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堵门者扬起方天画戟,正准备出招,干走狗却先出手了。
  如果是干将,自恃身份,只能让堵门搦战的先出手。但干走狗自称只是一只狗而已,先出手却不要紧。你说哪个打上人家门的,能抱怨人家的狗冲出来就咬、没让你先举起打狗棍呢?
  一股浪潮般的杀气,以干走狗为核心,向堵门者以及堵门者身后的两个后援推去!
  这堵门的也够阴险的,暗里还埋伏了两个帮手!
  他只好后退,并且一边给自己辩解:“我们三兄弟,进则同进、退则同退,打架都是一起出手,大家都知道的!”
  他不说,干将怎么知道?干走狗又怎么知道?若不是干走狗嗅觉灵敏,发现他们有三个人,那他在前面吸引干走狗的火力,他的两个兄弟从旁边偷袭,干走狗岂不是要吃亏大了?
  现在中间兄弟一边从容自若的给自己不要脸的辩解,其实只是表面现象,他一边已经把功力提至极限,把方天画戟灌足了灵力,估计干走狗最讨厌他,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是以他为目标。
  而他的两个兄弟瞬间换位,想让干走狗摸不清楚他们的走位。左兄弟动作幅度稍大一些,吸引干走狗的注意力。右兄弟游走得像道影子,忽然把一道地震波拍过去,想在干走狗招式大盛前煞其锐气。
  干走狗脸容一冷,轻哼一声,两手拍出,不分先后拍向左兄弟和右兄弟。
  “霍!霍!”那两兄弟齐齐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晃。退后了小半步。干走狗毫不放松,再哼一声,双手幻起满天爪影,虚虚实实往两人抓去。
  就在这时风声传来。中间兄弟止了退势,往前扑进,十指如棍,直击向干走狗。而左右兄弟也迅速变幻走势。刚好弥补了中间兄弟背后每一个破绽空隙。发挥最大的力量。
  干走狗身形快成影子,脱出中间兄弟的攻势,并抓向右兄弟。
  右兄弟忽然面对干走狗的锋芒所指。仍临危不乱,大喝一声,灵器使出,取的不是干罗的手。而是干罗的前额,竟是同归于尽的硬拚硬。左兄弟和中间兄弟则改走阴柔纤巧的路线。中间兄弟方天画戟舞得跟一朵花一样,配合了左兄弟的指法,严密封死干走狗的所有进路。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
  干走狗喝一声“好!”。身形毫不停滞,以令人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闪了几闪。切进左右两个兄弟的中间处,左右中指向两侧同时弹出。正中两兄弟。
  中间兄弟连忙再次扬起方天画戟。“叮!”“叮!”他的方天画戟似乎是砍中了干走狗,谁知反而被弹得往上跳去。左兄弟的手指则被砍断!惨嚎声惊天动地。
  中间兄弟和右兄弟的面色也惨变,联手把功力再催上一层楼,化去干走狗的攻势待要回攻。
  “锵!”干走狗以最惊人的高速射向两个兄弟变招间无可避免出现的间隙,灵气如铺天盖地巨浪般往两人拍击而去。
  右兄弟暗叫不好。中间兄弟眼前一黑。“锵锵!”这两个兄弟闷嚷一声,触电般往外飘跌还是右兄弟稍微能干一点,使出了逃命的大绝招,往干走狗身前硬撞去。
  此招大奇。干走狗明显占上风,而且不愿容情。右兄弟逃跑才是正理,但却毫无理由和干走狗夺命灵气硬碰。
  “霍!”右兄弟像羽毛般飘起,往外退去。劲气相交时,他的劲气竟奇迹地由阳刚化作阴柔,反撞往他,像风送落叶般将他送走,用力之妙,令人大感折服,似乎干走狗一时间也莫奈他何,只能看着他走了。但又有一个人抢出,如鸟儿般灵巧,一下子就叼了他的头去!
