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深夜里的抉择
酒店的一间套房，窗边的茶几上摆放着几叠精致小菜，还有两杯殷红的红酒。
窗外，深夜的城市霓虹如彩练般交织，渲染着首都那繁华如梦的夜色。
在如此良宵美景之下，就着美食浅酌几杯美酒，这本应是一个惬意且愉快的夜晚。
然而，茶几上的小食几乎未动分毫，两个红酒杯中的酒也未见减少几许，房间里的气氛非但没有惬意与愉快，反倒充斥着凝重与颓然。
“莫斯托，听我的没错，撤档是最保险的选择。”在茶几旁相对而坐的两人，传来武科波非常郑重的声音。
武科波盯着莫斯托，眼神里头，那对于《时空战警》撤档国庆的渴望神色十分强烈，也有一份深深的无奈。
在晚宴上把该打的招呼打了一圈后，他就和莫斯托早早上楼回房，商谈电影的去和留的问题。
去，就是撤档。
留，就是硬扛。
他们两个人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到第三条路的可能性。
面对《天幕：兵临城下》的火热之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方法去阻止了。
即便有什么方法，离上映也没几天了，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们去操作、去搞事。
怪就怪在那场舆论……原本这部电影在浙江乌镇路演之初，内容再好、特效再好、影评夸得再大，引发的小风小浪日均下来最多也就10分热势。
经历过湖南长沙路演后，自发网传的人多了，那也顶多30分热势。
按照这样的情况，后续广东路演、宝岛和香江路演，叠加起的热势还会涨。
但没关系啊，同时间段的市场上又不止这一部电影，他们这些电影方加入舆论场来宣传各自电影，那这部电影因质量也好、因内容也罢的热势再高，那也是有上限的。
有这个上限压着，他们这些电影方就算吃不到肉那也能喝上汤，喝上排片的汤。
当时他也就想着，通过宣传去压一压这部电影的热势，也想过营销炒作去诋毁一下这部电影，为自己的《时空战警》多争几分市场盘面。
然而，一场舆论在他付诸行动前陡然出现，那正好，既然有人代劳去压制这部电影，那他作壁上观就好，也乐得一份清闲。
可万万没想到，这场舆论到最后竟是如同“神来之笔”的神助攻，让原本和他们同属“凡间物”的电影一下就修成了正果得道成仙，成了“仙品”。
那#刘艺妃是华国人#，那#爱国属性#，那#国产首部#，那#跨时代特效#，火爆的话题让其国民度和热度远远突破了电影舆论场的市场上限，已经破界了，已经超脱了，成了全国整个市场的舆论中心。
这让他们还怎么玩？
原本同属“凡间物”，你却一跃晋升为“仙家物”，那他们再怎么宣传再怎么造势，观众也只认“仙家物”。
就如同去年奥运会一样，在此期间无论宣传什么东西，全国人民的第一兴趣点都是奥运会，任何其余的舆论宣传都改变不了群众这一念头。
时下这部电影也是一样，他们的电影再怎么宣传造势，观众的第一好感观也只认《天幕：兵临城下》。
这就很无解。
在他心里，那场舆论背后的人应该拖出去杖毙，搞不死人家的电影也就算了，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如此，还附带有反弹溅射伤害，让他们这些看戏的同档期的电影方一个比一个心力交瘁，这幕后人真的该杖毙加凌迟加辣椒板凳。
但话说回来，热度不完全代表能有实际收效，即使这部电影在宣传传播上已经“超脱”电影层面了，但收效如何谁能保证一定好呢？
抱着这一丝希望等着这部电影的点映结果，然而结果却不仅是失望，还是深深的绝望，那两天分别52%和53%的爆表上座率数据彻底打破他的侥幸。
26%的预售保底排片，更是让他的心脏一时骤停般，火急火燎连自家电影的首映礼也没参加，就跑去华影求排片。
然而，10%的保底排片结果，让他的眼前完全黑暗。
一部豪莱坞的大片，只有这样的排片结果？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事。
