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而今迈步从头越

  机构调整从来都是最难一步,好在考成法的威力让许多官员有了自知之明,能力不足的自然不敢轻易钻营到新机构里,向往出头的则几乎争着去新部门,尤其许多户部的人想往税部和民部转。
  税部的职能原在户部度支司,掌司姓金,积年老吏熟知税典旧例,精于数算却不全面,本以为今生仕途就是个三品到头,哪知税部独立,得个尚书衔。此司下辖三十七城(不含新城)赋税之事,每城知府下皆有转运使专司本城税务,另有盐、矿、茶三大从三品专职转运使,直接向尚书汇报的,转运使下面又有一群提举、提使、提调、帮办等小吏,可谓是人数最多的司。如今还要加上市舶司,单独成部也是应有之意。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太宗定下的‘城县制’,以城辖州县,城以管理规模的大小,行政级别的高低,或根据区位地理而定,下面大县、望县为州,余者为县。如兴庆城版图大,但人气不足收入低,虽然叫城,但只是中县的收入水平。琅琊城地方不大,但地位特殊,所以叫城。管一城的不一定就是四品知府,也可能是六品知县或五品知州。若一城有专职税,则两个转运使分别负责不同的税种,下面小吏更是职能重叠,冗员繁多。现在合成一部,专职转运使不再独立在外,一城的税务体系合并,减少不少吃空饷的小吏。
  民部是另一个大头,户籍统计、掌管国家黄册是为民籍司,建立国民档案,进行人口普查,救助司管助养孤弱寡残,开展赈灾防疫等社会救济,另一个管辖天下鱼鳞册,监管国库、粮仓出纳之事,为粟农司。
  剥离后的户部,只剩完全的财政部职能——管会计的财政司,度支司职能变为出纳,铸宝司管发行货币,再把工部的审核结算预算的慎节司放进来,全都要专业财务人才。
  李枞向来与袁懿有默契,主动提议办一次转职内考,全国在任官员想进入新两部的都可来六月时赴京考试,然后特意和皇帝提了一句,请皇后把关出题。皇帝压根没理他,直接请来谢庆商议,不但咨询审计之事,还把顾辞关于皇家产业的计划奏折给他看了。
  与有荣焉的谢庆接了出题一事,再提了几个意见。
  首先关于税部,现在的普通税源来自两方面,一个是田税,摊丁入亩这么多年,原来的丁银和田赋合为一体收实物或货币税,另一个则是商税,就是商贾们深恶痛绝的杂税,这部分种类繁多偷漏也极多,官员监守自盗更是常事。前朝曾统一为铺税和路税,结果养肥了许多地方官,朝廷反而收不上什么钱。谢庆的建议是田税光收银,虚增火耗部分,等于变相加税,这部分要重点关注。商家可像田地一样执行商户登记入册制度便于考核政绩和收税,商贾们也能躲开苛捐杂税,每年只缴一次额定商税,小商贩的铺税和路税也是能免则免为好。对于盐、矿、茶三司,在登记制下增加其查账权,可尽量杜绝偷漏税。
  其次是目前矿业只有铁矿办了皇家产业保证税收,其他矿产是否效仿,盐茶是否一样控制,这点还请皇帝慎重考虑。
  再次,审计一事的确可不限于商业,若想审计各处府衙部司,不如在都察院里设立专门的审计司,弥补御史们侦查力度的不足。
  最后是京中官员绝大多数为科举出身,尤其六部里哪怕一个笔帖式都可能是个进士。然这几处需要的是精于数算之人,还得皇帝帮忙解决身份问题。
  送走谢庆,袁懿随即召来李枞、顾翱、金掌司及杨御史,议定户部分立和审计司之事,再招齐其他尚书商议办《皇家新闻报》代替邸报,允许个人投稿,种类不限,接受都察院审查。以及裁汰通政司和原属内阁辖下的行人司,将其职能全归于秘书处。秘书处置于养心殿西偏殿,分内外两处,外处每位阁老配一员,仍每日随行一人,负责拟旨传召,内处负责奏折的收发。还要建立奏折编号制度,按地区、职务、日期为序,其中上书、收讫、通奏、批复等日期和传阅人签章俱需明示于奏折末页。
  种种举措都表明了神宗励精图治和把控政务的能力,权责界限更为分明,在没有内阁的情况下,直接把政事调整的任务落到一干能吏身上,正表明了日后的内阁只是决策机构而不参与具体事务的运营,与先帝内阁把持拟旨和可以直接以阁批号令六部执行内阁决议的做法区别极大。