  “你有兄弟,我也有兄弟的。”干走狗淡淡道。
  于是干走狗和他的飞鸟兄弟,就把剩下的中间兄弟、左兄弟的头也取下了,弹上白色药粉,缩成枣子大小,吞吃了。然后他们进洞,见一个人。
  那个人就好像受伤的老虎,威仪还在,但是爪子废了。
  这个人是干将。他不久前走火入魔,下半身已经废了,只好雇人来帮他干掉不识相的上门搦战者。他相信地州特有的佣兵会,不会让他失望。
  干走狗和飞鸟领取了说好的报酬,走出洞来,忽然感受到难以察觉的地底震动,并且接了一朵花。
  “圣殿召唤了。”他们道。
  紧急召唤,需要紧急集合。
  地州各处、甚至他处出差的正式佣兵,都被叫回了佣兵的圣堂。
  那是一座山。
  山上有路。
  山路并不宽、也并不长,约略走几个弯,就见到了尽头。
  但是没有几个人能到这个尽头。
  并没有什么人听说过这个地方、要特意来走这条山路。如果有谁无意中走到这条山路上,走着走着也就觉得索然无味,自己就无聊的退回去了。
  这条山路简直有“大家退避吧”的自带加成功效。
  但是如果你走到了山路的尽头呢?
  你就会见到一进木屋,一弯木廊,开敞堂前以一架本色木屏风落地掩住,屏前一个老人在抚琴。
  白发萧疏,用一枚竹簪结定,脸上尽是皱纹,青色粗布禅衣上还有斑斑的泥土的痕迹。
  那么粗糙,可是那么自然,那么轻松写意。好像是从天地间生长出来的,从容悠游于天地间,风从云随,不为外物所御,而物尽在意中。你简直想侧耳听一听他的琴音——
  可是听不见。
  他的琴上没有弦。
  没有弦的琴,叫作“素琴”。
  抚素琴,听的是心音。
  今日有雪。雪片由风所吹下,落在他的衣襟上、甚至穿过瓦缝落进那木屋。可是这对老人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手抚的弦,就是千里万里外开出的花。
  应和着那花声的呼唤。无数佣兵回来了。
  他们有的一步一步走回来、有的插上翅膀飞回来、有的在地底下钻回来。那走回来的也并不比飞回来的慢,那借了他州灵器飞回来的也并不被钻地的看不起,那施展正宗灵术钻地回来的看起来也一点都不脏。
  总之大家都汇聚在圣堂里。
  圣堂就是那瓦缝都空破了的木屋,就那么手掌都合得拢似的一点点大。
  可是你进了圣堂,就会发现里面一点都不小。好像排进千军万马,都不会拥挤。
  这么多雇佣兵聚集在这里,一人挥挥胳臂都像一片树林了。每人挥挥拳头就是一场群殴了。但是绝对没有人可以打架。这个地方。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灵力、乃至作出各种暴力行为的地方。
  这种规定的理由当然是为了大家圣洁心灵、保持尊敬。但是也有说法是为了怕大家在这里打起来毁了圣殿,再造一个太费钱了。还有说法是,为了避免大家听到任务不满意。把领导给揍了。
  领导就是那个抚素琴的老头,据说。其实没有佣兵见过真正的领导。每次传达指令的都是那个老头。别看这老头似乎很瘦弱,真正的身手深不可测,真的要当个领导也是够格的。但大家都觉得这样传令、聚集佣兵、跟佣兵们解释什么的任务。实在是太辛苦了。真正的领导不会做这么多辛苦繁琐的事吧?所以这个老头果然就只是领导身边的总理大臣而已吧?
  不管怎么说,任务再次下达了。
  凡是在圣堂下达的任务。都是很重要的任务,需要集团作战。
  这次圣堂汇聚了一共六十个雇佣兵。
  六十个,就可以完成集团战任务了。
  能进圣堂的,都是得到承认的雇佣兵。俗称“兵头”,或者准兵头,每一个可以管辖好几百个杂兵。
  这次千郡在雇佣兵这里雇了六十个团。共六万人,再加上他们自己搜罗的一些炮灰。凑了十多万人,向新凤翔地区发动了重点进攻,采取集团滚进战术,从东凤、中风、右凤整条战线发动攻击,要把疄品地区的姜良和新凤翔地区的苏柯、姜璇切断联系。这样把苏柯、姜璇吃掉。
  姜良猝不及防间,被打得退了一步。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向曼殊声称他是在“后退一步,诱敌深入”,立刻又想起来那边被围困的是他的女儿女婿。他能有几个女儿?还是不要那么无耻找借口了,不如直接承认失败,向曼殊求援好了。
  曼殊把阿石等人派到战场支援。阿石建议不如把这次失败,做成真正的诱敌深入。
  果然,佣兵团觉得胜利唾手可得,其精锐中师脱离了旁边的队伍,向苏柯与姜璇发动猛攻。
  苏柯与姜璇危如悬卵,但是阿石在这时候加入了战斗,于是中师久攻不下。其他佣兵团也向这里集结。这时候,沙漠鬣狗又出现了!咦,沙漠鬣狗们怎么都妖化了?
