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节唯手熟尔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1937年7月下旬,中日之间的局势风起云涌,令人目不暇接。
  7月12日,关东军独立混成第11旅团从古北口出发,齐装满员的向平津地区方向快速靠拢。
  同日,华北区向调查统计局总部汇报,所谓的中国驻屯军新任司令官香月清司到达津门。
  7月13日,关东军混成第一旅团从公主岭直插华北,驻朝鲜军的第20师团也到达预定地域。
  至此,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展露无疑,他们就是要彻底的吞并华北,甚至侵略整个民国。
  时局颇为紧张,
  金陵方面一日三惊。
  某人通电华北将领,表示中央决心施行抗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保持国家之人格。
  国军将采取措施,编组第一线战斗部队100个师,预备部队80個师,后备兵员100万人。
  7月16日日军基本对平津完成包围,连两国民间都明白,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在所难免。
  可在国府方面拟定的作战命令中,只派出了第一三二师的一部固守北平城,阻击日本人。
  其余所部协同第三十七师进攻丰台、通县之敌,却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战斗目标和计划。
  如此安排,
  堪称儿戏。
  日军混成旅团有本部、独立步兵大队、炮兵队、工兵队、通信队构成,总兵力约五千人。
  步兵师团就更不用说了,有着自己的重炮和机械化部队,战斗力在亚洲地区是首屈一指。
  那果军参战的几个师呢,纸面人数倒是不少,每个师一万五千人左右,可都多是轻步兵。
  且不说人员素质上的差距,光是两军在火炮以及轻重机枪的数量比较,便让人无比绝望。
  这个情况,国府的大员们知道吗,当然知道,只是为了不引起恐慌不愿意宣诸于世罢了。
  7月17日上午,
  卢山。
  一个由竹木搭成的高台上,左重身穿上校军服手扶腰间配枪,警惕的打量着高台的四周。
  在他前面,某人站在麦克风前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无意识挥舞,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
  “我常觉得,我们应付国难,首先要认识自己国家的地位,我们是弱国,对此要诚实估计。
  国家之前为进行建设,需要和平,过去数年中余不惜委曲忍痛,对外保持和平便是此理。
  余曾说过,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
  但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再没有妥协的机会,放弃领土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此番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爱国责任。
  我们唯抱定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妄想苟安只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哗~哗~哗~”
  某人讲到最后,台下的党国群贤们纷纷举手鼓掌,至于心里是不是真的赞同,那不重要。
  他们今天都是演员,这场戏必须唱给全国百姓看,必须唱给全体果军将士看,这才重要。
  至于为何不早点做好战争的准备,为何要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国府上下绝口不谈。
  左重默默地看着眼前这激昂且荒诞的一幕,目光不自觉的瞄到了某人身后柱子上的对联。
  养天地正气,
  法古今完人。
  完人,确实是完人,他心中冷冷一笑,随即不再理会这出精彩大戏,专心执行保卫工作。
  等到头头脑脑们挨个上台发完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演讲一结束左重便告退离开。
  情报泄露的事情还在查,要不是某人执意抽调,他可没那个美国时间来这当给人当马弁。
  但谁让经过长安一事,对方只敢相信家乡子弟呢,比如今日的警卫都是清一色的浙省籍。
  让人无语的是,连警犬也是从杭城警官学校城调来的,杯弓蛇影之严重,由此可见一斑。
  狗·特务这个名号,
  也愈发形象起来。
  坐上从卢山返回金陵的海军炮艇,左重立于船头吹着凉风,口中询问起陪同前来的古琦。
  “老古,对于密码检译所,魏大明有没有说什么,我想知道他们业务上为何一直没有进展。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温郁庆不是庸人,工作能力有口皆碑,没理由到了检译所就不行了。
  哪怕此人以前的成绩都是吹出来的,那委员长为什么会几年如一日的拨款,这事说不通。”
  说完,望着两岸村庄的点点灯火,他扶着栏杆面色凝重,检译所这潭水或许比想的更深。
  “报告,没有。”
  古琦闻言摇了摇头:“笠山公司是咱们特务处的直属机构,很少跟电政司和检译所打交道。
  加之对方保密措施严格,大部分工作人员白天在各部门坐班,晚上再去七号院秘密工作。
  这导致了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国府还有这样一个机关,外人很难了解其内部的具体情况。”
  老古先是表示魏大明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接着犹豫了一下,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不过,我在调查中发现检译所的破译对象似乎不止是日本人,他们对地下党也很感兴趣。
  您应该知道,按照政府和英国人的谈判,港城电报局有义务向我们提供某些电文的底报。
  尤其是涉及到地下党的,原因是地下党经常利用港城做中转,进行人员、物资上的转运。
  巧合的是,自密码检译所成立起,每个月都有一个神秘人携带一个箱子从港城来到金陵。
  而此人最后的落脚点,就是中央党部附近的旅馆,距离检译所的宿舍区只有区区几条街。”
  港城的电文。
  地下党。
  对日工作毫无进展。
  持续的拨款。
  左重闻言眯起了眼睛,心中隐隐一动,立刻明白了光头为什么会如此的重视密码检译所。
  原来所谓的破译日本电报,不过是一个烟幕弹,这帮人真正想要破译的是地下党密电码。
  这下不管日谍在不在此地,他都必须借机深入调查,看一看对方的破译水平到了哪一步。
  意识到这一点,左重话锋一转略过这个话题,问起了针对检译所及其宿舍区的电侦结果。
  “有没有发现异常信号?”