以前那些院线方，看到豪莱坞电影就像看到亲爹亲娘一样，一个个赶上门来给排片，就为了一份发行秘钥好让大片在自家院线上映。
但此次国庆档变了，因为《天幕：兵临城下》的存在，让他这部同类型的豪莱坞电影不再被院线方看好，成了弃子。
如此情况让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场国庆档的竞争或许到此为止了，已经有了结果了，要想让《时空战警》不成炮灰，唯一的办法就是撤档，其余的想都别想。
但这只是个念头，只是个想法，还要考虑撤档的后果。
大陆娱乐行业，璀璨、华艺和他成天是三巨头。
大陆电影行业，华艺、光线和他成天是三巨头。
光线传媒旗下无艺人、无经纪公司，只搞电影，不算在娱乐业内。
不管如何，他成天娱乐算是两个行业的双巨头了，因为怕在国庆档失利而撤档电影，这让行业怎么看他？
再者，他在公司的威望和名声肯定也会因此下滑，在股东会那群资本心中的评价也会因此降低。
三者，撤档属于损坏院线行业的规矩之事，因为人家给你的电影安排的各种资源和人力物力的消耗都将不作数，等于是帮你安排了一切，你现在不玩了，这扯不上什么法律法规，但院线方肯定会不高兴，这方面的人情维系和利益维系又是一个大麻烦。
四者，在合作方电影还没看的情况下，他就提出撤档，这电影的豪莱坞制片方肯定会强烈反对，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撤档么……”莫斯托看着窗外的夜景，目光中有些迷茫。
这是他第一次来华国，在他这部电影上也是第一次跟华国企业合作。
从小到大的教育和社会经历，人人都告诉他华国是蛮荒之地，华国人都是野蛮人，华国的空气有毒，华国的水都很肮脏，华国的社会很危险，华国的文明很落后，媒体也都是这么报道的。
从事电影行业后，又有人告诉他华国的电影什么也不是，是全球最低端的产物。
如果说什么蛮荒之地和什么野蛮人都还存疑的话，而对于华国电影低劣产物的说法，在亲眼见到一个个所谓华国大明星和华国大导演都姿态很低的往豪莱坞跑、往奥斯卡挤破脑袋的汇聚而来的情景后，他信了这个说法。
只有低人一等的人，才会朝圣般的去往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参拜。
这些年那一些他亲眼看到的华国电影人和明星就是这样，没人逼着他们来，也没人压迫他们来，但他们就是要一个个往这里跑，还一个个在红毯上死皮赖脸的不肯下去。
种种类似景象，他就觉得华国电影人比他们确实低人一等，顺带着相信了华国电影是低劣产物的说法，也顺带着相信了华国电影行业可谓蛮荒的话。
在他们豪莱坞的各个圈子里，都把华国市场当做游戏场，谁的电影去华国上映了，捞了多少多少钱，这都是他们聚会时的谈资和笑料。
“这华国电影不行，市场倒是可以，把它当个圈钱的地方看待，那它还是有些用的。”这是他圈子里很多人的观念，也是他的观念。
然而，只一天，只短短的一天，他对待华国的三观尽碎！
“该死的媒体，骗了我三十年！”整齐的街道、干净的地面、繁华的都市、望不到尽头的高楼大厦，这比他们老美的首都华盛顿还繁华一筹，至少在华国的首都看不到屎尿垃圾和流浪汉，这就打破了他对华国所谓野蛮文明的看法。
这只是其次，毕竟文明方向的观念不是一时能彻底改变的。
而让他三观碎得更深的则是，华国的电影是低劣产物？
fack！今天这部《天幕：兵临城下》是低劣产物？
他很想把那些媒体和豪莱坞一些说这些话的人，一个个抓过来看看这部电影，如果这部电影是低劣产物的话，那豪莱坞那些人的电影以及很多媒体推荐的电影全特么是狗屎！
所以，在看完电影的时候，在爱默里奇问他话的时候，他才很恍惚的不可置信这电影是传说中的蛮荒之地拍出来的。
但豪莱坞宣传出的文化差异是真的，这部电影有很多非西方文化的元素也是真的，可为什么他及在场的西方同行没有抗拒呢？
曾经有部在他们北美上映的《英雄》，或许对于华国来说这是部成功的电影，但在他们眼里而言这就很难评价，因为很多东西都看不懂。
什么江湖道义，什么朝廷官职，什么帮派阶层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很拧巴，难以理解。