  其实是曼殊的妖魔兵团,打出了沙漠鬣狗的旗号。
  战争打得异常酷烈。曼殊这边仍然胜券在握,只不过会是惨烈的胜利罢了。她的制胜信心并不在所有妖魔部队上,而在于瓶子里还有糊口儿跟大蛇口呢!实在不行,就把瓶子打破,让糊口儿死,把大蛇口放出来吃人!大不了最后再在地底挖个洞,把大蛇口重新封进去。但她不想损失糊口儿,只能先等着看看再说。
  恰在这时候,佣兵团忽然退却了。
  理论上来说,他们是败退。他们拿了雇主的钱、效忠雇主的任务,但到底没有必要为雇主打死到最后一个人的。事不可为时,他们可以失败,这样一来也就是尾款不拿而已。他们在战场上已经丢下不少尸体了,很可以证明他们尽过力了。
  但是曼殊知道,他们死的主要是杂鱼,真正的兵头并没有死伤多少。他们仍有实力继续战斗下去。甚至,如果他们投入新的兵力去围魏救赵、打姜良,那说不定必须退却的就变成曼殊这边了。
  可是佣兵团主动撤退了,这令曼殊很诧异。他们等于主动叫了弃权,把新凤翔地区仍然留给了曼殊。
  在退却的途中。他们烧杀掳掠了很多。这给曼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曼殊需要补充新的血液。
  苏柯检点损失时,也很生气。他的鼻子本来就像他堂姐苏姜,是倔强的向上翘起的,现在就更翘了,呼哧呼哧朝上喷气。
  他向曼殊谏言:其他粮草的补充也还罢了。重要是多找点妖魔扩充妖魔军队!
  他见识了妖魔的战斗力,觉得这是太必要的。
  至于妖魔是禁忌的力量么……像曼殊这样,打着别人的旗号出妖魔。打完了之后丢下一些带妖气的残尸破肢。号称妖魔也全都被打死了。这也是个办法啊!
  这样说起来,各地时不时有灵修者跟妖魔的殊死搏斗,最后当然都打死了妖魔。据说。谁知道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啊!说不定就有曼殊这种故意自己放出妖魔的“殊死搏斗”啊。
  苏柯想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扩充妖魔军队有个问题啊:你征人类的兵可以发个征兵令、大批大批的征,但是对于妖魔不容易这样啊。妖魔本来就是稀缺的、隐藏的品种啊,不能像收割联爝草那样整片整片的收啊!野生的妖魔几乎都是单个的个体。这样一个一个的收起来太慢了,何况也不是每个妖魔都能被收的。
  这样也没办法。也只好一个一个的收起来再说。
  曼殊也知道这是个繁重的工作,需要牵涉到她大量的精力,虽然有晨風帮她,还是很重的。她下定决心。脱离了悉家。
  毕竟她的主要任务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带着八竿子打不着的悉家人奔小康。她把悉家带进州府会议(旁听)了,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她把悉琦的身体还给本主儿。
  悉琦的反应是莫名、太莫名了!想像一下她痛骂曼殊这个无耻妖魔有多久啊!人家一直不理不睬的、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忽然一下子。真的是扔嘣一下子,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了。把身体丢还给她了,叫她自由自主了。悉琦发现整个局面已经被曼殊带到了人家难以掌控的高度了啦!叫悉琦怎么办呢?难免手忙脚乱力不从心啊!可能只是暂时的,也许再给她一点时间就好了。但是悉家上下都已经被曼殊养刁了胃口了,都已经习惯被不停的撞见新惊喜了。现在不但长老对真正的悉琦能力颇有微词。连一直暗恋、明恋、各种恋悉琦的悉春尧都觉得:“咦,大小姐最近身体不好吗?”悉实香更是说得露骨:“我们家主不如以前了吧!”
