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对刺
嘹亮的军号之后,笛哨在通济号训练航母的甲板上被值日官吹响,悠扬的哨声中,白色水手服的水兵、五颜六色作训服的空勤、皮夹克的飞行员、仪表严整的军官,这些人站坡于舷侧,向登舰的陈绍宽一行致意。中 ..毕竟是任职十年的海军部长,陈绍宽依然受到海军官兵的崇敬。
“预——备,开始。”鸣哨三声之后值日官见陈绍宽周应聪等人已经登上甲板,且与舰长方莹上校互相敬礼,当即扯着嗓子高喊‘预备’,在他佩剑竖立的同时,仪仗队举枪致敬,军乐队也奏响了海军进行曲。在舰长方莹的陪同下,军乐声中的陈绍宽踏着红地毯检阅着仪仗队,神情难掩激动。
“不容易啊!很不容易。”走下甲板进入长官室,陈绍宽身躯有些颤抖,语气也是凝噎的。不过一会他就现一个问题:长官室里居然没有国苠党党旗,也没有青天白日旗,更没有先总理孙中山的画像,这时候他才想到来之前周宪章上校的私下报告:海军中的国苠党党员全部**,一切和国苠党有关的标识和意识都已经去除。这项工作是林献炘负责主持的,陈季良将军对此持默然态度。
“这是……”陈绍宽看着空空如也的墙壁,开始明知故问。
“哦,”方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海军不介入党派之争,所以大家都**了。”
“那怎么也没有青天白日旗?”陈绍宽继续追问,他没想到方莹的借口如此冠冕堂皇。
“青天白日旗不是中华民国宪法所规定的国旗,只是国苠党一党制定的国旗。为了表示海军不介入党派之争的立场,海军重建办公室决议不再沿用青天白日旗,除非它获得国家宪法承认。”方莹继续解释,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质问。
“你们……”陈绍宽注视着方莹平静无比的脸庞,他庆幸林森还在华盛顿,没有像他一样急急忙忙的赶来参观训练航母。他叹了一声,最后道:“政府不是有一部约法吗?青天白日旗是国际上已经公认的中华民国国旗,不用青天白日旗用什么旗?”
“约法只是国苠党一党之约法,不是各省代表认同之约法。”方莹继续按照纽约海军办公室拟定的对外口径作答。见陈绍宽问用什么国旗,他示意自己的副官从办公桌后取出一面旗帜,展开后却是一副早就湮没于历史的铁血十八星旗。“按照纽约海军重建办公室的命令,新海军将以铁血十八星旗作为国旗。昔年满人奴役汉人,十八省义士奋起反抗推翻满清;今朝日寇荼毒华夏,十八省义士照旧要驱除倭寇光复华夏。”
“你们这是胡闹!!”陈绍宽的眼睛瞬间变得比铁血十八星旗更红,他没想到新海军连国旗都不认,愤怒不可抑止的泄出来,长官室内全是他的吼声。“如今抗战维艰,时局叵测,你们这么做置政府于当地?!置四万万国民于何地?!海军必须是中华民国的海军,不是谁的私军!”