  这是一个更讲效率也更不讲情面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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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考成法折磨的文官们相对于机构调整更能适应和接受,因为这些对于责权的明确效果很明显,让他们被考核的压力少了许多,甚至于归于武职的兵部也对接手驿丞和传兵没有异议,本来没这部分人,他们也得派专人往来传信,这会不过是能用的人更多了,可以把不重要的日常信件站站相传,不用一人从头跑到尾。驿丞的活就更简单了,收发本地邮件,配合当地武事警戒,甚至保留了上疏权,俸禄从兵部发,还不受当地官府的辖制。
  但文官系统的调整其实完全是为了组建武官系统而服务。这半年时间,就是袁懿为了建立新的军队系统,打造精兵良将和潜移默化开疆辟土这一国策做准备。
  成立传邮司,只是为了把参谋司提出来独立,解放兵部的传兵,充实探马和斥候队伍,不让他们做跑腿这么简单的活。另外,这一改革在驿所的运作下,许多不能胜任兵部要求的驿丞、传兵可优先选择在驿所里继续受雇干活,或干脆自己租赁驿所门面,搞小本经营,只是少了一层小吏的官皮,却能在皇家产业下谋生。即便是穷困地区,皇家粮行的粮队也会走到那里去做生意,不会造成多数人失业或断了生计。这点真是感谢小丫头,她一向为民生考虑得周全。
  商鞅用‘霸道之术’变法,把秦国打造成战争机器,才有了一统六国的成就,汉武帝同样用了一点点秦国的军事化制度,使得大汉的扩张一样停不下来。他想做的事和这两位帝王没太大区别,一样需要举国动员,强调纪律,鼓励军功和强军,却不能如此施为,只能小火慢炖,抬起武将压制文官,以利导之。
  在他的构想里,大虞的军事体系上有枢密院总辖全军,执掌舆情和制定战略方针,下分军部、兵部、舆部和伍部。
  军部为现有的四军,包括安东海军,再加上火炮军。各地护军撤掉,精兵并入五军里。
  兵部与现在的兵部差别不大,车马司、武库司、铨选司和勋绩司。
  传邮司归于舆部,另外还有专探外夷军情的情报司,和监视全军将士动向,宣传忠君爱国思想的宣导司。宣导司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想好,但参考小丫头的论述,感觉和控制舆论一样用处极大。
  伍部则是由负责退伍军人安置的结役司,统管各地县尉以下武装力量的巡检司,和组织边关村寨民兵的乡勇司。
  枢密院也如内阁一般设立三到五位指挥使,总指挥使必然是顾尧,池睿、任合这样的老将放去管理后期杂事或研究武器改进简直浪费,肯定也要拉进来。
  参谋部是否设立他并未想好,需要进一步和兵部还有几位将军相商。
  再有就是讲武堂已经开了几年了,招了不少勋贵子弟和穷苦孩子,别的效果不说,光是体能,绝对都是达到标准了的。在建立枢密院之前,先通过讲武堂把京城的尚武风气带起来,一改之前因为不受先帝重视,闲置功臣的印象。沿海几城这些年在蒙学和义塾里都加入了水手课程,只等找到一批精于海战的老兵,就可在安东城办起舟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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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之前,数年不闻军情的京城因为四位将军的集合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关自在和顾翀都是来报告新城建立和西北两处敌情,夏极则是来报告舟师堂筹备情况和请示关于市舶司的下一步指示,并等着工造局的新船入港一起陪着新帝验收。
  随段昂入京的有西南夷实力最强的南诏王段伏宽,安南权贵曲成裕和骠国王雍维羌,颇有点万邦来朝的感觉,然三国各有诉求。
  南诏想借兵对抗吐蕃再统六诏,吐蕃勾搭上匈奴,不再西出高原涉足西域,转而往东南入横断山脉,向另外五诏征收重税,并于险要处设立营堡,还要五诏每年出兵助防南诏和骠国。五诏迫于吐蕃威胁,对南诏时附时叛,南诏因百年前曾覆灭其他五诏,统一洱海地区,不忍对自己子民下手,因而想借大虞之力解除吐蕃的势力。