  悉琦被搞得焦头烂额、了无生趣,恨不能把曼殊请回来主持大局。唉!被绑架真是可以上瘾的!被人操纵过,万一那人操纵得还可以,你自己要自由就会比较辛苦,会觉得:咦,还是被绑架的日子比较舒服哦?甚至哭着喊着想请绑匪回来继续控制。
  反正曼殊是不回来了。她对绑架没那么感兴趣。利用悉琦的身体是不得以而为之。现在水灵州的奇兵会她已经大概了解了。她对其他州的妖魔生存情况更感兴趣了。
  很快她又锁定了一个新的妖精。
  这个妖精倒是那个破落公子发掘出来的。就是那个椰枣园被灵庙占了不还的破落公子。岭甫作主把园子还给了他。他衣食无忧了。后来曼殊跟佣兵团打起来,他避战火,逃到旧凤翔郡的边境去,寄宿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园子里。
  那大户人家是真大,有好多园子,其中一个反正没人住了,遇到合适的客户就租出去。听说那大户人家有个漂亮女儿,叫作牡丹。破落公子挺想见见的……哦,他现在已经不是破落公子了。他有名有姓、也有行资。他姓邱,号钧怀。
  邱钧怀在牡家废园借住,总是想见牡丹小姐,总是没见着,越是没见着就越想见。大概是情怀感动了上天。有一天他在林子里踱步,看到林花开得好看,就折在手里看,一时又想起牡丹小姐,不觉出了神,忽然眼前一花,见到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有一双鲜活的眼睛,和两片鲜丽的嘴唇。这嘴唇在月色里徐徐张开,就如张开了一朵花,于是不知道什么东西飞了起来——真的,邱钧怀不知道,究竟是他离开大地飞了起来,还是大地离开我飞了起来。
  他要定一定才能回过神来:女子对邱钧怀说了一句话,说的是:“先生。你这竟是在赏花呢。还是在摧花?”
  她的声音是一溪活水,她的眼波也是活的,带笑带嘲。欲喜还嗔。
  邱钧怀这才反应过来,他快把手里的花给揉坏了。
  “呵……我是要折花而赏。”邱钧怀狼狈道。
  “先生又不是粗人,心下欢喜,就要折它在手里?怎不先问问这花愿不愿意呢?”她卟的一口笑出来。这一笑,曼天花飞。
  “先生怎的不说话了?”她睫毛那么一扑。糟糕他心跳的速度。
  这是不合适的,这个女子。她说话的方式,她看人的样子……统共都是不合适的!
  但是——真是美啊。
  耳后一缕青丝脱落下来,弯过锁骨伏在胸前。碧青的袖口窄窄。衬着鲜红蔻丹,益显出那十根水葱样指尖,********。
  真是美啊。她纤细的锁骨……她鲜美的胸脯。
  邱钧怀不是一个君子。
  但他还有理智,问这女子一声:“姑娘是谁?”
  总觉得废园里忽然出现一个美女、还对他投怀送抱。是有点奇怪的。他理智尚存。
  这女子噗哧一笑:“先生****念我名字,还问我是谁?”
  邱钧怀大喜过望:“牡丹小姐?”
  “正是。”这女子含羞带怯道,“妾身在墙边游玩,听到谁叫妾身名字呢!居然还****念,念得妾身耳根都烫了。”
  邱钧怀喜道:“小生****念,姑娘怎么能听见呢?是****来听么?你也****来望我么?”
  这女子“嘤咛”一声,不回答,拧身要逃,着邱钧怀一把抓住:“你耳根烫么?着小生探一探可好?”
