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太仓银

  岁末之时,完门子赶忙撑起伞下阶迎接连忙道:“哎呦我的阁老,怎么这么冷的话,步伐极快递走进相府,那门子举着伞子小步快跑地跟在后头陪笑道:“阁老好脚力,年轻后生都走不过你。”
  王锡爵坐上驮轿直接前往相府的书房。
  进了书房,相府的下人服侍老者脱去的罩衣,首辅申时行正在写书信示意王锡爵先宽坐。
  过了一会,申时行将帖子递给身旁宋九道:“此信交给李琯,告诉他他虽是老夫的门生,但以原官除补是朝廷选官的规矩不能造次,让他安心在福建按察使任上。”
  宋九借信称是接信,然后向王锡爵一点头退下。
  申时行看向王锡爵笑问:“听闻荆石没有坐轿子?”
  王锡爵道:“坐着来的但半途上坏了。轿夫外班新补,没走了几步路摔在地上,自己人撞了不说,还磕了轿底。故而我就徒步来了。”
  申时行闻言笑道:“宰辅者万钧也,不足为奇,我再送了你一顶就是。”
  王锡爵笑了笑道:“仆谢过元翁。”
  申时行点点头,起身离案与王锡爵并坐在炕上,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道:“今年真可谓多事之秋,边事不宁,又遭大旱,昨日四川巡抚八百里加急言茂州又是地震,百姓死伤不少,一年来什么事都给我们遇上了。”
  王锡爵道:“元辅,我方才去了一趟户部。户部计曰,万历十七年正月起至十二月初十日止除旧管外岁入太仓银三百二十七万有奇,岁出太仓银三百四十六万有奇,岁出之数浮于岁入令,也就是亏空了近二十万两。眼下太仓里外库银止三十一万有奇。”
  “方才说的是今年,到了明年也就是万历十八年,上半年应发年例除了辽东镇以外,已经题发宁夏固原二镇上半年扣足应发之数,余候下半年补足外其宣府大同山西蓟州永平密云昌平易州井陉甘肃凡十镇年例岁额并补延绥一镇欠少共该银一百三十一万有奇,这些皆系紧急军需必须着朝廷马上解决。”
  一提到钱的事,申时行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明的战略重地是在辽东,除了辽东边饷优先供应外,其他各镇都要慢一拍。
  当然朝廷说了,不是不给,而是拖一拖,但拖久了还是要给的。
  拖延边饷之事已经令边镇官兵怨声载道了,若是真的不给,闹出哗变来,或被外敌乘虚而入责后果不堪设想。
  申时行以手捏了捏眉间,这一刻王锡爵看出对方有几分心力交瘁:“外库真的没钱了?”
  “今年因岁灾伤蠲停数多,各省应解钱粮又多拖欠,朝廷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户部说了难,否则山西,陕西,山东赈济的事就要停。”
  申时行伸手一止问道:“窖房银还有多少?”
  王锡爵道:“刚盘算过了,原先有四百万两,这几年支过一百七十五万有奇,眼下余银二百二十四万有奇。”
  明朝这太仓库,有新库或老库之分。
  这老库可以理解为大明的战略储备金,一般是只存不支。
  老库在嘉靖,隆庆年间都曾见底过几次,老鼠在里面都可以横冲直撞了,有跟没有什么两样。
  一直到了张居正在位时,当时太仓收支平衡,还有盈余。
  于是万历三年由张居正别于老库新库设立窖库,将朝廷每年盈余存入窖库中。
  仅万历八年,户部尚书张学颜一年就封存了两百万两白银贮至窖库里。
  到了张居正去位后,张四维,申时行当国时,太仓的收支平衡不要谈了,万历十四年时皇帝就将手伸进窖库了,开始还只借一点,然后就是大把大把伸手捞了。
  而另一个时空的万历四十六年五月,当时总督仓场户部尚书张问达直接在奏章上讲,‘以银库言之,老库银仅八万八千余两。外库随到随支,绝无四五万两贮过十数日者’。
  这还没到萨尔浒呢,但朝廷已经窘迫成这样。好比一个人存折上只有八百块钱,每个月工资一到账就要被划走,钱包里基本没有超过五十块的时候。朋友结婚,你连三百块都包不起。
  要知道万历前十年时,张居正能当家,李太后前前后后从他拿走五百万两银子,张居正去位后,李太后又拿了七八百万两银子给小儿子结婚,连内阁阁臣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申时行,马自强等人在位时,公然为自己的儿子在科举里开绿灯,宰相的儿子先后进士及第,此事简直岂有此理。
  魏允贞上疏后,当时的首辅张四维大怒,感觉被自己学生捅了一刀,当即请求致仕,连申时行也被牵连进去。结果。”
  “等今岁直隶各府民情我当向陛下保举此人,还有另一人呢?”