  “暂时没有。”
  古琦无奈的解释道:“那边的管理很严格,人员集中居住,会定期对成员的宿舍进行搜查。
  别说电台,就是电话也是全天候监听,副处长,他们这是全搬了咱们特务处的保密手段。
  笠山公司侦收了几天,老魏亲自上阵,确定七号院开机后不曾对外发报,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吗?
  恐怕是假象吧。
  如果密码检译所真有日谍,要么在蛰伏,要么另有电台,不会傻到现在用工作电台发报。
  让笠山公司电侦,只是将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排除,确保万无一失,证明不了任何事情。
  左重将这些话藏在了心里,示意古琦继续汇报沈东新、铜锁以及宋明浩两人的侦查结果。
  东边不亮西边亮嘛,
  换个角度或许有惊喜。
  古琦点点头:“东新这些天协同各区站彻底审查了人员背景,大大小小的问题查出了不少。
  有的人学历造假,有的人在某一段时间行踪不明,有的人无意中向外界透露过涉密信息。
  但是经过调查,全都排除了日谍的可能,具体情况我会以文字报告的形式尽快提交给您。
  铜锁那边跟踪很顺利,破译组长李肆白天在电政司,晚上在七号院和宿舍区,很少外出。
  对方期间打了三个电话,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通话对象也调查过,身份和底细很干净。
  最后,老宋和老吴通过可靠的关系,接触了抗日救国总会的几个理事,询问了陈实的事。”
  “结果怎么样?”
  “没问题。”
  面对左重的提问,古琦说出了详情:“这几个人都记得陈实,照片也辨认过,确定是真人。
  他们之所以对他的印象深,是因为陈实精通日语,在慰问和抗议时多次与日方代表交涉。
  据说口音之标准,措辞之准确让日本人都误会了,还以为是本国人加入了抗日救国总会。
  一二八结束后,陈实婉拒了总会的邀请,辞去日本电台译制部门的职务,前往金陵谋职。
  他给出的理由是原以为中日同属东亚国家,可以和平相处,共同抵抗欧美的剥削和压迫。
  直到沪上炮声响起,当即明白这只是痴心妄想,不愿再拿日本人的薪水,想要以身报国。”
  “说的比唱的好听。”
  左重打断古琦的报告,表情冷峻的说道:“他在日本留学这么长的时间,一二九时才知道?
  任何一个人去过日本,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鬼子的打得什么主意,我看多是托辞。
  算了,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回到金陵之后,安排我跟李肆见一面,案子不能再拖。”
  “好的,副处长。”
  古琦微微颔首,放松之余又笑着随意说了一句:“铜锁和沈东新还一起反应了一个新情况。
  有个叫李述的是副所长王维庆的堂弟,同时也是李肆的表弟,刚刚进入密码检译所任职。
  此人是青华大学学生,在察哈尔参加反日游行得罪了当地警署,迫于无奈来到金陵投亲。”
  “不用管这些,学生嘛,哪个不是一腔热血,我当年不也如此,只要不是地下党分子就好。”
  左重摆了摆手,忽而痛心疾首道:“很多人都说党国机关是近亲繁殖,今天我是见识到了。
  看一看吧,表哥和表弟,堂哥和堂弟,全都是亲戚,就差把他们家的狗拉来当监听员了。
  领袖对此深恶痛绝,可某些人依然我行我素,老古啊,你我要同这种不正常现象作斗争。
  回头约一下温郁庆,他这个宋部长的堂弟也是获利者之一,必须给我们特务处一个交待。”
  说到交待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竟不由自主的快速摩擦起来。
  无它,
  唯手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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