这电影除了动作戏让人眼前一亮外，他们觉得再无亮点，没什么好看的。
而同为华国电影的《天幕》，同样有华国古代元素，为什么看起来就不拧巴了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晚上，和他们西方同行在晚宴上交流后得到了答案，这是一部披着科幻剧情皮的华国文化电影。
科学的发展方向是世界大同的，而科学衍生出的科幻文化产物也是世界大同的。
正因如此，这部电影的华国元素不让他们西方人反感，因为这是世界大同的科幻电影，全球所有人都有天然很高的接受度，不同文化的东西只会让人抱以猎奇的心态，而不像其它题材会让人感到反感和抵触。
也因如此，就显得这部华国电影更加优秀了。
他看过《阿凡达》的宣传片，看过《2012》的宣传片，宣传片往往都是一部电影的精华，看了宣传片就对这部电影的整体质量会有个预判。
在他看来，这部华国电影不会比这两部豪莱坞大投资制作的大片差。
以他以前对华的观念，这是难以想象的。
但在亲眼观影后，这又是石破天惊般的事实。
然而，这需要让他仰望的高层次级别的电影，竟然会是他作品的竞争对手，好巧不巧在他最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刻挡在了他前方的路上。
“我这运气是真糟糕。”莫斯托苦笑。
“撤档，这是最佳选择。”武科波再次劝说道。
莫斯托低头看着红酒杯，怔怔出神的陷入沉默。
想想豪莱坞圈子里的氛围，每每在华上映的电影情况都会被讨论，你捞了3000万美金？他捞了2000万美金？
因为他们的电影早在全球上映过了，放到华国上映就是纯赚，赚1块也是赚，就看谁比谁圈得多，这一直是他们豪莱坞圈子的谈资和对华的话题氛围。
他的电影若撤档的话，这消息传回去了不说一分钱没赚到，毕竟撤档不代表以后不上映。
但撤档？……豪莱坞的圈子会怎么看他？
从来都只听说过，豪莱坞在华上映的大片无人争锋，让华国大企业的电影纷纷撤档让路，还从没出现过华国电影让豪莱坞大片撤档的情况。
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笑话，甚至会被媒体疯传。
可是，比起自己的未来……
“莫斯托，这么说吧。”武科波打断了莫斯托的思绪。
莫斯托抬头看他，武科波郑重申明：“在我们的合同协议里，只有2000万美金保底票房是核心的对赌条款，并没有说明电影一定要在哪个时间段上映，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想办法让这部电影撤档。”
莫斯托一怔，心有难堪，这话说得太不给他面子了，对他很不尊重。
然而，正是因为尊重，或者说不想无故得罪豪莱坞的人，武科波才拉着莫斯托谈撤档的问题，可讨论了一晚上，一直没给答复，他心里也急，也就不耐烦了。
不过，能走上他这个地位的人，不谈人品和心性，区别于旁人的智慧还是有的。
只看武科波话锋一转：“我们直说，我需要止损，你需要票房，可把电影继续留国庆档，我们双方都会失利。”
莫斯托发声：“但……”
“我知道。”武科波打断他的话，知道他的考虑：“《天幕》这部电影上映后，加上不久后有你们豪莱坞的《阿凡达》、《变形金刚》、《2012》三部科幻在我国上映。”
“连续四部科幻大作在市场轰炸，你的电影或许比拟不了这四部，那在我国观众的对比下就会失去很大一部分市场，或许预期的2000万美金在撤档重映后都会达不到。”
莫斯托哑然，这正是他的考虑。
如果不能让电影回本，那他在豪莱坞资本市场会失去投资，足以影响他的未来发展，相比撤档被豪莱坞圈子笑话，人生的未来显然更重要。
“莫斯托，有没有来华国发展的想法，我可以投资你。”武科波忽然转变的话题，让莫斯托大惊。
如果没有《天幕》挡路，武科波坚信《时空战警》在华国的科幻空白市场中，达到2000万美元以上的票房轻而易举。
而有了《天幕》挡路，即便避开了《天幕》也会遭遇后续大档的豪莱坞那三部科幻，连续四部科幻轰炸华国市场，那他们的这部《时空战警》在之后上映那很可能2000万美元的基本票房预期都达不到。
