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莫介怀

  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这等隐秘之事,秦峰本就没有同她报备的必要。
  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且不说轩王秦曦向来记仇,当时如意坊有他做靠山,在京中势力自是甚大,非是常人能敌。而秦峰不过是一闲散皇子,可想而知他究竟是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能设下此计,扳倒对方。
  而这么重要的事,他却丝毫没有避讳自己。
  这不是他必须要做的事,甚至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可是秦峰却依然如实相告了。
  何况她从未怀疑,从未相问。
  谢宁立在原地,心中却是动容。为秦峰,也为自己。
  她向来性子直率,待人便更是坦诚,自己不喜欢说谎,当然也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谎话。就算有时形势所迫,能够一带而过的,她也不会选择出言诓骗。
  而秦峰如此相待,又何尝不是对她知之甚深呢。
  人生能得知己如此,也该无憾了吧。
  谢宁莞尔一笑,抬起头来,便对上秦峰一双目光深邃的黑眸,却是不难看出对方眼中的忐忑。
  “子岳兄多虑了,”谢宁唇角一扬,面上的笑意愈发盛了三分,却是走近道:“就算当时你有所图谋,但初衷不还是为了打压如意坊的气势吗?阿宁心中明白得很。”
  两人面对面地立在庭中,秦峰的视线很是正大光明地落在谢宁身上,目光足足游移了一圈。
  从衬得她挺拔英气、雌雄莫辩的深青胡服上,一寸寸地开始上移。
  纤细的腰肢,逐渐明晰的起伏,包得严丝合缝的领口,小半截白皙的脖颈,淡朱的唇,小巧的鼻,以及澄澈如初见的眼,那一双灿若星子的杏眼。
  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秦峰眼中有一瞬间的晦涩神情,不过须臾功夫,还没等谢宁留意到其中不妥,便见他面色已是恢复如常。淡淡出声道:“难道你半点都不介怀吗?”
  “唔……”,谢宁没想到他还在意着此事,一时不由也正经起来,摸了摸下巴,单手托腮。略加思索道:“其实我这人最是讨厌旁人骗我的。”
  秦峰目光微闪,心中却是一沉,瞬间便回想起过往许多的片段。
  “不过嘛——”谢宁话音一顿,很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旋即便看向秦峰道:“那人做的若是好事,就算是不告诉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秦峰将心中那些不好的念头暂时压下,嘴角一勾,便若无其事地笑道:“那照你这么说,若是那人是为你着想。你便不会介怀了?”
  谢宁认真地想了想,却是摇头道:“这倒也不是。帮人也总要有个限度,倘若是小事还好,倘若不是,那我心中岂不是要愧疚死了。我若有求于人,自会自己张口,可不要那人处处瞒我。”
  秦峰眉头一挑,却也不追究她此言究竟有无深意,只是顺势出声接道:“这是你说的,下次可要记住了。”
  “记住什么?”谢宁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转头便对上秦峰一双含笑的眼眸,不由眉尖微蹙,转而回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
  ——我若有求于人,自会自己张口……
  默念到此处。谢宁便顿时心中恍然。回过神来,却不免哭笑不得地看了秦峰一眼,暗自无语起来。
  敢情对方是在拿她这句话作文章呢。
  秦峰见她转过弯来,心中还没冒出什么念头,嘴角却先翘了起来,也不给她描补的机会。背过手去,径直出声道:“好了,进去吧。”
  谢宁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跟着他进了正厅,至于察觉到对方此刻的用意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一柱香的功夫。
  而此时对方正在向她谈及武馆开张那日所要注意的各项事宜。
  事已至此,谢宁倒也不好发作,只是难免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暗暗地狠瞪了对方一眼罢了。
  聊过正事,已然是午膳时分。或许是秦峰因为受了昨日的教训后早有吩咐,身边的随从倒是很及时地在午时初送来了食盒。
  两人就地饱腹后,便又谈了起来。
  话题依然是秦峰起的头,只不过这次他们所聊的,却不是武馆之事,而是谢宁的私事了。
  “初九武馆开业,你上午要处理武馆诸多事宜,至于下午和晚上,就空出来温习六艺吧。”
  两人之前早有约定,谢宁相助秦峰训兵,而作为回报,秦峰亦会帮谢宁备考女官试。论起来,谢宁虽是占了对方不少便宜,可能将这麻烦的琴棋书画交由秦峰来帮忙出谋划策,她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若无对方为她延请名师相教,就凭她这半吊子的水准,就算再怎么自己努力,恐怕到时也只会空付一年时光,贻笑大方而已。
  谢宁闻言,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出声问道:“那教我的先生呢?晚上是不是也要住在馆中?”
  她与项氏矛盾渐深,这侯府,只怕是住不下去了。何况刘氏也有意令她外出暂避,谢宁仔细思量过后,最终还是决定留在武馆。
  一来是往来方便,二来也免得招来旁人闲言碎语。
  而她听秦峰的话音,也是想要她住在馆中。
  女官试距今仍有一年之期,她本就落后于人,眼下便更该早些准备才是。
  日学夜学也是常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那教她的先生,未免就有些辛苦了吧。
  谢宁面上几番神色变化,自是尽数落在秦峰眼中。后者闻弦音知雅意,对于她所忧之事,亦是心知肚明。
  秦峰不由瞥了她一眼,很是坦然地淡淡出声道:“这倒是不必。到时是我来教你。王府离此地不远,到了晚上,我再自己回去便是。”
  什、什么?
  谢宁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向秦峰望去,唇齿几度张合,一番纠结后,最终仍是忍不住开口确认道:“子岳兄,你的意思是说,教我六艺之人。是你?”
