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回 怯春寒

  八凤殿里春意暖暖,宜秋宫的人却觉得寒意逼人。
  他们已经有两天不敢大声说话了。
  这几日卫良娣心中正别扭着,看什么都不顺眼,不知何时便会发一顿脾气。今日晚膳后,连秀菊都被她狠狠骂了一通,其他人自觉没那么大脸面,哪还有人敢上前奉承?
  卫良娣有气没处撒,愈发觉得火大。
  三更半夜的,她自己睡不着,便起来折腾宫里的人,又是要茶又是要水,不是嫌茶浓就是嫌水热,比平时更难伺候几分。
  正闹腾着,瓀哥儿忽然醒了,哭个不停。
  卫良娣更觉心烦,耐着性子去看瓀哥儿,将乳母又数落了一顿。
  孩子半夜醒来原是常事,且卫良娣折腾得合宫不能安生,瓀哥儿被外头的动静吵醒,本就容易哭。更何况瓀哥儿的病还没好利索,身上十分难受,偏他又不会说话,自然只会哭闹。
  乳母被莫名其妙训斥了一顿,虽然觉得委屈,但也只能默默受着,哪敢顶嘴分辨。
  卫良娣闹了一遭,重新回到床上躺着,觉得中衣全都被风吹透了,身上都是寒气。她紧紧裹着被子,过了许久才暖和过来。
  却还是睡不着。
  殿下已经连续两日宿在八凤殿了。
  起初她觉得不过如此,许是殿下醉酒了,被阳筠硬拉过去的。想来殿下酒醉无力。阳筠未必能得到什么便宜。
  然而初一随众人一起给太子、太子妃行礼时,卫良娣明显看出不对劲。
  虽然阳筠极力掩饰,卫良娣还是看出她走路吃力。而殿下难掩的关切愧疚更让卫良娣觉得刺眼。
  想起武承肃近两次宿在宜秋宫,却连她手指都懒得碰,卫良娣心中泛起一阵阵酸。
  要说平时忙碌劳累也便罢了,这两次可都是在冬假里头,且殿下至少也会隔日才要人侍寝,哪就有那么疲乏了?除夕夜熬了大半宿,听说还喝醉了酒。不也照样去了八凤殿,折腾得阳筠走不得路么?
  卫良娣越想越生气。狠狠踢了几下被子,也不知是呛到了还是怎么,忽然就咳了起来。
  见娘娘咳嗽,在内室值夜的秀菊赶忙起身。先倒了杯水递过去,待卫良娣喝了一口,又轻轻为其抚背顺气。
  卫良娣咳过之后发了会儿呆,便又默默躺下了。
  主子不说,秀菊也不好多问,她不知道底里,却猜到与太子有关。
  这远非她能力所及。
  卫良娣也是没了主意,她很想问问其他几个近日侍寝的人,看她们的遭遇是否一样。然而这事太过丢脸,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被殿下冷落的事她不能对任何人说,连家人也不能知道。传出去只能是个笑话。即便父亲使了手段,逼迫着殿下碰她,她也不过是得了一时之快,之后会被殿下彻底厌弃的。
  一旦她被厌弃,只怕卫氏要重新送个人进东宫了。
  卫良娣咬了咬牙。
  不知下一次太子殿下来,会不会还这么晾着她。
  苦想无果。卫良娣这一夜睡得很差,早起时果然发烧。
  她的风寒并不严重。但她不愿去给阳筠问安,待医官看过后,卫良娣便让秀菊去八凤殿,代她给阳筠请罪。
  “昨夜便觉不妥,今早请了医官来瞧,说是受了风寒,让静养几日,怕出门再受了风,也容易过了病气给人。”秀菊跪在地上恭敬道,“良娣娘娘恐太子妃殿下怪罪,特让奴婢前来说明,一并请罪。”
  阳筠嘴角一弯。
  想来卫良娣也不敢装病,医官都惧怕武承肃,没人敢弄虚作假。但“忌讳出门”“恐过了病气给人”,显然是胡说八道了。
  这人还真是有趣,竟懒怠见她了。
  阳筠无谓和她计较,只是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有此心,却不得不来八凤殿应景。
  她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果然有几个心虚的低下头来。
  莫不是都看出她行动不便了么?
  阳筠想不通,不过是武承肃接连两日宿在八凤殿,便是与她同房又能如何?这满殿的人,哪有一个没受过雨露恩惠的?
  待众人离开,阳筠径直去了书房。
  武承肃正站在书案后头写字。
  阳筠凑过去看,见他是帮她抄经。
  “倒有劳你了。”阳筠柔声道,接过丁鑫手中的墨,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听说卫良娣告了假了?”武承肃忽然问道。
  阳筠抬头看他,见他脸色还好,便又低头去磨墨,轻描淡写道:
  “说是受了风寒,忌讳吹风,也怕过了病气给人,要告几日的假。”
  武承肃并不言语,仍旧认真抄着经文。
  想起方才殿中众人心虚的样子,阳筠不禁好笑,轻声问武承肃道:
  “这我倒不懂了,难不成殿下从未接连两日宿在哪宫里么?”
  不等武承肃答话,阳筠又自言自语,说她从前看起居注时,隐约记得有过类似的事。
  武承肃闻言,先抬头看了看丁鑫。
  丁鑫十分有眼色地退下,珠儿见了,也跟着退了出去,留他二人在书房里。
  武承肃这才笑道:
  “倒不是因为接连两日,只是你走路太不便利,被人瞧了出来罢了。”
  阳筠目露疑惑,才刚要再问,忽然飞红了脸。
  外人不知除夕乃是她头一遭,怕还以为他俩如何没羞没臊来着。看卫良娣的反应,八成是武承肃平日较为克制,众人因有此误会而心生妒忌,倒也合情合理。
  若全都嫉妒忌讳也就罢了,万一有人心有不甘,传了出去,她定要惹一身骚。
  见阳筠红着脸,武承肃轻笑了出来。阳筠咬着唇,只顾低头磨墨,再不抬头看他。
  武承肃又抄了两百余字才停笔。
  “抄得乏了,先搁着罢。”武承肃左手扶着右腕转了几圈,对阳筠道,“这字可还用得?”
  这是她头一遭见他认真写字,笔势豪纵,遒劲有力,倒和他的性子有八分相似。
  至于那两分不像之处,便在于其字豪迈洒脱,而他其人太过压抑。
  “写得这般好,倒教我不敢动笔了,今后少不得还要劳烦殿下。”阳筠笑着打趣,心里却愈发心疼起他来。
  武承肃笑得开心,既不应承说帮忙,也不出言拒绝。用过午膳后,武承肃却忽然说要去宜秋宫。
  临出门时,他朝斜睨阳筠一眼,将她的强颜欢笑都看了进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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