  这叫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女子本来要逃的,不知怎么就跌在了邱钧怀的怀里,看她腿都软了。
  邱钧怀搂着这女子一起回房间。房门口的对联是这样写的:怀雨袖风许你枰上棋敲,抚云抱月着我花间醉倒
  一半是床帷中的写照、一半是他们后来生活的写照。
  他们在废园中过了一段给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后来邱钧怀忽然听说,牡丹小姐要订婚了。
  他是在外面行走时,忽然听见这话的。听得他腿都软了,咬着牙回去,居然那女子还没事人一样倚门等他,看他神气不好,便问:“呀!你怎么了?”
  她居然还有脸问他!
  邱钧怀一把捽着她,把她丢到里头,都不用费心丢到床上了,就按在地上,粗暴的把她衣裙撕开。她很惊讶,还有点欢喜:“你怎么……哎哟!”
  他在她胸前拍了一巴掌。雪丘绽起红晕。巴掌连着扇,夕阳的血色在雪丘上漫开来。
  他的两条腿刚才吓软了,现在压着她,当中那条腿可不软。他冲撞得像是生死之搏,嘴里骂着“贱人”什么的。女子唉哟哎唷的抗议、叫痛,越来越不能抑制得直着脖子叫得大声,最后连他也叫起来了。然后两人才安静了。她跟融软了的雪一样依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能问:“到底是怎么了?”声音比平常又低又哑。
  他又骂了一声“贱人”,也骂不高声。声音也哑。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怎么也这么****呢?跟她的一样。他们自己的声音把他又搞得激动起来了。他的手陷在一团柔软里。这柔软把他搞得又硬起来了。
  她看着他,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跟她下面一样。他把她翻过来,想让她自己看看她下面水浸的鲜红花瓣:“贱人你看看!”
  说着就又进去了,呼哧呼哧又动起来了:“你看看你那(哔哔)里插的是啥。”
  女子媚语如丝:“插的是,哎哟!是,啊啊!是爷的(哔哔)!”
  “知道,你还,还不知道,你的,(哔哔)。是谁的!”他拉着她花香玉媚的两条腿,拉着风箱样呼哧呼哧问。
  她吟了一句诗。她道:“春潮带雨晚来急,上有黄鹂深树鸣。还问谁是主春人?”
  他听得笑了。真是的。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了。
  他把她放正了,股叠股、脸对脸,两团柔软压在两个人躯体当中。他动作放缓了,一边放缓一边问:那你还跟人家订婚?
  她明显僵了僵,一时没有回答。邱钧怀生起气来。把她按倒在地。动作又粗暴了。她又哎呀叫起来,并不是完全因为疼。
  最后她总算跟他解释了,家里人要订婚。她也没办法。她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但她并不是无情无义。她愿意跟他私奔。真的!约个时间,她偷点家里的细软出来,两个人就一起跑吧!
  邱钧怀终于高兴了。高兴起来之后的他,就后悔刚才太粗暴了。他温柔一点补偿她。补偿啊补偿着。她就道:“你还是粗暴一点吧。”
  他笑了:“我太温柔了?”
  “太!温柔了。”她道。
  他从善如流。
  这次粗暴完之后他蒙头睡了很久,醒来一看约定的私奔时间也快到了。他出来。正好看到牡丹小姐。她倒是提前来了!就是穿着很飘逸,也没奔行囊。他上前问:你私奔的细软是藏在随身背包里了?
  她却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而且叫起来:有贼!
  那一团混乱。好一会儿,邱钧怀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最后。他似乎知道了:有妖魔。
  牡家出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牡丹小姐。其中一个必是妖魔!
  牡老爷也晕了,请能人来整治。
  曼殊想:幸亏我跑得快!
  如果被别人拔到头筹,说不定那妖魔变的牡丹就得死!她已经失去一个江离了。不想再失去一个。
  曼殊装作很高士的样子,问牡老爷:那末你是想分出谁是真牡丹?可惜我分不出来。怎么办?
  嗯!真牡丹身上也被染上了很浓的妖气!曼殊觉得假牡丹太聪明了。她喜欢招一个聪明的新兵。
  这个时候,牡老爷神助功。他说,分不出真假牡丹,那就全杀掉好了!他大义灭亲!