方莹等人本以为陈绍宽会喜欢这面铁血十八星旗——辛亥年福州就是被举着这面铁血十八星旗的义军光复的,福州光复继而福建全省光复。昔日的满人、今日的倭人,都是福建民众之死敌,举着十八星旗抗战在他看来合情合理。没想到看到这面旗帜陈绍宽的反应这么大,他是很少这么脾气的。
迎接陈绍宽登舰的并不只有舰长方莹上校,在场的还有另一艘航母训练舰应瑞号大布法罗号邮轮,与西安比号邮轮通济号航母训练舰同属1939年破产的克利夫兰—布法罗公司,本年十月购进,未下水舰长严寿华上校,以及作为航母舰长培养的欧阳绩上校、林镜寰上校、陈秉清中校、吕叔奋中校、齐粹英中校等人。他们最开始对更换旗帜也有些不适,可纽约血案生后,谁都对重庆痛恨不已,谁也不愿再挂那面青天白日旗。
“部长,民国是民国,国苠党是国苠党,我们不是不认中华民国,我们只是不认国苠党。”沉静了半响,资格最老的严寿华上校出声道。
“胡闹!你们这是胡闹。党就是国,国也是党,没有国苠党会有中华民国吗?”陈绍宽依旧愤怒,不过他说的并不对,1928年前,北洋政府的中华民国一样存在。“现在正值抗战,即使**也是在常委员长的领导下一致抗日,海军现在独树一帜,这是在破坏抗战,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陈绍宽积威仍在,严寿华辩解了一句就不敢再多说了,其他人沉默不已。方莹只得让人把那面铁血十八星旗收起。但长官室的气氛一下子怪异起来,诸人面前摆着这么一个事实:前海军部长陈绍宽上将并不是新海军的一员,他现在的身份只是重庆方面赴纽约的代表——虽然林森几经强调要重建海军部,但常凯申只在原则上同意,却未切时宣布国民政府重建海军部的命令。刚才方莹用海军最高礼节欢迎陈绍宽一行,现在却因为旗帜引起了他的不快,一时间大家不知该以何种立场和这位前部长相处。
陈绍宽也感觉到了诸人的无所适从,他站在诸人中间,环视之后道:“海军从创立始,其责任就是为了保家卫国、靖海澄疆,从马江开始算,这已经是中国海军第三次覆灭,但是覆灭一次重建一次,我们绝不对敌妥协。海军能有今天、能在五大湖有这艘通济号训练航母,大家功不可没。可不是有这些功劳就能忘本、就可以不听国府的号令。
海军是国家的海军,是国民政府的海军,不是我们谁的私人海军。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就是叛国、就是犯罪……”
从看到李孔荣在新加坡的答记者问开始,陈绍宽肚子里就憋着一股子怒气,今天终于在通济号航母训练舰上爆出来。他觉得李孔荣把新海军比作郑芝龙舰队是离经叛道,舰队不悬挂青天白日旗、不悬挂先总理画像则是叛国犯罪,素不知李孔荣等人早就是叛国犯了。
陈绍宽很少训话,这一次训话是心中有气,但至始至终都回避纽约刺杀以及第1舰队势力陈季良的死,这是海军和重庆国民政府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从陈绍宽登舰开始,通济号训练舰就驶离了芝加哥码头。跟着一艘经过改装的破冰船,这艘七千五百吨的训练航母船艏破开风平浪静的密歇根湖湖水,驶向远离航道较为偏僻的一处水域,这里就是海军航空兵的训练场。
冗长的训话后,陈绍宽在方莹的陪同下参观整艘航母,第一个参观的是飞行甲板上的舰载机。
“这是格鲁曼公司生产的f5f舰载战斗机,我们都叫它火箭。”陈其光少校是通济号训练航母上的主训练官,舰载机自然由他来介绍。“动机马力在一千八百匹,是日本飞机的两倍,最大度过六百公里,爬升度十七点八米每秒,七分钟即可爬升至六千米,在同时代战斗机中少有的,性能远程日本海军的九六式舰上战斗机。
为了使航母增加携机量,这两款舰载机的机翼都可折叠。火箭式战斗机不折叠宽度为十三米,折叠之后只有四点九三米;道格拉斯公司生产的破坏者攻击机宽度接近十五米,折叠后只有六点八五米,机高最先有四点七五米,机库根本放不下,不过他们最后做了一个改进,在起落架上增加了一个可折叠的关节,高度缩减为四点五米,这样问题就全部解决了。”
为了方便介绍,一架f5f天空火箭式战斗机和一架破坏者攻击机并排停放在甲板上,两架飞机都是蓝色迷彩涂装,机身两侧和机翼都有黑黄红三色的十八星标志,陈绍宽的眼睛又红了。好在他刚才已经训斥过,舰队即便要改也来不及改,这次他就只能忍了。“鱼雷机呢?”他问道。“怎么不见鱼雷机?”