  “不错,”似是全然看不出她面上震惊,秦峰仍是神色如常地颔首应道:“琴棋书画礼乐御射,后两艺你自己擅长得很。就不必我来教了吧。”
  谢宁却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急声否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问,怎么会是你来教我而已。不该是什么教导嬷嬷吗?”
  “怎么,不可以吗?”秦峰不慌不忙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便慢条斯理地出声道:“你莫不是以为。咱们这武馆是可以任由什么等闲女子出入的吧。”
  谢宁闻言,才稍稍意识到秦峰如此安排的用意。
  武馆往来出入,多是他们军中伤兵,再就是她以及秦峰等人。再有外人,也只会是前来送信取信的百姓,修习武艺的少年郎,或是想要行镖的商客。
  无端地冒出个女子来,实在是令人生疑。
  何况他们这武馆还是挂着“御赐”的名头,到时明里暗里,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留意着馆中众人的一举一动。
  谢宁可以不在乎旁人窥探。反正她准备女官试的事,早晚都会被旁人知晓。可若是有心人探究到秦峰与那“先生”之间的关联,借机生事,或是觉察到秦峰暗藏的实力就不好了。
  总之秦峰如此安排,一定是有他的考量。谢宁无意深究,自己想通后,便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表明态度道:“子岳兄说的有理,方才是我一时想岔了。反正此事交给子岳兄,我是放心得很。”
  秦峰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只是淡淡,“你也不必刻意讨好,总之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公是公。私是私,到时你若是顽劣取巧,我可不会轻易放过。”
  啊?谢宁闻言,立时垮下了一张小脸,心中亦是分外凄苦。秦峰这人行事周正,她当然是清楚的。从知交好友的立场上来看。她自是欣赏对方这种品行。
  可如今对方可是要做她的“先生”,言传身教,谢宁若是“行得正、坐得直”也就罢了,可她分明是个半吊子,莫说那些东西枯燥无趣,就算她强逼着自己去学,可依她的情况,只怕也难以在一时学会。
  听了秦峰这番话,她倒不是怕别的,就怕秦峰教了她后,会误会她是走神不用心而已。
  毕竟……当初秦嬷嬷教她时,也费了不少心力,才将她的礼数规矩教出个样子来。出门行走,才不至于露怯。
  对于谢宁此时的担忧,秦峰却是半点不知。眼见着对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便不由暗暗反思起自己方才将话说得太重,以致让谢宁畏惧起来。
  “咳咳,”秦峰单手握拳,放在嘴边,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
  这声音落在谢宁耳中,却叫她下意识地有了反应,霎时便从座位上跃了起来,两只手也下意识地伸了出来,扶着秦峰的肩膀,一面自然地轻拍,一面关切出声道:“子岳兄,没事吧?”
  秦峰本意只是想岔开话题,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却没想到她一声轻咳,竟会惹来谢宁如此大的反应,心中骤然一动,竟是难得地脸红了起来。两颊边晕染出的颜色,虽有些浅淡,却也好似天边的云霞,微微地透着红色。
  谢宁只顾着关切秦峰,一时却没留意到这一点,见他不答话,还以为对方仍是咽喉不适,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从方才未来得及收走的食盒处取了茶水,递到了秦峰手上。
  “子岳兄,喝点茶润润喉。”
  秦峰此时已是神色如常,面上的红晕褪去后,谢宁根本看不出半点异样,就连两人目光相接时,她也未曾察觉到分毫不妥。
  秦峰心下一叹,面上却不露分毫,未免她尴尬,倒也不曾出言解释,而是默认地举起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好了。”
  谢宁见他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反倒生疑,眉头一皱,便又关切出声道:“是不是旧疾还未好全?最近可曾按时服药?半夏有没有说什么?”
  “呵,”秦峰闻言,不由轻笑一声,神色微晒地看着谢宁,揶揄道:“你放心就是。我好得很,不过方才一时呛着了而已。”
  谢宁不想承认她小题大做,略一敛容,便不情不愿地应声道:“哦。”
  秦峰见状,便将手中茶盏放在了一边,也撩袍站了起来,却是定定地看向谢宁,正色道:“半夏前日给我把脉,说我这旧疾,再有十日,便可痊愈了。”
  “当真?”谢宁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方才的些许郁色早在霎时之间烟消云散,唇角一扬,便咧嘴笑了起来。
  秦峰故作不悦地挑了挑眉毛,“自然是真。好端端的,我何必骗你。”
  在谢宁印象里,这可不像是秦峰会说的话。可见对方此时心中是有多高兴了。
  谢宁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角,发自内心地祝贺道:“那便好了。日后你也不会再受这咳疾所扰,想要出去游玩,也不必再顾及许多。”
  旧疾痊愈,解脱的不但是他自己,就连他们这些身边好友,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秦峰那旧疾,可是因他幼时落水而起,发作时不但会重咳不休。就连平时,他身上也是冷冰冰的。一双手摸起来,没有半点温度。更别提他过于苍白,毫无血色的削瘦面容了。
  是故谢宁才会在听到他一声轻咳后,便下意识地跑了过去。只因她亲眼见证过秦峰病发时的苦楚,才会如此担忧对方的身体。
  也正因此,谢宁在听到他即将痊愈的消息后,才会如此激动。
  “多亏了半夏,不然我也不会好得这么快。”秦峰微微一笑,便将此事一语带过。
  谢宁赞同地点了点头,便附和出声道:“是啊,半夏的医术果然高明。”
  “还好吧,”秦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子岳兄这是何意?”
  徐半夏治好他多年旧疾,此等医术,居然只用一个‘还好’来形容,未免也太蹊跷了些。莫非秦峰是在谦虚?
  谢宁疑惑地向秦峰看去,但见后者一面负手向外走去,一面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未完待续。)
  ps:  内心已炸成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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