  结果邱钧怀吓死了。他说他分得出真假牡丹了。他决定不管怎么样先抱走一个。至少保住另一个。那么他心上人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生还率。至于被他辨认为假牡丹的,如果要死的话……他哭着说他陪着死还不行吗?
  于是有一个牡丹哭起来了。
  曼殊胸有成竹的道,哭的是假的小姐,却是邱钧怀的真的心上人。她作为卫道士的嘴脸,把假牡丹给收了。邱钧怀哭个发晕章第十一,也“殉”了。其实就是被曼殊一起收了。曼殊征得这对有情人的同意,把邱钧怀也妖魔化了。
  这个时候,有信送到苏柯那里,举报一个妖魔的线索,邀请曼殊一起去看。
  却是一个山庄要选庄主。那是一个很大的山庄!因为庄子太骄傲,这才没有升城。他们宁肯始终保持庄子的本色。其实庄子里聚集了很多能人。结果,就出事了,可能涉及妖魔。
  曼殊当然愿意去看看妖魔,不过这个举报信本身可能有问题,说不定是陷阱呢?她跟晨風商量了一下,打算乔装打扮前往。
  首先,他们要作一下这个仗剑山庄的功课。
  仗剑山庄在地州,地理位置很紧要,
  这个江湖里有很多山庄,你知道。
  也许本来是普普通通的江湖人,刀光血影里打出了自己的一角江山,手里宽裕了,不想再刀头舔血,就置份家业,儿孙绕膝的定下来,那宅子不能取个小家气的名字,就挂个匾呼作山庄。
  也许本来是殷实的公子王孙、商旅员外,从白道不知怎么就混到了****,也混下来了,家宅不好意思再叫什么什么府,也就干脆叫作山庄。
  无论如何,山庄的主人或者主人的祖辈,总是巧取豪夺杀人放火的干得不错,才戴得上庄主这个头衔的。
  可是,一旦成为庄主,他们就不想被别人巧取豪夺杀人放火了。
  ——不但庄主,那些堡主、寨主、帮主、掌门,多多少少都有点这样的想法。
  所以有一天,这些人就坐在一起。成立了一个仗剑山庄,选出他们中的几个人作庄主。
  这仗剑山庄的庄主,就是这个江湖道义的主持,仗剑行侠、定份止争。
  渐渐的,江湖中一切大小事务、红白喜事,若是没有仗剑山庄庄主到场主持,简直就栽份子、就办不下去了。
  这样一来。当老庄主们有的驾鹤仙逝、有的退隐山林后。江湖人就感到了非常的不方便。
  因此他们制定了一套选举新庄主的规矩,以便随时都有可靠的人可以仰仗。
  当一个江湖朋友自荐或者被人提名为庄主候选人时,现任庄主们考查他的资格后、会为他在仗剑山庄楼面办一次豪宴。如果宴会结束时。赴宴的江湖朋友没有提出任何可以被现任庄主接受的反对理由,这位候选人便可以入住仗剑山庄,和现任庄主们共同处理江湖中大小事务,度过他的半年学徒期。学徒期满。如果他证明了自己胜任,便荣升为正式的庄主。
  你一定要记住:因为江湖事务太过繁杂。所以庄主是有很多位的;而且为了避免出现实质的霸主,所以并没有总庄主。
  当庄主们的意见不一致时,多数人同意的意见会胜出。
  几乎所有江湖人对这个制度都很满意,这期间他们也经历了一些纷争和阴谋。但仗剑山庄都带他们平安渡过了。
  不过,有些事件还是相当危险、相当诡异,甚至简直是毁灭性的。
  以下就是其中一桩:
  春新回大地。
  仗剑山庄。
  主楼。
  好风轻吹。有客自四方来,樽有酒。花满楼。
  这是一次豪宴,豪宴的意思一般是说由某个冤大头掏点腰包,以便一干闲杂人等有机会聚在一起嚼嚼主人的舌根子。
  通常,宴会的规模越豪华,主人的八卦就会被嚼得越不堪。很多人用的还是黑话,翻译成现代文的话,是这样的:
  有闲人甲道:“水心珠?这妞什么来头?也敢竞争庄主的位子?”