“攻击机就鱼雷机。”陈其光道。“李长官说过,把俯冲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合并为一种机型,不但可能减少舰上空勤的作业难度,进行的时候也能很方便的增加或减少炸弹、鱼雷的携带量,极端的时候所有攻击机可以全部携带鱼雷,也可以全部携带炸弹。”
“是这样。”陈绍宽沉吟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思路。“那一艘航母可以带多数战斗机、多少攻击机?”
陈其光只是战斗官,第一艘航母也还没有下水,他根本就不知道一艘航母能带多少架飞机。方莹见此说道:“这样看航母的大小了。按照宁海号的设计,不包括备用机,航母应该能带三个中队的作战飞机,一个中队是战斗机、一个俯冲攻击机、一个鱼雷攻击机。一个中队二十四架飞机,也就是七十二架一共。”
“居然有这么多?”陈绍宽吃了一惊,他虽然曾经提议过建造航空母舰,可他对航空母舰的认知并不具体。三万吨的加贺号舰载机也不过五六十架,自己的航母却有七十二架。
“是。我们装的多。”方莹笑着道。“我们飞机的机翼可以折叠,日本海军飞机的机翼不可折叠。同为同级舰,现在船坞里建造的三艘航母机库设计是一样的,全是双层机库,上层长169米、宽16米、高4.64米;下层长143米、宽和高一样是16米的4.65米。因为上层是舷侧升降机,也就只有上层机库要减去升降机面积,总的算下来机库面积有4576平方米。
下层机库可放三十一架攻击机,上层可放三十三架攻击机,这就是六十四架了,不过因为机库还要放些备用机、零件什么的,所以两层机库只打算放四十八架攻击机,另外二十四架战斗机全部放在甲板上。”
“加上备用机,一艘航母可以带多少架飞机?”陈绍宽问道。
“大概九十多架吧,汉盛说飞机越多越好。”方莹道。“这是宁海级,九月份入坞的两艘和她同属一级,载机量也一样。另外两艘大型航母就不知道了,过一百架是一定的,很可能达到一百三十架。机库装的多是因为机库专门针对这两型飞机设计,十六米的宽度,用尾并排的办法放,战斗机可以放四排,攻击机可以放三排,换别的飞机就不好放了。”
航母本质就是一个海上可移动的机场,航母的设计完全以飞机为中心。宁海号也好,另外两艘德国邮轮也好,其舷宽都在二十米左右。宁海级的机库与吨位相仿、同样使用双层机库的苍龙级相比是很小的,此型航母机库长度虽和宁海级不相上下,宽度却是18.2米,比宁海级宽了2.2米。
机库大小、飞机甲板大小、升降机大小、舰载机如何排列,这些问题在几个月前一直折磨着设计人员以及方莹等人的神经,好在舰载机是专门设计的,航母又只使用这些舰载机作战,这个问题就简单了。
陈绍宽没有经过这样的折磨,他只是惊讶于宁海级航母能装这么多飞机,听过方莹的解释,他才猛然醒悟,装的多不是机库放的多,而是因为有一个中队的战斗机放在飞行甲板上。
“飞机放在甲板上行吗?”陈绍宽见的航母飞机都收在机库里,没见过放甲板上的。
“没有什么大问题,汉盛说美国海军航母也是这么放的。”方莹答道。“航母作战打的就是飞机,飞机越多越致命;飞行甲板也要宽大修长,这样一次才能起飞更多的飞机。汉盛还说,战列舰交战是两个鸡蛋在对撞,力气和蛋壳的厚度决定胜利;航母作战则是两个蒙住眼睛的剑客在对刺,胜利除了取决于谁先揭开眼罩看到对方外,还要看谁的剑更锋利,因为只要受伤,那一方就将彻底失去进攻能力,不得不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