  曲成裕逃难而来,是贾鹏在安南的重点攻略对象,非常爱慕虞朝文化,这次是因国内战乱,应万民之请,愿永归大虞。然安南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现在北部有个‘国君’陈日礼,与南部的李恒利对峙,再南还有个占城捣乱,加上西贡的红毛夷人也准备北上占领更多地盘,以彻底控制北部湾,和崇明岛的佛郎机军队抗衡。类似曲成裕这样被陈日礼迫害的一众大臣、贵族和富商与李恒利私议后,愿举国纳入大虞版图,请虞军南下戍边,解决北陈和对抗外夷。
  骠国王雍羌也是为了求助而至,还带着舞乐队前来,进城时,载歌载舞的骠国男女拍打布满海螺壳精美装饰和镌刻的大铜鼓,牵着数匹大象和许多孔雀,甚至专门进献一只白孔雀和一只白象,让京城百姓重温大唐《骠国乐》,大开眼界。他们被五诏之一的蒙巂诏打去半壁江山,南边又有暹罗紧紧相逼,只得求助于南诏,发现两家联手也打不过吐蕃和五诏,便跟着一起来求**。
  鸿胪寺在驿所和通译的帮助下妥善安排好众人,开始给他们培训礼仪和介绍大虞常识习俗,让他们安心抱着教坊伎子,等待皇帝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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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神宗直接把四位将军、三位国公还有萧律请到养心殿东偏殿,里面的布置不是书房模样,而是正中间一张特别硕大的圆桌,正面墙上一幅巨幕,左边一块平整的白板,右边才是几张小桌子,有几位内侍执笔待书,众人的座位在大桌周围。
  袁懿没有先听四人的报告,反手拉开身后巨幅布帘,墙上悬挂着私下这么多年慢慢完善的‘万国舆图’,比交付鸿胪寺勘定的更为详尽。
  除了顾翀还算淡定以外,其他人都被深深地震慑住了。
  没等他们细看,小内侍拉绳卷起这幅舆图,露出下面同样大小的欧亚版图,袁懿这才请众人上前。地图是画在平整的布面上,墙上背板是块铁板,图下百宝格里有各种颜色和形状的小旗子,底部以磁铁制成,粘而不掉。这块版图上,大虞西边界在横亘山、葱岭、圣母峰(喜马拉雅山)一线,南至骠国、爪哇等岛国,东含高丽、东瀛,北接冰洋。
  神宗安静地饮茶,等众人震惊之色渐消,示意内侍在白板边上挂上一张树状图,这是他构想的枢密院组织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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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枢密院第一次会议内容除了当天在室内的人和顾辞之外,外人一律不知,然西有匈奴卷土重来,北有异族死灰复燃,东现海盗劫船和南方诸国求助等重大军情,随着《皇家新闻报》创刊号的发行传遍神州。
  《皇家新闻报》明确其内容主要为‘经秘书处下达臣僚章疏,替代邸报’,偶尔会增加新剧本、新学说、新译著等版面为辅,创刊号除了宣告‘撰造浮言、乱有传播私报者,皆以违制论’,还广开言事之路,允许文人士子按格式书写,用传邮司向报社投稿,匿、署名自便,可针砭时事、发表新作、立题求辩等,报社将择优刊登。为了让报纸的官方属性不那么浓,报纸末页还专留‘广告版’,如商家或某地特产需要做全国宣传,欢迎来人或来信洽谈费用和内容问题。
  报纸五日一刊,通过传邮司足以在半个月内从京师发行到最偏远的驿所售卖。为配合报纸的宣传,顾辞特意要求增加一个‘广告牌’配送到每处驿所,让他们挂在门边宣传——报纸人人可买,全国独此一家获准刊发,不是妖言惑众的私报,可写信去投稿,还有新剧目可看等精彩内容。并且她做了第一版付费广告,征求各地特产草药,具体价格可与各城医院详谈。
  报纸由皇家书局承印,经过工造局的改进,已可实现正反面同时刻印,速度和数量都有保证。驿所每期留一版做底,三个月统计一次各地购买量,下季度上浮十分之一即可,避免浪费纸张。实在卖不完的就捐给蒙学当教材吧……
  作为神宗元年的第一个新生事物,报纸带来的巨大影响在两个多月后才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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