  闲人乙道:“呵呵……俺不管……俺只要有酒吃,选她就选她。她啥时不请酒了,俺再去选别人……”
  闲人丙:“你们想知道吗?你们不知道吗?你们真的不知道吗?附耳过来,我只跟你说,别告诉别人啊,那个mm,跟那个谁谁谁……其实是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明白了吧……”
  闲人甲:“啊!哪怪她敢在主楼开宴!”
  闲人乙:“不对啊大哥,听说投名贴竞聘庄主的人都有资格在主楼检验人气的。”
  闲人甲:“……”
  闲人乙:“所以啊大哥,你也可以作楼主啊,我们捧你的场,大哥!”
  闲人甲:“……”
  “他敢吗?”一个冷冷的声音。
  “谁?”
  他们转身,看见了一个人,苍白、平静,衣冠如雪人如玉,瘦削的手指抚过冰雪的剑鞘:“他不敢,你们都不敢。你们敢作什么?只敢躲在一边,往敢作事的人事上泼污水,把人泼得越脏,你们心里就越平衡了?滚!一干臭虫,不配立在我的冰剑之前!”
  诸闲人鼠躯一震:“你是谁?”
  他冷冷闭紧薄薄的双唇,身后闪出一个人
  圆圆双鬟,圆圆笑涡,橘黄春衫外又套着件莓子红的小袄子,她甜甜向前福了一福道:“鄙主人也不是谁,名讳也不过无忌二字,食邑魏,衔封无忌,人或称魏公子无忌。”
  “魏公子无忌!”诸闲人互望一眼,左脚点右脚背,右脚点左脚背,闪人!
  小姑娘吐吐舌头,缩回她主人身后。
  魏无忌只冷冷立在那里。
  门口起了一阵喧哗,诸宾客让出一条路,进来两个人。
  前面一个,长裙曳地,端丽沉婉,眼底闪着热诚的火光。
  后面一个,青衣玉带,端正沉静,脸上有着肃穆的神色。
  水心珠和方十三!
  “美若天珠”水心珠和现任庄主之一的方十三!
  所以众人哗然,因为有他陪着她进来,就代表着领导层对她的认可,就代表着她争取的位子基本上已经坐稳了!
  仗剑山庄,江湖的中心、武林的圣地有了一位新的主人。
  她温和的目光微笑着扫过所有人。轻轻拍一记手:
  “诸位,方庄主有话说。”
  众人这才注意到方十三过于凝重的脸色,不由得屏息静气,听他缓缓开口道……
  “诸位,檀老庄主有消息——”
  “檀老庄主?”
  “檀老庄主……”
  “檀老庄主!”
  早就云游四方、行踪不明的“万古云宵一羽毛”檀羽毛檀老庄主要现身了?
  “不,老庄主托了一个信使捎口信给我们。”
  “什么口信?”
  “不清楚。要等信使现身我们才知道。”
  “这位信使是谁呢?”
  “鬼火。”
  “鬼火?”
  “这个人……在天涯仗剑也有数年了,没听说过?”
  “没有。”
  “唉。性格决定命运。谁叫此人最怕纠缠,不但掐起架来滑不留手,平时也就像一条隐居的泥鳅……”
  “天涯隐居的泥鳅。根本就比水面上的鱼多。这人又有什么特别的?”
  “这人很骄傲。”
  “骄傲?”
  “只要答应了的事,鬼火是一定会作,无论如何都要作到的。”
  众人就不说话了。
  这样的品质,岂不正是作信使的最好人选?
  何况。听说它跟妖魔都有交情!真是天上地下的所有消息,都可以问鬼火。
  说到鬼火。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尖声怪笑,并且有两粒绿荧荧的火光一闪一闪:
  “方庄主过奖了。”
  鬼火?鬼火终于出现了。他带来的口信是什么?
  窗外浓如墨色的夜色里探出了一只手指,红肿的、指甲剪得很秃、指尖有咬过的痕迹。
  这只手指栖身在窗台上,从这个人缓缓点向那个人。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白衣胜雪,人如玉。
  鬼火冷漠的声音低低呢喃道:
  “你……会死。”
  橘黄春衫的小姑娘“蹬”倒退一步。魏无忌仍只冷冷立在那里。旁人纷纷大惊道:“你说魏公子会死?”
