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直言不讳

  。
  至于刑部尚书陆光祖似一直在盘算着什么,不知是不是等着有什么一鸣惊人之言。
  而暂署工部的杨俊民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左都御史李世达则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一般而言这样的廷议,若非他人动问,他一向不在上面说话的。
  至于通政使朱震孟,大理寺卿卢维桢官位低微,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廷议中二人处于人微言轻的位子上,故而若没人询问,他们绝对不会出言。
  但见兵部尚书王一鄂奏道:“……由言官们所奏而知,自万历十六年,蓟镇南兵屡屡鼓噪,协众要恩,其兵气愈骄,行愈横,最难束也,此已成蓟镇痼疾。”
  这是一笔烂账啊。
  所为蓟辽两镇的南兵,就是当年张居正当国时,用戚继光为将所编练。
  当时戚继光镇守蓟镇时,以所募两万南军为师范,照南兵的架势编练北军。张居正当国时,有戚继光为总兵,蓟镇云集雄兵十几万,使蒙古不敢南犯。
  但话,但因为顾忌。
  因此兵部尚书王一鄂上奏后,朝堂上陷入沉默,没有人接话。
  但闻垂帘后,又传来一声磬响。
  显然话的是原左都御史吴时来,当年正是他保荐谭纶,戚继光到蓟镇练兵的。
  现在吴时来不在了,谁来为南兵说话?
  申时行仍旧稳如泰山,继续坐在椅上。
  倒是许国看了申时行一眼,然后袖子一甩出奏道:“王部堂,近年来户部入不敷出朝廷欠饷而至各地士卒鼓噪屡有发生,又岂止是南军一支。”
  王一鄂道:“许阁老,蓟镇南兵与别镇不同,把守京畿重地,每名士卒每月从朝廷支银一两五钱,这一年就是十八两,待遇之优厚乃各边仅有,然而南兵犹不满足屡屡协众挟恩,如此是报答朝廷之法吗?”
  许国笑着道:“王部堂此言差矣,当年蓟辽总督谭纶因募南兵曾上奏先帝,燕赵之士虽多慷慨,但自从备胡以来,锐气尽矣。非募吴越习战卒杂教之,事必无成。由此可知北兵早已不堪一战,必须用南兵守卫京畿。”
  “至于募兵一年十八两银子,谭纶当年向朝廷有所解释,招募之兵与尺籍之兵不同,尺籍之兵平日受朝廷所养,优恤备至,而招募之兵无素养之恩,有疾即汰,又无归老之计,若银两再不丰厚,无人乐从。”
  许国与王一鄂争执了一阵,王锡爵出班道:“两位听王某一言,眼下九边用兵,朝廷应选将练兵,保番御虏为先,若是骤然裁撤易动摇军心。”
  许国见王锡爵支持自己,当即点点头道:“不错,此事朝廷早有定论,兵部不必屡屡渎奏
  。”
  王一鄂连连冷笑,好个许国,这么快就拿内阁来压自己了,看来是着急要接申时行的班了。
  一声清脆的磬响,话,如此也好集思广益。但这些寻常事,几位阁老部堂大可以到平日里商议,但眼下御前廷议,皇上从想听的还是西北,西南,东海的边事,这些都是当务之急啊。”
  张诚说完但闻一声磬响,,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旦打战,钱粮就是兵家大事。平日里士卒可以一顿干一顿稀,但一旦上阵每日就要实打实两斤白米。平日里九边欠饷大家睁一眼闭一眼,可上阵不拨足了,下面士卒如何肯卖命?全靠仰仗他一人总理陕西三边军务独木难支,恳请朝廷另择督臣,总督三边。此事诸位议一议。”
  之前火落赤部犯边,前任三边总督梅友松被革职为民,故而三边总督空缺,暂有经略郑洛兼顾。
  这关乎西北的边事之上,本该兵部尚书王一鄂出来陈言的,但见王一鄂气鼓鼓地站在那,这时候谁也不会讨没趣去问他了。
  但是此事其他人又不好进言,因为前任兵部尚书曾同亨在此事上与申时行意见相左,最后不得不辞官。
  在这等场合上话不能乱说,这关系到站队问题。要办实事是要得罪人的。
  所以殿上一阵沉默。
  这时候张诚问道:“几位大人怎么不说了?”
  殿内众官员仍是无人说话,大家都看着王一鄂,但王一鄂竟闭起了眼睛,双手拢进袖子里站在那养着神来。
  “怎么方才几位大人聊起如何开源节流来各个口若悬河,一旦落到了实事,怎么就不说话了?”张诚笑着与陈矩说道,言语之中是满满的嘲讽与奚落。
  此话一出户部尚书石星忍不住要出班进奏时,一名太监推门急匆匆地赶到乾清宫内,与张诚耳语了几句。
  众文臣心道这是何事?