  王锡爵道:“多谢元辅。说来这另一人,也是有屯垦之功,李三才在给我里的书信说了,这一次直隶屯垦备荒,多仰仗前任徐贞明开垦旱田之功,他所栽的番薯,苞谷之物都颇为耐旱,即便是在今年这个年景,收成仍是不错。”
  “仆想来若是北直隶推广番薯,苞谷,并推至山东,山西,甚至辽东各省,如此以后再遇上这等大旱就不惧了。元翁这徐贞明之功实有大功德于百姓,堪比神农再世。”
  申时行闻言没有说话。
  王锡爵问道:“元翁?”
  申时行道:“李三才还好说,但这徐贞明……”
  “是否有不妥之处?”
  申时行摇了摇图道:“实不相瞒,老夫确实为徐贞明为难。这革除徐贞明是皇上的旨意,之前此人办水田结果砸了,然后是张鲸保下来了。明二人有瓜葛啊。
  徐贞明完后,申时行回到书房。
  却说王锡爵坐着申时行赠的轿子,正赶往户部。
  回朝后担任内阁大学士,他即分管户部。两人是同年,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在翰林院时就有人笑谈,将二人比作瑜亮。
  张居正去后,王锡爵因反对张居正身负来起来是颜面无光。
  王锡爵道:“元辅也没有怪罪他人,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来年再想办法就是,元辅说了当务之急还是在于赈济,让百姓得食。”
  宋?点点头,二人一并走进衙门,但见户部十三司官员都在檐下候着,见了王锡爵都是行礼。
  “大家都进厅入坐吧!”
  众官员各就各位后,宋?道:“各省报上赈济的事,你们再向王阁老禀告一遍。”
  当即一名官员道:“下官山西司郎中,上月接山西巡抚禀告,山西连岁遭灾,眼下全赖社仓维持,百姓初步得食。”
  “下官山东司郎中,山东巡抚禀告,山东今年大旱,司里已经没有钱了,富人已不肯再借钱给地方。为今之计,只有朝廷准百姓输粟者给授冠带,现在此事已移交吏部。”
  “下官陕西司郎中,陕西已裁民壮弓兵诸役,不向征民间工食银,另请朝廷请减额解赎银,此事部里已是核准。”
  王锡爵与宋?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两淮巡盐御史李汝华已奏请户部,今年如数缴纳两淮余盐六十万两,开中钱明年二月前也可缴齐,预计盐税到库之后,除了支取官俸等项外,还可余十万两。”
  王锡爵闻言不由惊喜道:“两淮盐税可是烂摊子啊!我记得这李汝华可是归德人士,大司农的同乡吧。”
  宋?微微笑了笑道:“确实为吾同乡后辈。”
  王锡爵竖起大拇指道:“果真还是大司农之乡人才辈出啊!”
  宋纁闻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王锡爵刚问完,这边一名官员起身道:“下官浙江司郎中,浙江今年钱财紧张,没有余钱,浙江巡抚奏请于宁波开海,如此可以以海贸之利济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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