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墙壁的东面

  那块带着光轨的圆盘飞向人群,将那里瞬间切割出一条血肉的通路,然后带着强劲力道在那片光影里尽情收割…….。
  当那几辆弩车最后一次轰鸣出箭雨,城外的抵抗就彻底的平息了。
  几个整齐的半圆,足有数十丈方圆。在这个范围里,还没倒下的也都钉在了地上。而那几个旋转着的恐怖圆盘,在帐篷和锅灶中间力竭,它终于停了下来。最后一个停下的位置,是一锅正在沸腾的卤料,那正好是平日厨娘最常呆的地方……。
  然后,是整齐的沙家私兵,他们出现在难民营的周围。那些灵兽的铁蹄正在缓缓向前,带着某种步调整齐划一,而被逼迫的人群只能节节后退。
  那些企图嚎哭的孩子,被大人死死地捂住了嘴,而伤者几声偶尔的哀嚎,在黑压压的一片沉默面前,显得更加凄厉……。
  当那些战车轰隆隆地重新列队完成,发射的角度也在嘎吱吱的调整时。人群完全被恐惧弥漫了,再也没人还敢面对这些,瞬间开始了四下逃窜。
  真的没人还有胆量面对这些杀器,它们的强大超乎了想象。曾有几只自制的梭镖打在蛮犀身上,然后无力地掉落。除了自身厚厚的皮完好无损之外,那层带着撞角的甲胄只是蹦出几个火星……。
  而当那几个据说是匪首的人,被拴在灵兽的身后,拖到城墙之下时,魏六爷的眼睛已经彻底模糊了视线。
  他已经不再计较是谁发起、为了什么要杀戮,他完全被刚才的景象震惊到失神了。
  这与当初,他与雪狼群战斗完全不同。那是些妇孺和老人,那是些没有利爪和獠牙的人类。很多人都和他在一样的震惊中,倒下了。
  而那些被彻底吓傻的人群被分割成几堆,然后被驱赶着,嚎叫着走远。城外的大地慢慢腾起无数烟尘,留下一地的狼藉…….。
  这就像某个高原上的画面,一群牛羊在牧人的身前向着远方而去。一条条长鞭在它们身后响起噼啪的声响,然后是大声的吆喝,或许还有歌声…….。沙家也开始了放牧,但这些是人啊。
  魏小六没有意识到,他的泪水就在脸上肆虐,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而另外一个女子的身影,就在他的侧后方,她也在哭泣,那是一些隐忍到颤抖的哽咽……。
  而做了这一切的沙家家主还在望楼上,他并没急着见任何人,这当然也包括他的女儿和未来的某个姑爷。
  他甚至都不想给这一对小儿女质问的机会,他需要让他们的记忆更加的深刻。
  就在这座森然的城池之下,就在她们的脚下,那些被拖在地上的人被继续的拷打,即使他们有的下半身已经不在了,那些棍棒和铁鞭仍然在无情地落下。
  他们也必须吐出沙家需要他们说的话。
  比如,大声地咒骂,比如一个人类在临死之前,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
  那些言语当然包括:如何撕下一对狗男女伪善的外衣,或者如何剥了他们的皮,还有撕碎沙家小姐、或者所有沙家女眷的衣服……。他们想表达对这座城池的仇恨,那些致死都无法释怀的恨。
  这比屈打成招更有用,因为他们就是想攻进城里的人,到了这会,命都要没了,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他们不但要杀光沙家的人,还非常想屠城,即使活着无法完成,他们也希望,沙家以后生孩子永远没有某种器官…….。
  千金小姐很想说点什么,但她真的说不出来。她想伸手去搀扶摇摇欲坠的小六,但她害怕会被推开……。这是个异常残酷的教训,甚至比沙家家主想要的更多。
  今天的这些画面,将如沙通天所愿,一定会长久地留在她们的心里。关于人性的善恶,她们也会有更深的理解。或许以后,她们不会再轻易对任何人伸出援手。或许她们会更险恶地猜度别人,而这个别人里,也包括沙家人自己。
  这座姓沙的城市,如今多了两个人影,她们如同孤魂野鬼。
  千金小姐完全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媳妇,这一晚,她一直跟着小六。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心境之下,魏公子甚至都会诧异,这个大脚的女子怎么会如此安静和顺从。
  有几次,他很想咆哮着让她滚开,可他没这样做,那个几步的距离,代表着这个女子仅存的一点尊严,他觉得自己同样没资格侵犯……。
  他没见过沙家小姐流泪,而且还一流就没完,这种期期艾艾的神态是委屈。此时,这幅样貌谈不上美,更离着哀婉很远。但他就是无法让这个人离开。因为,他还有一丝的希望,那就是这个女子是真实的。这些天,他们一起做过的一切是真实的。尽管,他真的很想这只是一个梦。
  于是,他漫无目的的在九曲城那些街道上游荡,身后的那个身影很安静,有点像是刚刚满月的小猫,很乖很轻。
  对九曲城里的人来说,这是个夫唱妇随的晚上,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与城外的杀戮相比,此刻的他们更惊奇的是眼前。因为,他们只是想象以前一样生活,而沙家是那个一贯的保卫者。
  所以,以往飞扬跋扈的十四小姐,如何会突然娴静下来?才是此刻他们最想知道的。
  而走在她前面的人,好像就是那个魏家公子,这个小子终于降服了一只雌虎,看来他们的好事将近喽。
  然而,在一个寂静的街角,这个男子停下了脚步……。
  他转向那个女子,这是个很黑很僻静的地方,那里没有许多灯光照过来。他正好可以走近那个女子,而不被世人所看见。
  他用双手抓住了她的肩头,将这个女子按在了街道的某面墙上,因为千金小姐哭得太久很虚弱,她有点站不稳,她需要依靠。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动手动脚的很不妥,他松开一只手拄在墙上,一只手去挠头发。后世里把这个姿势命了名,好像叫“墙壁的东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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