  “是哦!耶耶你这是连坐呀!”
  “哟,跟着元哥儿上课,都知道连坐了?”顾翮口气颇酸。
  “那当然!”
  顾翱笑眯眯地问,“做何解?”
  “连坐就是——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来,我一个。”顾辞把一碟龙眼推到顾尧手边,拿了一颗给毓仪,然后一个苹果递给默默含笑的顾翂,“小哥,你没有同流合污,我给你苹果吃!”
  “同流合污?”双胞胎不干了,他俩明明没帮着小七,把她抢回炕上掐脸捏肉!
  “欸?那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顾翮得意地扔颗花生米进嘴里,“阿鸾说的好!七哥就爱你这样是非不分的用词。”
  “人家才没有!师父说这是别具一格!”
  被哥哥们这么闹了一通,顾辞都累了,被顾翂喂了一块苹果,就往顾翀的胳膊上歪。
  顾尧看她开始蔫了,就说:“离子时还挺久的,囡囡先睡会吧。”
  “守岁不是不能睡觉的么?”
  顾尧笑道:“你还是小孩子,先睡一会,到点了再起来看烟火。”
  “哥哥们不睡么?熬夜会长不高的。”
  毓仪不由失笑,“行啦,你们几个也陪阿鸾在炕上躺会吧,不然明天祭祖没精神。”
  “娘亲我陪你!”小棉袄要时刻贴心才行。
  “不用,我和你爹一会出去醒醒神,若是累了,去西梢间将就眯一会。阿鸾乖乖跟哥哥们睡啊。”
  原来爹娘要去二人世界。
  顾辞放心的往双胞胎中间一仰,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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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长房的一屋子其乐融融,留在四喜堂的几房人普遍兴致不高,大家都静悄悄地喝茶,等着顾普的示下。
  五老爷翘着脚催了一句:“爹,咱几时去书房喝个痛快?”
  “去你个头!就知道喝酒!你这没出息的熊样……”顾普抖着脸皮开骂。
  四老爷立刻打断他后面的长篇大论,“父亲!这么晚了,您和母亲先去养养神?”
  顾普瞪着眼睛,看了一圈厅里的儿孙们,突然泄了一口气,甩袖走了出去。方太夫人不言不语地跟上,柳姨奶奶略慢一步,也离开了。
  方姨奶奶倒是浑不在意地招呼缩着头的五老爷,“倢儿,一会带孩子们过来一趟,好好松快松快,”然后看了一眼五夫人,“我给你们备了些东西。”
  五老爷立刻屁颠屁颠地带着四个儿子跟上,顾文恺扭头叫了顾晓惜一声,“十一妹快过来。”然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搀着方姨奶奶往外走。
  九郎顾文恢扶着丁姨娘尾随其后。
  五夫人犹豫了一下,叫上奶娘抱着顾憬,一起追上去。
  顾恪见机对四老爷一拱手,“四叔,我先和娘亲回房照顾爹爹,失陪。”哗啦啦帝带走了二房女眷。
  空荡荡的四喜堂就剩下四房一家子面面相觑。
  四夫人走近四老爷,柔声道:“四爷,咱们也回屋吧。您要是不放心,晚些去陪父亲和母亲守岁也使得。”
  “……不如,我们一家子去父亲那守岁?”
  四夫人噎了噎,还是温柔地说:“几个孩子都不大,熬夜吵闹起来,恐怕父亲母亲也受不了。”她心里不禁有些埋怨,明日一早还要祭祖,都得她来操持,就算她能熬一宿,儿子女儿年纪都不大,在正院守完岁,回屋能睡满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那你带着孩子们回去,我先去找父亲。”四老爷说完就自己出去了。
  你也不说先把我们娘几个送回去!
  四夫人默默咽下一口气,带着几个孩子姨娘回四房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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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房的院子还是跟平时一样安静,红彤彤的灯笼也没增添多少喜庆气氛。
  二夫人打发几个女孩去陪她们的姨娘,给二老爷喝完药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留二老爷和顾恪单独说了会话。
  不一会,顾恪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二夫人的屋子,“娘,我来陪你守岁。”
  二夫人笑得很是舒心,“好啊,我让人在炭盆里放了野栗子和甜薯,一会就能吃了。”
  “嘿嘿,儿子好久没吃到烤栗子了。”
  二夫人挥退下人,让贴身嬷嬷守着门,和顾恪小声说话。
  “二爷说了你三个妹妹的婚事?”