  “不……止,还有……”
  “还有谁?”
  手指又开始缓缓移动。从这个人移向那个人,总停不下来。凡被扫到的,脸色不由得就青白了。
  手指还在那里犹疑:“还有……还有你……啊!”
  一声好似来自地狱的惨叫,众人的血脉一时都凝结了。
  手指像被火烫着一样跌回去,夜色里燃起一蓬绿得扎眼的火焰。
  等众人或跳或飞或跑或跌的冲到外面,惨绿火焰里那个疯狂扭动的黑色身影“嘭”的爆成了满天火星。
  当这满天火星渐渐熄灭成灰色的碎屑,终于一片片缓缓飘落时,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一句话来。
  良久,水心珠温和的转身向众人:
  “这真是个坏消息,是不是?”
  曼殊跟晨風,也被这个消息吸引来。他们乔装打扮,不知面前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早春的阳光在树叶间细细筛下来,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的身上只有黑白二色,她身上的影子也只有黑白二色。
  影子是破碎的,她这个人好像也是破碎的。
  她手中有一块美丽的白玉,这块白玉是完整的。
  而她正在削它。
  她使用的是她的剑,这把剑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这是把很秀气的剑,但再秀气,毕竟也有两尺长、三寸宽。
  她使用这把剑,灵活得就像厨师在用一把小小的剔骨刀。
  剑飞飞落落,白玉的形状渐渐改了,现出一个模糊的面容来,是谁的面容?
  白玉的碎屑飞飞落落,她的面容也渐渐改了,蒙上了一层白玉的灰,模糊了、模糊了她唇边一个破碎的笑。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年轻、英挺、有一双帅气的眉毛——他自己大约也知道这个,所以很喜欢扬眉毛。
  他扬眉道:“魏无忌呢?”
  削白玉的女孩子没有抬头,淡淡道:“刚刚打倒了前门侍卫的人是你吗?”
  “是我。”他笑了。这是很光荣的。
  “你要和我哥哥比剑?”
  “你是他妹妹?那么你是仗剑山庄的碎儿?”他扬眉笑,“我叫向予,外号向先生,我想跟魏公子比剑,你知不知道我的志向?我……”
  “想见哥哥的,要先过我这关。”
  “什么?可是我……”
  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时,他就碎了。
  她的目光只能碎了他的心,她的剑却碎了他的人。
  他碎了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句:
  “可是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碎儿也不在乎他没说完什么,这整个江湖,她目前能在乎的人不过一个。
  她回过头去,惊喜的叫:
  “小蒙儿?”
  小蒙儿来了,她在乎的那个人也就要来了
  这个世上,她能关心的人已只剩他而已。
  至于我们呢?我们只能确定,向予不是晨風假扮的。因为他死了。
  碎儿问小蒙儿:“小蒙儿,公子回来了吗?”
  “是啊,”圆圆笑涡一闪,橘黄春衫的小蒙儿点点头,忽看见地上那一堆新制造的“垃圾”,骇笑道,“小姐,你杀人的方式还是这么破坏环境啊?”
  “喔……”碎儿脸一红,细细手指紧张的捉着衣襟,小小声问,“怎么办?公子爱干净,不要让他看见才好……我……”
  “没事,公子在青衣小榭呢,小姐去罢?这里……蒙儿叫花匠来整理好了。”
  “嗯。”碎儿羞涩的一笑,云一样盈盈飘走,甚至没有再看那堆她制造出来的“东西”一眼。
  小蒙儿也没有多看它一眼。
  没有人关心啊……没有人想知道:这堆血肉皮骨,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向予,他喜欢人字叫他先生,有一双帅气的眉毛,很希望在闯出一个名头之后能成为新概念诗坛大赛的特邀评委,他从小的希望是天下无贼,最后爱过的人叫作碎儿。
  他是鬼火带来坏消息之后,江湖上死掉的第一个人,没有人会忘了他,因为人们根本就不会知道他。
  不会知道:为什么明年,这里有一丛桃花开得会特别娇艳。
  可是曼殊跟晨風却仍然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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