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死余辜

  珠儿瞥见那方帕子,登时心如擂鼓。
  她不免想起月前娘娘让几人处置的那些物件。
  钏儿那没查出什么来,坠儿收着的一套金钗也不必动,唯独她手里的书稿和印儿藏着的帕子需要焚掉。
  早在刚笼炭那几日,珠儿就把诗集册子等手稿焚了,连江山图也焚了大半,只留三两幅在书房的陶缸里插着。
  但印儿收着的帕子,却不知是何时焚的。
  甚至不知她究竟焚了不曾。
  那歪歪扭扭的针脚,一看就是娘娘绣的,万一被人瞧见,当个要紧事禀告了太子殿下,怕娘娘要吃大亏。
  珠儿不动声色,也不敢扯开帕子看究竟,好像全没注意到一般,将露出来的那一块连着袖子折了上去,继续给印儿擦身子。
  待擦好了身子,珠儿又亲自给印儿换好了衣裳,只说死前穿的这套晦气,用手卷了就要抱走。
  “少不得要烧掉的,连着我身上这身也都不能要了。”珠儿说着就往外走。
  “哪有抱回自己屋中的道理?”姜华轻轻一笑,对坠儿和珠儿道,“回头杂家叫人来收这些衣裳,二位的衣裳也用筐子装好了,先搁在这屋自里头,稍后一起烧掉岂不省事么?”
  坠儿不明就里,只沉默不语。
  珠儿客气了半天,无奈姜华仍是坚持,她也不好多说,生怕话多反让姜华疑心,再三谢了姜华后,珠儿请姜华遣人禀告二位殿下,便果真回自己屋中沐浴更衣去了。
  待沐浴完毕,珠儿用筐将衣服装了,搁在自己屋门口。并没先去印儿房中,反而折向坠儿屋里,把方才瞅见帕子的事跟坠儿说了。
  坠儿闻言不禁大惊。
  娘娘赶着让她两个过来。为的就是放着印儿不肯就死,留了后手。若娘娘所料不错,那帕子想必就是了。
  而让印儿如此费力设计的帕子,必然不是印儿自己平日所用,只能是娘娘亲手绣的,有“陈理”二字的其中一方。
  娘娘若针线上精通也就怕了,偏其绣工那样蹩脚,太子殿下又曾多次于此事上留心,怕一眼就能认得出罢?
  坠儿有些心急。想到姜华出言阻拦,唯恐他已经对那方帕子留了心,虽不敢讨要印儿的衣服,却不得不赶着过去看个究竟。
  及到了印儿屋里,却未见姜华有任何异常。
  姜华十分客气,让她二人放下衣裳去正殿照料。
  “才刚太子殿下说今夜八凤殿事多,待处理妥当了回崇仁殿歇息,太子妃殿下那里,还要二位好生照料。”姜华说着叹了口气,“那边还一位病着不醒的呢。恐怕今夜八凤殿是难眠了!二位姑娘也好生保重自个儿!”
  坠儿态度生硬,珠儿却十分柔和,与姜华又客套了几句。才往正殿去。
  听见里头传唤,她二人进了内室。
  才刚掀帘子进门,她们便觉出气氛不对。
  太子坐在胡凳上喝着茶,脸色却异常难看;娘娘坐在旁边,面上倒没什么表情。
  坠儿觉得,娘娘必然把从前的事都告诉了殿下。
  之前她还想拦着,如今却巴不得娘娘把话都说了。
  那方帕子就像是催命符一样,唯有把事情和盘托出,才能重新掌握主动。
  况且坠儿相信自家娘娘不会乱说。该瞒的总会瞒住。
  坠儿哪里知道,事发突然。阳筠方才脑子乱得厉害,虽然开口前必斟酌一番。但想要说的都说出去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几句。
  阳筠实在找不到逼死印儿的借口,但她刻意逼死印儿的事根本瞒不过武承肃。她只能告诉武承肃印儿举止怪异,自己因为不受武承肃待见,愈发小心谨慎,于印儿的反常也能轻易察觉。
  “那个印儿之前不都还好么?究竟哪里反常?”武承肃一句话便问到了点子上。
  这是阳筠最盼他问也最怕他问的。
  阳筠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犹豫纠结,皱着眉思忖了许久,武承肃看在眼里,不免又是一阵猜疑。
  反倒是这番迟疑,让阳筠之后说出来的话更加可信了几分。
  “先前我并未在意,还是那日殿下让人送琴,印儿私下接了,我才头一回觉得不痛快。”阳筠说着看了武承肃一眼,眼神有三分哀怨,“我瞧着殿下倒觉得好,却不知殿下为何要害我。那时候我哪里敢接焦尾琴,连个手炉大氅也不敢拿出来用,躲着殿下尚嫌不及呢,唯恐哪处是陷阱。”
  想起之前想尽办法讨好阳筠的日子,武承肃忍不住轻轻一笑。
  阳筠摇了摇头,两句一叹气地继续道: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印儿好好的怎会自作主张,明知我心中害怕得紧,竟还把焦尾琴收下了。果然那日就有人说,印儿遣了春桃出去,打听殿下日常做些什么。
  “我听了后不免生气,晾了她几日,之后才跟她说明原因。”阳筠皱着眉,“此举不合规矩不说,传出去让人以为我有居心,恐怕送的就不是琴,而是一张索命的符了。”
  难怪她起初什么的都不肯收。
  武承肃没想到阳筠当初对他如此防范,看来自己所为当真过分。
  “那之后我便让人留意,终于发现印儿如此擅行是尤其原因的。”阳筠说着,深深看了武承肃一眼,悠悠道,“殿下可知道,印儿瞧上殿下了?”
  武承肃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他哪里知道这些?便是知道了,也断然不会在意,怕还要想法子让印儿离了八凤殿。
  阳筠重重叹了口气。
  “也是她心高,学问比别的侍女好,模样又标致,只是不知殿下究竟做了什么,让她如此诚心,甚至不顾我的感受,几次出言相劝,让我接受殿下的好意。
  “那日|我让坠儿开库取手炉,她竟高兴地哭了。我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满。想是她发觉我态度疏离,赔了几日小心。
  “直到听说玉叶给人通风报信,又知道是玉叶告诉我她遣春桃打探消息,怕她以为我疏远她是因玉叶告密之故。趁着我要赶玉叶出去,她竟偷偷加重了药量,最终让玉叶发疯,说了那么些胡话来。
  “倘若没有钏儿的事,她若肯乖乖认错,过些日子我将她放出去也就罢了。可她偏朝钏儿下手,无论究竟为何,八凤殿都容不下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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