  “是,爹的意思是挑一个妹妹让祖父做主,其他的按咱们相中的人家定。”
  “……唉,说是你祖父的意思,其实还不是你祖母……”
  “娘,我觉得咱们不能这么干。现在咱们给三位妹妹相中的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公婆妯娌您也托长公主打听过了,不敢说是最好的,但妹妹们嫁过去肯定能过得不差,我再怎么不济也能给妹妹们撑腰,说得上话。”
  毓仪这段时间趁着京中热闹,和四夫人一起把适合三个姑娘走动的宴席跑了几趟,也圈了几户人家给二夫人看,然后还趁着顾尧这段时间肃查京城治安的机会,查了查底细。最后定了三家。
  一家是正六品吏部黄侍中的嫡长子。他们祖上是江南曲阜城一带的富绅,家资殷实,从他爷爷的爷爷开始就一脉单传,到他爹才算是正儿八经出了个读书人,考中同进士,一路做到这个位子。虽说同进士出身能到五品就顶了天,但他本身人品学识都不错,家里又是在吏部这样的关键衙门,前途不会差,将来还能对顾恪有助益。而且他们很乐于娶个国公府的姑娘回去做长媳,不管是名声还是眼界都对黄家有利。这门亲事是二夫人最看好最不愿意放弃的。
  另一家是齐乡侯周家三房的庶子。齐乡侯也不是泥腿子出身,算是耕读传家,当年是太宗治下的一个县令,最早抱了太宗的大腿,跟着稳定北关逐鹿天下,一路功成封侯,和国公府背景差不多。并且,他们家风正、人低调,家训规定了孩子们都得走科举这条路,不中举就算是嫡长子都没资格承爵或是出仕。不拘嫡庶,若某一房科举不行,就分家出去,若举业有成,哪怕是庶出,也不用分家离府。三房就是后面这种情况,本是庶出的一房,但三老爷进士出身,现在是正五品的颖都城湖州知州,有望明年大阅升颖都城知府。虽然说亲的是这个三老爷庶出的孩子,但这个庶子会试的成绩比嫡子还好,周家也一样栽培他,前途一片光明。
  最后一个曹家倒是和二夫人的娘家有些联系。徐家男丁多,二夫人五个哥哥两个弟弟,毓仪进门后,因为当时北关有战事,就提携了几个愿意上战场的徐家人去北关,所以现在二夫人的兄弟也混到旅长、团长等军职。曹家正是兵部专管北方军务的员外郎之一,徐家人和他们打过交道。他家人口简单知根知底,婆婆文化不高但为人爽利,三男二女都是嫡出,男孩子没有通房姨娘一类的污糟事。这次想结亲的是嫡次子,就有一点不好,以后会走从军的路。
  二夫人和顾恪原本想得很好,大姑娘居长,最是稳重大方,生母珠姨娘是二夫人从徐家带来的唯一一个丫鬟,感情本就亲密,适合嫁去黄家;二姑娘伶俐识眼色,生母珍姨娘曾是方太夫人的大丫鬟,有几分香火情,即使方太夫人对二房淡漠,也不影响她时不时地去请个安,连带二姑娘在方太夫人面前也能说上一两句话,想来在齐乡侯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也能过得不差;三姑娘性子懦弱,女红出色,各方面平平,生母翠姨娘是外面买来真·冲喜的,进曹家算低嫁,虽然可能是军嫂,但有国公府和徐家在,说不定反而有可能是姐妹中过得最舒心的一个。
  可没想到五房丁姨娘也给提了一门亲事,打动了方太夫人。
  丁姨娘的爹是顾普的亲随,当年曾救顾普一命,死后留下老妻幼子和两个女儿,二女儿就是丁姨娘,大女儿给长宁伯杜家的庶子做妾,生了一子一女,丁姨娘提的就是她姐姐的这个儿子。本来这种姨娘之间的亲戚关系完全可以无视,但是被方太夫人知道了丁姨娘的便宜姐夫的生母和杜贤妃的生母是亲姐妹,而且这姐妹俩只有这一个儿子之后,就想方设法地让二房嫁个女儿过去。
  当然,为了衬托这门亲事有多好,方太夫人也给介绍了另外两家,一家是她弟媳、五夫人亲妈沈氏娘家的长孙,另一家是顾普另一个亲随的三子。前者的爹是商贾,白的不能再干净的一个白身,自己也没功名在身;后者的爹才只是个正八品的小营长,前面两个哥哥,他手里落不到什么好处。一望即知,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家。
  二夫人和顾恪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太夫人会觉得长宁伯家这门亲事有可取之处,虽然算起来那个庶子的爹可能是三皇子广恩王和九皇子最亲近的舅舅,但问题是,一个皇子会不认伯府正头的世子,去认这么个曲里拐弯的便宜亲戚么……
  顾恪想找人询问,祖父一向耳根子软,定是听祖母的话,大伯忙的连亲儿子都没时间理,四叔五叔完全是摆设,只能和父亲商量。
  结果前几次和二老爷说的时候,他都没太大反应也没给意见,今天突然说要考虑长宁伯家的亲事,让顾恪不得不重视起来。
  顾恪今年十三岁了,身为长孙又是二房支应门户的人,懂事得早。他的功课很多都是父亲教的,他很清楚自己父亲并不是外人想的不理世事重病卧床。相反,他借徐家几位舅舅和他自己手里的几个忠仆,对府里府外的情况了若指掌,对他的提醒和指点也极有见地。他对父亲一向佩服顺从,但涉及妹妹的亲事,他还是想弄个清清楚楚。
  “您说,父亲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若你父亲不愿意和你说原因,要么是这事大到他都担不了,要么就是他不想你沾手。如果真要应下,齐乡侯家就算了,本来我就觉得庶强嫡弱不太妥当,只是舍不得他家不到二十岁的举人。让你二妹妹嫁去长宁伯家吧。”
  “……是,娘亲。”
  “等你祖父发话,我把几个姨娘找来和她们细说。过了节就让官媒上门,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长公主那边?”
  “就算我亲自上门赔不是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少不得你去跟国公爷好好说道说道了,也算是提个醒吧。”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个妇道人家,只知道一个道理,如果不能堂堂正正清楚明白,那这事也就没必要去做。不是为我自己,就为对得起良心和身边的人。可你爹行事我是有些看不清的。你好自为之。”
  顾恪无奈地点点头,他知道父亲对大伯有很深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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