观众的审美水平提高了，自然就会对这部三流的科幻不再欣赏。
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挽回颓势。
在这场国庆档竞争中，他已经认输了，但即便输也要少输，也要止损。
达不到2000万美元就达不到，能达到多少是多少，按照对赌协议他也能少赔些钱，所以他需要一个没有科幻片的国内大档期再上映这部电影。
若是赔大发了，公司那群股东直接把他这个董事长给换了都说不定。
相比于外界对他的看法，在公司的威望下滑什么的，没什么比地位更重要的了。
只有稳住了位置，那在这场竞争中失去的，在以后总有机会找回来。
若没了这个位置，那他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思考了一晚，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很有远见的点子，一个让他成天嘉禾也能在科幻电影方面领先一步的机会，那就是招募莫斯托。
这位豪莱坞三流导演，那是放在整个西方市场而言，若把莫斯托放在国内科幻电影市场上，那就是国内的顶尖导演。
因为除了璀璨时代，没有任何企业和导演拍过科幻。
璀璨时代这次牛气，拍一部科幻想引领市场，还搞周边发展衍生产业，一副要把整个行业远远甩到后头的至高模样。
别家企业也没科幻体系包括导演、制作人员等组织架构，若花时间把这些架构填充齐了，那璀璨时代早更进一步了，别人就算想追也追之不及，只能长久的被璀璨时代领先。
一部好电影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导演及其团队。
特别是元素多的科幻电影，更需要有经验的导演及团队。
岂不见璀璨时代也是先有《希望》，然后默默捣鼓了几年，如今这《天幕》的制作才能有这般惊艳的效果。
如果他拥有了莫斯托，就等于及时性的拥有了对抗璀璨时代在科幻方面的资本，拥有了科幻电影新领域最基本的核心驱动力。
即便赶不上璀璨时代的步伐，那他成天也有机会领先其余人和其余企业在科幻文化这一方面的市场。
而让一位豪莱坞导演加入华国公司？即便是三流导演，以西方人的高傲也是万分不屑的。
但此时此刻就有一份天赐良机，在目前局势下，他们的电影不撤档就会被碾压，撤档后的市场又会经历一场长达数月来自四部科幻的炮轰洗礼，无论如何他们的《时空战警》大概率都会失去很大的市场，从而莫斯托在豪莱坞那边也会因此失去西方资本的青睐。
为了人生未来的发展，对于他的橄榄枝，他相信莫斯托会心动，也是会接受的。
如此一来，成天和嘉禾合并后的首部发行电影就碰壁，以及撤档后一些些后果和麻烦事，若能换来一位豪莱坞的科幻导演加盟公司，那从长远来看并不亏。
当然，并不亏的最大前提就是，《天幕：兵临城下》大火且真能打开国内电影的特效题材市场。
也就是说，这部电影要真能引领行业发展，那他想要依靠莫斯托这位豪莱坞科幻导演的能力，在国内市场于科幻文化产业方面还未发力之前就率先起步然后大展宏图，这或许才能成功。
“嘶，怎么突然还希望这部电影越火越好了呢？”武科波忽然就很纠结，感觉自己是个神经病。
这两个月以来，他可是被这部电影搞得七上八下，受舆论压制的时候就很舒服，舆论反转的时候就如遭雷击，看到点映成效数据的时候就难以入眠，得知保底排片消息的时候更是如同心肌梗塞，天天一门心思就在想这部电影的坏事。
可这会儿怎么就……打不过就加入？
他陡然想到了一句话，他背后岛国老板常爱说的一句中文：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也不对，按此话来讲不就承认自己低了璀璨时代一头了么？
武科波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了一句在大势面前能让自己心理平衡的话：“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未雨绸缪，才能一鸣惊人，我这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