  但见张诚越听面色越是凝重,然后进入垂帘之内向话,静得是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众官员默数了好几遍乾清宫的砖头,却听闻隐约之间沙沙的脚步踏雪声。
  然后宫外一名太监出声道:“哎呦,林部堂啊你可总算来了,皇上与众大人都在殿里等了许久啊。”
  但闻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殿外道:“令圣上万金之躯等候,林某实在是罪孽深重,还请公公立即替我禀告。”
  “皇上吩咐了,林部堂来了不必禀告,直接入殿就是了。”
  “既然如此,林某也唯有从命了。”
  而说完之后,林延潮提起官袍下摆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上乾清宫大殿,今日自己方到京城,即遇上了九卿廷议,还是的‘圣人南面而听到哪里了?”
  侧坐一旁的申时行道:“回禀陛下,方才议到经略尚书郑洛上奏,说他一人总理陕西三边军务独木难支,恳请朝廷另择督臣,总督三边。再之前说的是要不要裁撤南军。”
  吧!”
  堂上寂静片刻,然后户部尚书石星正要出奏。
  过话,此事朕要听一听林卿的意见?”
  林延潮:“???”
  林延潮看了一眼石星,话的,这不是得罪了石星吗?而且哪里有刚到就问事的道理,好歹也让我歇一口气啊。
  但见话的大臣。今日朕下诏召你来,也是想你刚到京师,还没有与朝中哪位大臣通过气,所以想来会与朕直言不讳的。”
  林延潮闻言恍然,原来如此,什么。
  但是自己要不要直言不讳呢?
  这令林延潮犯了难。
  林延潮还记得自己上一世刚进体制里的时候,师长曾嘱咐自己。
  体制里是一个需要收敛个性的地方,多看多做少说,特别是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大学生,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迷信真理而不相信权威。
  事实上这些话林延潮并没有太认真放在心底里,真理和权威哪个大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结果……
  这一世林延潮刚进翰林院时,甚至后来到了在内阁办事时,纵然有三元加持,但收敛了性子,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在张居正,张四维面前,努力克制自己仗着穿越者的先知先见在领导那装逼的欲望。
  但是现在呢?
  要不要提意见?自己这一次进京来出任礼部尚书就是决心干一番事的,现在的自己不是当初那个人微言轻的林延潮了。
  不过林延潮虽抱着这样的打算,但在这第一次九卿廷议面前还是犹豫了。
  对于火落赤部犯边的事,以及裁撤南军的事?其他朝臣们心底头没有主意吗?他们肯定是有的,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说?就是怕在御前说了以后当了干系,或者触了什么利益相关。
  就好比郑洛的事,朝廷派人去,经略督臣不合,两个容易干架,西北再打败战,就要担责任。
  不派人去,郑洛在西北无人肘制,出了什么事,你也要担责任。
  此事对林延潮而言毫无关系,说了以后要担责任,何必要趟这浑水。
  林延潮可以用新官上任还没了解情况,不敢指手画脚,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军国大事上的理由来回绝。
  但这时的地方吗?”
  林延潮微微抬头看向?
  当直当隐?
  当方还是当圆?
  林延潮记起来,上一世时网络上最崇拜的堪称最会为官的曾国藩,曾说过一句为官以坚忍为第一要义。
  何为坚忍呢?
  历史上咸丰皇帝刚登基,下诏求言,也就是求批评求真话,时任礼部右侍郎的曾国藩竟把咸丰的话当真,真写了一份奏章直言不讳地交上去,结果咸丰气得是当场跳脚。
  还有一事就是曾国藩在江西剿太平,以后没什么事情,我不会专折奏事了,咸丰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林延潮看了半的时候,那么就是我要直言不讳的时候了。
  于是林延潮进奏道:“那么臣就先说南兵的事!”
  天子闻言眼睛一亮。
  此事与林延潮虽不是利益相关,但这个道理他必须要争的。他虽不认识戚继光,但他认识俞大猷啊!
  作为深受倭害的福建,哪个闽地百姓不受他们的大恩啊。
  林延潮道:“臣以为朝堂上有南兵北军之争,以此来比较南兵与北军哪个更擅战,甚至引入南北之争,此乃是别有用心。”
  “何为南兵北军之争?臣窃以为就是卫所兵与募兵两种募兵之争,而不在于南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